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们陆续到了,只有闭关中的十二代太祖奶奶暂时未到,十一代祖奶奶年事已高,早已经闭门不出。来逼婚的几位还是忌惮这些年长些的祖母,一些人散去了,留下的那几个也大多数是观望,不成气候。
众人商议许久,为了林清霜日后,都已经当场同意了这门亲事。
便等着过会十二代太祖奶奶到了,商议确定婚期。
燕浔听着各位商议入赘还是嫁娶之事,心中还是有些恍惚,他和林家在这几千年之后,他竟然要成了林家所谓赘婿吗?
更加恍然想起当年,祠堂祭拜,林瑾瑜和母亲说了认他为义子之事,他之前虽是十二代排位,但那些,林家恐怕早已经不认,隔了好几辈,林瑾瑜当不成他的父亲或哥哥,却是成了他名义上的祖爷爷?远泽当不成他的好弟弟,也成了他名义上的祖爷爷?
燕浔心中颇觉古怪,更是后悔不已,他和这林家小姑娘也没有多熟悉交好,不该如此牺牲自己。
这林家孙婿的名分,虽是假的,名义上的,可却让他十分别扭。
直到那位姗姗来迟的十二代祖母出现,她走入人群,脸上虽有些风霜,但与燕浔记忆中的那日远泽成亲时没有太大不同,她惊喜打量着续了命的林清霜,听了其他祖母的话,又打量着燕浔,却皱了皱眉头:“燕浔?你是她们说的救了我家清霜的那位?要和清霜成亲?我记得你,你不是远泽的朋友吗?你还是……”
燕浔也眉间一跳,众人的小声议论声渐渐平缓,这位远泽的母亲,瑾瑜的夫人朝他点头:“你随我来下。”
她带他走的是往林氏祠堂的方向,众位祖母也跟在身后,她轻声朝燕浔道:“我恐怕这婚事不妥。”
燕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在林氏祠堂偏殿供长明灯的地方停下,解开了结界封印:“林家一众男丁,除了我长年闭关的年老体衰的公公外,也只剩下他长明灯左侧的那盏了,你看。”
冷肃的暗室内,有两盏长明灯,一盏幽暗昏黄,另一盏灯火清亮,在这一室的冷幽中格外晃眼,瑾瑜夫人说道:“近些年,除了我,这间暗室也不曾有人进出过了,但你是清霜名义上的祖辈小叔,这有违人伦。”
燕浔赫然看见那长明灯上林燕浔的名字时,心底更是一痛:“你们林家只是忘记撤灯罢了,他在时,又可曾承认过我?”
瑾瑜夫人有所动容:“你……当真非要和清霜成亲吗?”不过是短短一月,霜儿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她只是想着早些说明,感情之事或许不论时日?也并不是伦理之事可说,她皱了皱眉头:“你们到了哪个地步?”
燕浔知她好似误会,但也不想解释:“我想娶她,她也想嫁我,仅此而已。”
瑾瑜夫人更加拧眉:“你当初不知道她是林家人吗?”
听见燕浔应声承认,瑾瑜夫人更是叹息一声:“我谢谢你救了清霜,但婚事还需考虑再行,当慎重。”
燕浔忽然问道:“他们是怎么去的?我问,他和远泽是怎么去的?”
瑾瑜夫人道:“远泽,远泽他是因为血脉忽然干涸,油尽灯枯而死的,而瑾瑜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只是他长明灯灭了。”
燕浔愕然:“除了瑾瑜下落不明,其他人都是忽然血脉干涸吗?”
瑾瑜夫人点头,回想起往事,目中带着伤痛:“是的,都不知道何原因,莫名如此。”
燕浔又问了他们逝去的大致时间,竟然都是这千年中发生的事情。
看见瑾瑜夫人和燕浔走出,其中有几个祖母正在轻声交谈:“大家还记得吗,长明灯好像还供着一位,我记得那位叫林燕浔,和霜儿的这位名字,是我多想了吗?”
