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兰

    书房位于庭院之中,与前院唯有一墙之隔,院内栽着青青绿竹,丛丛绿影在眼前摇晃。姜玉珂坐在院内石桌之前,眼神放空,面前是一片幽静的廊道,爬满了藤萝。

    那边通向何处呢?姜玉珂面上热气未消,脑中还不时闪过黑色绸缎的光泽,以及如玉石般的肌肤。

    原来崔大人私下如此狂放不羁啊!姜玉珂捂着脸想。

    面上不显的,私底下兴许玩儿得最花。

    后院没有莺莺燕燕是否只是障眼法?

    这是新院子啊,旧相好兴许还没能搬过来?

    正在胡思乱想时,身后门扉轻响,一身黑衣的崔大人便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此人皮相上佳,气质冷凝,只会让人联想到积雪终年不化的巍峨高山。

    他站在姜玉珂面前,冷气嗖嗖嗖向她发射。

    姜玉珂不由得往后退了一点,仰着脸看他。

    “小小姐何事?”

    语气也冷冰冰的,像冰,像雪,像冷硬的铁,就是一点也不像新婚夫妇。要是这样回去,姜玉珂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完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姜玉珂如壮士断腕般冒了起来,道:“崔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忙?”

    崔肆冷漠脸,看不出半分情绪。姜玉珂心里有些打鼓,咬牙道:“明日三朝回门,可否同我一道回去。”

    原来是为了三朝回门日,崔肆看着她乌黑的发顶,忽然觉得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就听那啰嗦圣人把话讲完了。

    缄默之时,姜玉珂的心拔凉拔凉的,完了,这不得把早上的仇给先报了?冷嘲热讽都是少的,这合作怕是半分希望都没了。

    她失望地垂下头。

    “可。”崔肆道。

    嗯?姜玉珂惊喜抬眼,同那双黝黑冷漠的眸子对上视线。她未曾被冰霜击退,反而从眼中骤然迸发出一种狂喜出来。

    “崔大人可是说真的。”

    崔肆拧着眉头,似有不解:“真的。”

    不可能之事突然逆转,甚至朝着她预想的方向狂奔而去。姜玉珂的面上便带了笑颜:“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崔肆看向她。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答应,被肯定,她也逐渐胆大了起来:“麻烦崔大人同我演上一场戏,让我爹娘看起来,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崔大人是知道的,家中唯有我一个女儿。骤然出嫁,家中自然十分不舍……不是说在崔府不好的意思。”

    姜玉珂正要再说,却听得一道钟鼓碎玉之声,还是简单的一个字:“好。”

    这就,没了?他不问?

    姜玉珂有些愣愣的,没上书房之前,她的胸口像踹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总是在设想崔大人的冷脸和拒绝。但来了之后,还是那个冷漠无比的崔大人,话少,但却不知道有求必应。

    做戏哎,这不应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该之事。

    姜玉珂鬼使神差的伸手,触上了对面那人冷玉般的额头,眼中多是好奇。

    崔肆克制着站在原地,听她的嘴中嘟囔着:“没发烧啊!”唇角不经意的勾了勾,漾出一抹笑意来。

    “小小姐。”

    姜玉珂方才手忙脚乱的收回手来,热意从脖颈蔓延上来,直把整张脸都烧成了绯红色。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几息之前,她是如何敢伸手摸老虎头的。

    她是实在想不通:“崔大人没什么要问的吗?”

    崔肆摇头:“夫妻本是一体。”

    夫妻……他们是新婚夫妇哎。可是姜玉珂从新婚夜乃至于现在的举止,根本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夫君啊。

    姜玉珂嗫嚅道:“你……你不是也不喜这门婚事吗?”

    赐婚之后,指挥使大人在乾清宫前长跪,不就是要解除婚约吗?

    姜玉珂继续说道:“成婚之后,我约法三章,在府中躲着你,你不生气?你还是这般想?”

    一个不愿成亲的人被迫成亲,约法三章是众望所归,但现如今,她分明是要跨过雷池了。结果,崔大人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可,夫妻本为一体?

    难不成崔大人对夫妻二字有什么特别的心结?姜玉珂不解。

    崔肆抿了抿唇,道:“你随意。”

    啊?随意?看来是她想多了。也许还是因为圣人。

    圣人这是有多喜欢做媒啊?

    姜玉珂不解,但是这正好便宜了她,道:“谢崔大人,我也会做好崔夫人的职责!”

    崔肆似乎觉着有些意外。

    他今日才梳洗过,身上带着好闻的皂角气息。发丝未曾干透,少了几分凌厉。

    增添了一点姜玉珂的胆子。

    两人站得不远不近,丫鬟小厮都守在院中,似乎并未看过来。姜玉珂率先往前走两步,崔肆低头看着她,并未动。

    那双青葱般的手探了出来,轻轻的攥住了崔大人常服的衣角。他的眼中闪过些许笑意,眉眼间冰雪消融。

    “做什么?”

