无妨?
崔大人竟然什么都知道!
知道她俱他,知道她不愿近他。
那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小小姐可以试着,不要害怕我。”
崔肆说的话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姜玉珂脑子一团乱,提着裙摆飞速回到了院子里。脸颊上的温度一直没有下来过,她往门口一瞥,没人。
没人正好!
她松了一口气。
这不按常理出招的崔大人谁能招架得住,还是赶紧跑掉好!
珊瑚在一侧开口道:“小小姐,这蜀锦?”
这时候谁还管这匹布啊!姜玉珂心有余悸,摆摆手道:“先放在一边。”
紧跟着姜玉珂回院子的玛瑙被她顺手逮了过来,认真道:“玛瑙,你说崔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玛瑙只是一个丫鬟,平日里虽口无遮拦,这会儿也不敢乱说。联系这两日崔大人的言行,试探道:“许是想同小小姐做真夫妻?”
姜玉珂往后退了一大步:“怎么可能!分明说好了在内互不干涉,在外相敬如宾……”
门口忽得传来声响,姜玉珂回头,果然瞧见一个此时最不应该出现在门口的人。一身黑衣的崔大人,手上还拿着一张绣帕,似乎是她清晨拿出去的那块。
姜玉珂顿时脸颊之上雪白一片,这,她也不是诚心在背后说来着。
崔肆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将绣帕交给婢女,转身离去。
暮山跟在身后,瞧见自家大人的背影少见的有些踉跄。再回头看夫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就是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才伤人最深。
他叹了口气。
回过神来,姜玉珂松了口气。当面这些话她是说不出口的,背地里听见了也好。省得三天两头的往院子里面跑,这样谁都不自在。
今晨崔肆出门之时还面带喜色,走了一遭之后脸色便沉下去不少。偏偏他平日里寡言少语,暮山也敢随意搭话。他往外走了几步,当即阴沉着脸往诏狱去。
逆党为了拉前太子下马使了不少阴招,新婚前段时日,他被陛下派遣出京,便是将露头的人捉拿干净。这个时日,还未开始亲审,正好过去看看。
临近狱中之时,却见天雷滚滚,水汽和土腥气从地里翻滚出来,要下暴雨了。
他走得极快,暗色诏狱之中血腥蔓延。一人被捆在刑柱之上,受尽酷刑,还留了一口气。
崔肆站在暗色的屏风之后,狱卒将此人提起来丢在地上。那人在地上蠕动一翻,往崔肆的脚边爬去。
“指挥使大人。”
地上的血人呕出一口鲜血,笑得渗人:“听说新帝登基,你在其中使了不少力啊。崔大人。你是忘了你的旧主吗?你以为你杀的人都是大皇子的人?错了!错了!”
这人又在胡乱攀咬,余白皱眉,一脚将其踢翻了过去。
此人还在大笑,道:“大皇子即便故去,也能将你们耍得团团转哈哈哈哈哈。”
这人知道怎样才能刺激这些锦衣卫,只要他吐出来的东西有价值,他就能活下去。只要能够活下去,就有能够离开诏狱的那一天。
“前太子为何会死,自然是死在他最亲近的人手里啊。崔大人,这一点,你……”不会想不到吧。
“啊!”
这人陡然惨叫起来,一并雪亮的匕首扎进他的胸口,鲜血如注,几乎不曾顾忌他的死活。这人浑身发颤,看到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同漆黑的诏狱比起来倒是十分干净,根根修长,不染凡尘,像是握笔写字的手。
可它是崔肆的手,他捏着手中寒刃,带着皮肉拧了一圈。这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神虚无,头顶直冒冷汗。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森冷的问话让这人打了个冷颤,他满口是血,笑出一血盆大口:“自然是你故主的对头……”
话还未说完,一抹寒光带走了他的头颅。那双眼陡然凝滞,眼睁睁看着头身分离,似乎还在不敢置信。
头骨碌碌滚到余白脚下,他看向屏风之后,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
崔肆收回带血的绣春刀:“诏狱不留疯子。”
余白垂下头,将地上的无头尸拖了下去。
崔肆从暗色的屏风之后走了出来,浓墨色的眼珠扫过地上的人头,皂靴将其一脚踢过,拿着供书离开。
乾清宫内,皇帝瞧着今年不知第几封逆党供词,深深叹了口气。
“崔大人,谁又招你了?”
崔肆倚靠在梁柱上,耷拉着眼皮,不搭理。
萧玦道:“上京之中世家大族根系错综复杂,同逆党有牵连者年前已然处决大半。潜逃的杀手曾经都是反王的亲信……这不是崔大人月前所言,此事暂且搁置吗?”
崔肆:“……逆党能在上京之中作威作福多年,许是仰仗着米库之虫。”
萧玦低声道:“那是太后母家!”疯了吧,才刚登基便要同太后母家对上,这还是月前所说休养生息,明哲保身的崔大人?
这是疯了吧!
岂料崔肆却道:“经不起查,那便是有鬼。”
萧玦:?
