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成朵的排列一串,趴在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腰,天空冷冽纯净。
顺着环绕群山的公路,海拔持续攀升,身下峭拔山体被长江环抱其中,这时候就要说,不识此地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峡谷纵横,山川跳跃,红色吉普贴着几乎垂直耸立的山体向前行驶。
向左看,群峰峥嵘,黛绿森林。座落在山腰或山间上的房屋渺小寂寥。
觉木握着方向盘,盯着前路,伊峦坐在后排,几乎不眨眼的眺望流转的风光。
直到车驶进隧道,觉木松了松紧握方向盘的手。
他咳嗽一声,带着让伊峦注意他的音调。
她闻声看向他,等着他说话。
觉木:“海拔越来越高了,一会就进云层。”
伊峦:“好啊。”
觉木:“你从哪来的?”
伊峦:“北方,最北边。”
觉木:“最北边?北极?”
伊峦觉得好笑,修改了一下措辞:“祖国的北边。”
“哦。”
他挠挠头:“那边,那边不是山很多?还用这么远跑到这。”
伊峦没说话,她坐起身,把握好角度,一下窜到副驾。
觉木一震,极快的看她一眼。
“你干什么?属猴的?你怎么不直接跳到主驾驶,帮我开会车。”
伊峦边说边拽着安全带却始终扣不进去:“我这样好和你说话啊。”
觉木无语的侧了下头,用右手帮她把安全带卡好。
“这车很大吗?又不是客车,我也不是聋。”
伊峦:“哦,我习惯看着人讲话,坐前面还能帮你看看路况。”
觉木:“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坐前面?”
伊峦瞪大眼睛,表情真诚。
“因为左边风景好。”
……
觉木哼出一声笑:“行。”
钻出隧道,脚下道路蜿蜒曲入浓云。觉木慢慢减速,打开双闪。
“别打扰我。”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伊峦想了想,别过脸。
“你先跟我说话的嘛,我肯定不打扰你,你好好开车。”
他没回话,炯炯有神的眼睛笔直的盯着路面,空间逐渐阴沉,玻璃上落下几滴雨水,车灯仅能照见五米不到的距离,雾汽扑在车上,矮小水泥护栏外便是万丈深渊,两人都不自觉的绷紧神经,呼吸也变谨慎。
在这样的路况下,司机的精神高度集中,道路上经常会出现滚落的碎石,或前方故障的急停车辆,转念间便有可能驶下深渊。
云里飘着雨,雨刷器来回刮着,车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车身撞在风雨里的噼啪声响。他们就这样在云层里穿梭,时而穿出,得以视见远处山峦的一角。
夜色悄然降临,云层渐蓝,他们驶入德钦。
这是一个即将消失的城市,也是进入西藏前最后一个村镇。
几个身穿佛袍的喇嘛站在路边,他们面无表情,街道崭新安静,楼房皆是滇藏式白墙红棕瓦建筑。几头牦牛走在镇子主干道上,伊峦心里想,他们会不会遵守交通规则,红灯停绿灯行呢?
觉木放松下来,单手握着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
他重重靠在椅背上:“看不到梅里了。”
伊峦打开车门,跳下车向上张望,一片空蓝,她心一沉。
觉木指着西边:“这个方向,西边,在云里,天气好的话,在这就看得见。”
伊峦看看时间,19:45,应该是日落时分。
“明天呢,会看到日照金山吗?”
觉木冷笑着点燃香烟:“看命,游客。”
伊峦看了眼他,又转头凝眸注视梅里雪山的方向。
觉木静静看着她站在车外的背影,一根香烟后。
他发动车:“上车。”
伊峦转过身:“我们不住在这吗?”
“上车,我们去飞来寺附近住。”
“不是说看不到吗。”她坐进车里。
“我什么时候说看不到了,我说看命。”
“那就是看得到?”她瞳孔里闪着希望,等着阿木回答。
他不说话,踩动下油门,伊峦还没坐好,她双手撑住自己,错愕的看着男人。
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懒懒的看向她:“这个季节看个屁,也就冬天才看得到几次,但我看你吧,相当自信的,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到这来,你的诚意应该能感动神山。”说完他还点点头。
伊峦心里暗叫,想从觉木嘴里听到句好话,可比看到梅里雪山还难。
果然,他蹦出下一句。
“带你去观景台看看雨有多大,让你彻底断了这个念想。”
伊峦冲他翻了个大白眼,抱着手不再理他。
男人瞟了瞟她眉头簇紧,嘴巴微微撅起,面若冰霜的神态,他嘴角忍俊不禁的上扬。
往飞来寺方向还有二十分钟车程,13公里,大部分路程都在穿梭隧道。
如阿木所说,飞来寺峰顶正在下大雨,雨水冲刷着车灯下泥泞的柏油路,看不见前路,来时路也被甩入黑暗。直到转过最后一个弯,醒目的蓝色路牌背后,便是飞来寺小镇,这里大部分房屋还在建设,仅有几栋旅店亮着灯,银白光路灯的点缀下,让这里显得格外寒凉。
这里的海拔4100,稀薄的空气,冷冽的风雨在打开车门的瞬间便穿透衣服,直达心骨。
几乎一天神经紧绷的车程让两人都说不出话,看着选了家酒店,办好入住,便准备休息。
电梯里,觉木低头看伊峦佝偻着的肩膀,绑在头后的头发也凌乱的散开。
他对她说:“上去放好东西,下来找我。”
伊峦抬头看着他,疲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嘴唇微微泛白,她以眼神询问。
两个人对视着,觉木嘴里多了口唾液,但他不敢下咽,半分钟后他极快的眨着眼睛,直起头躲开她的目光。
到他住的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他甩下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迅速踏出去。
“吃饭!”
伊峦愣愣地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直到门关上,电梯上行。她才想明白对觉木来说是一个怎样的误会,于是她抬起头抿着嘴,眼里荡起笑意,耳垂也泛着红晕。
雨依然瓢泼,两人扣紧帽子弯腰跑进酒店对面的牦牛火锅店,呼出的热气可视见的在空中飘散,路灯光束下,无数雨丝被狂风斜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