    崔大人拥有一把碎玉般低沉的嗓子,特别适合唱曲儿,姜玉珂想。

    崔大人看起来像是高不可攀的巍峨险峻之山,可私底下却意外的好说话。

    她当初,是为什么会怕他呢?姜玉珂又想。

    她扯着袖摆晃了晃,轻声道:“练练胆。”

    -

    次日一早,珊瑚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回门礼装上了车。姜玉珂换上了一身新行头,簪着一副奢华头面,俏生生立在院中等着。

    不过片刻,崔肆便从外走来。

    他穿了一身银丝绣云纹的鹤袍,仍旧一身漆黑如墨。

    姜玉珂瞧着,这衣裳的区别只从玄色劲装改成了玄色长袍。也就是办案用的便装,变成暗访所用的常服,一个区别。

    一样的黑,一样的花样。

    若说他一点不上心,这人还换了身衣裳。若说上心,这换和不换的区别又近乎于无。

    腰间无配饰,玉冠也是最寻常的一种。姜玉珂打量了一番,嘴皮子动了又动。

    按捺住那股想把人重新塞回去收拾一番的冲动。

    这是崔大人啊,不能无礼。

    她从紫檀描金嵌珠绿松石百宝匣中掏出一块青玉镂雕飞鸟纹佩,走到崔肆面前,递出去:“崔大人,送予你。”

    崔肆不闪不避,正要抬手接过。

    姜玉珂却收回了手,上前两步。

    温润的指尖勾起腰间帛带,温热的呼吸在胸前起伏。

    崔肆不动了。

    “崔大人,得罪。”姜玉珂气势汹汹,然技艺不熟,磕磕绊绊打了个结,方才勉强点了个头。

    崔肆只安静地站着。

    “走吧。”姜玉珂勾着他的袖口。

    崔肆似乎察觉心神被那双手一道勾走,面上仍是一副冷漠模样。

    姜玉珂倒是比昨日自在许多,看来多练练还是有用。

    马车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在镇国公府前停下。镇国公夫妇早就在门口候下,柳夫人紧张得来回踱步。

    待马车一近前,两人同时往前走去。

    率先下来的是一身黑衣的崔大人。

    镇国公的脸色黑了黑,什么话也没说。他很难对这个女婿产生什么满意的情绪,只是翘首以盼自家女儿归家。

    姜玉珂提着裙摆踩着梅花凳下车,忽得一双手伸了过来,她顿了顿,眼前闪过新婚那日,一闪而过的那双手。她晃了晃脑袋,不动声色地扶了上去,冲着崔大人一笑:崔大人,孺子可教也。

    最后一步,她跳了下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眼中忽然涌起一股热泪。

    她回家了。

    “爹爹,娘亲。”姜玉珂带着哽咽。

    柳夫人更是瞬间红了眼眶,带着姜玉珂便要走进去。

    姜玉珂虽然心绪不宁,但还记得此行目的。反手拽住崔大人的手,轻声道:“崔大人。”

    崔肆抬步跟上。

    原本焦虑、难过的柳夫人:?

    黑着脸的镇国公:?

    待崔肆走上前,姜玉珂便换了娘亲的手挽着,一边说着话一边进门去。

    几人一进府,柳夫人便说与姜玉珂有话要说,单独携着女儿上后院去。而崔肆则是被镇国公带往书房,两人面面相觑许久。崔肆正要挑起话头,却见岳丈心不在焉,频频往外看。

    崔肆难得如此善解人意,道:“大人,在下可否往夫人从前所住闺阁休息片刻。”

    镇国公:……

    他虽求之不得,但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呢?到底是挂念自家女儿,便赶紧让人领着这尊煞神往后去。

    这样正好。

    崔肆知道他们一家人有诸多话讲,连由头都不必找,便被下人带到了平安苑。

    院子很小,栽种着诸多花木。窗前一株金钱树尤为茂盛,遮天蔽日。寻常负责打扫的丫鬟婆子都未曾露面,只有一个被拨去外院的丫鬟前来接待。

    丫鬟名叫阿珠,从前在姜玉珂眼前伺候,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

    “姑爷,这是小小姐的院子,你可在此处休息片刻。”

    丫鬟推开门,明媚的阳光照在屋中,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辉。

    屋子里很干净,有人在经常打扫。

    桌上正中央的青瓷瓶中,精心养着两株开得娇艳的君子兰。

    崔肆的视线在上面停顿了一下,道:“这是春闱时,陛下赠的花?”

    阿珠懦懦道:“兴许是。”

    崔肆摩挲着腰间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烦躁。

    这就是春闱放榜那日,陛下赐下的君子兰。

    一甲三位进士一人一株,可赠亲友,亦可赠心悦之人。

    君子兰难得,

    而这里,却有两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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