不是说水至清则无鱼,特别是户部那地方,上有太后,下至群臣。
萧玦捂着头,转移话题:“不是特批你新婚休沐吗?怎么又上诏狱了?这等戾气深重之地,兆头可不好。”
耷着眼皮,冷漠无比的崔大人,眼神有瞬间放空。萧玦叫了两声,都没反应。他倒是纳了闷了:“崔肆!”
崔肆抬眼,似乎多了几分活人气味。不太高兴,也不生气,反倒带着一股丧气。
萧玦眯了眯眼,看起来不明显,但他同崔肆相处日久,怎么看不出来。方才,似乎谈到了新婚,他试探道:“崔夫人如何?”
这人要是不喜,便只会垂着眼不理人。要是生气,便会突突放冷气。但此时,听见崔夫人的名头,却处于一种放空,且丧气更重的模样。
有古怪。
萧玦啧啧道:“听说这位姜小姐被镇国公夫妇捧在手心里长大,难免骄纵了些……”
“没有。”崔肆道。
萧玦惊讶道:“这就护上了?朕还没说什么……”他顿时乐了,站起来,走到崔肆的面前,伸手想拍崔肆肩膀,但被一个不善的眼神打住。
萧玦却丝毫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朕这两日都快被皇后说服了,真以为这门婚事不好。啧,连你这样的冰块都能捂化,崔夫人真乃神人也。”
崔肆身上的那股子丧气变成了冷气,一刻钟都不想再待,于是转身欲走。
“啧,崔大人也真是。新婚燕尔不在府上,此时去诏狱收拾那些人做甚?别用逆党做借口,这些人满嘴谎话,且极会躲藏,入了诏狱通常都是大刑伺候还吐不出一句实话。向来是用不着你这个指挥使亲往的——但你就是去了。奇怪啊,莫不是崔夫人给你脸色瞧了?”
萧玦越想越觉得不对,这可是连皇帝都能甩面子的崔大人,那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怕都来不及呢。
崔肆却罕见地沉默了。
萧玦凑过去看他,低声道:“真被甩脸子了?罕见啊,崔大人。”
崔肆抿着唇道:“她怕我。”
哟,这锯嘴葫芦今日开口说话了,看来问题还蛮大。萧玦点点头:“就你这名声,上京上上下下就没两个不怕你的。”
崔肆拧紧了眉头,一副极度不耐地模样。
萧玦道:“啧,有这到处跑的牛劲儿,不如想想办法。”
崔肆往外走的脚步停住了:“什么?”
萧玦笑得跟个狐狸似的:“当然是让崔夫人不怕你的法子。”
……
崔府,姜玉珂方才将东西收拾好,将那鹅黄蜀锦给了珊瑚,让她找手下的铺子做成成衣送过来。
珊瑚才出去没多久,便带着一个消息回来了。
“小小姐,夫人问您明日什么时辰回门?”
姜玉珂正在吃茶点,不假思索道:“一早便回。”
珊瑚少见的有些面色扭捏,半晌站在面前不走,姜玉珂疑惑看了过来,她方才一跺脚道:“柳夫人问您和崔大人一起,什么时候回?”
“崔大人……他一定要去吗?”姜玉珂愣住,手中的糕点都不香了。
珊瑚提醒道:“小小姐您忘了,当初接圣旨后,你是怎么同夫人说的。”
“我愿意嫁给崔大人。”
“崔大人与传闻中不一样。”
姜玉珂想起来了,忽得眼前一黑。
娘亲总觉着这门婚事委屈了她,让她带着全家的脑袋逃婚。
那如果明日回家,看不到崔大人……
姜玉珂眼前一黑,她可不敢赌爹爹和娘亲对她这个女儿的关照程度。本来新婚那日就状况百出,要是三朝回门还见不到她口中那个‘不一样的崔大人’,不会又想出什么奇怪的浑招吧?
姜玉珂顿时坐不住了,她理了理衣裙就往外走去。
崔大人既然受了陛下的命令要与她冰释前嫌,这会儿应该还能谈吧?
应该吧……她的脚步停在崔大人的书房前。
可她刚冷酷无情的拒了崔大人的示好,并趁机踩了一脚。
这……早知就顺势下坡,何必多出一劫来。
姜玉珂思虑片刻,伸出手正准备扣门。
门忽然大开,她正对上一身如墨般流畅的丝绸。
腰间松垮的系着带子,胸前衣襟大开露出蜜色的胸膛。乌发未束,披散在肩头。浑身的水汽朝她铺面而来,姜玉珂的视线缓缓上移,停在那张鬼斧神工般的脸上。
崔……崔大人?
“小小姐,有事?”
两人靠得极近,低沉如玉般的嗓音几乎在她的耳边响起,姜玉珂满脸通红的后退两步,眼神不由自主的乱飘,竟是连干什么都忘了。
这成何体统啊?姜玉珂伸手触在顺滑的绸缎上将他推了进去,重新把门合上。手指触碰的地方带着热气,一并烧了喉咙,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你……你先穿好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