更有祖母道:“听说那位是个义子,没有林氏血脉。”
林清霜也听见了祖母们的隐约交谈,她脸色霎白,心里暗暗嘀咕:“怎么可能,应该不会吧,不过是名字相同罢了。”这冒犯祖辈爷爷的囧事她不想发生。
红衣的燕浔走到厅堂处,瞥了一眼林清霜,问道:“我在你家要住哪?”林清霜愣了愣,应该是客房吧,她把询问的目光投向祖母秦氏和母亲。
反而是身后的瑾瑜夫人道:“你再随我来。”
带着燕浔入住的一处偏殿房间同他儿时在乾清住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摆设,他听到瑾瑜夫人说:“我与瑾瑜成婚后,他从前住的地方为了方便我,改了些格局,但这处他辟出来的偏殿,和他婚前一模一样。这里从未有其他人入住,叫燕园,你便住在这里吧。”
燕浔面色苍白,他勉力摇头拒绝,冷声道:“无需如此,我不想住在这里,也不必为我开辟院落,我只需要住在清霜的院子便可。”
他从前在昆吾,便日夜思念乾清旧居,有时候想念得紧,还曾痛哭流泪,如今瑾瑜不在了,他更是痛彻心扉,要再在这处居所,他怕会更陷于过往难以自拔,恍然孤寂。
故人逝去,竟然这般撕心裂肺,连动一念都感觉痛得无法抽离。
他急忙抽身回去大厅,林清霜正想着燕浔会被太祖母带去哪里时,就见他已然回来,朝她道:“去你住的院子,给我一间客房,便是偏殿小房间也行,我不在意。”
祖母们都在,她不敢没有规矩,秦氏叹气:“清霜你带他过去吧。”
瑾瑜夫人也已经回来,清霜询问的目光望向她,瑾瑜夫人没有面露不虞,朝清霜点了点头。
林清霜向各位在场祖母告退,祖母们让她去住所休息,也不必再过来。领着燕浔去自己的住所,一路上,她抽空问他:“燕浔,没什么事情吧,你应该和我祖辈小叔没什么相干的吧?”
燕浔冷哼一声:“怎么?你嫌弃起我?”
林清霜心中更加怪异,只是说道:“没有了,你肯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但我也万万不敢亵渎祖辈。”
燕浔道:“倘若我真是你祖叔叔辈呢?”
林清霜差点一趔趄:“好燕浔,你可饶了我吧?不要开这种玩笑!”
燕浔不知为何嘴角莫名上扬,等他反应过来,略有惊愣,但未作多想,林清霜领着他到了自己的偏院,燕浔四处打量一番,林清霜见他的目光,院子里的其他房间都不如她住的大,以为他瞧不上,便道:“要不,让您老人家住我的房间,我自己再寻个房间住?”
燕浔冷笑一声:“你让我一时房间有何用?我若是要长久住下,还不得找个属于我的房间?我不喜欢和人同住一个房间,你不是想等婚事解决,不迫切了,到时候就随便打发了我吧?”
林清霜还真没想过和他长期住在一个院子里,毕竟婚约可是假的,但一时不敢承认,燕浔可没什么好脾性,她不敢胡说惹恼了他。
燕浔又道:“我们无需住一个房间,但咱们有婚约,住一个院子也是算是相互照应。我如今在林家也只算是只认识你,我是应了你的请求才……”
林清霜忙道:“多谢恩公成全。但我要是去了玉虚学院,你还想留在我乾清吗?”燕浔一时没有回答,等他去了偏殿,林清霜一时忙着打扫整理那房间,燕浔也不想呆着发呆,也帮忙一起施术清扫。
晚间林清霜睡下,燕浔在她偏侧房间中,睡不着,忍不住起身开窗抬眼望向窗外。没有想到,第一次正式回来林家,住的会是这样的地方。
胸前红色衣衫间,借着银白月光,不小心又瞧见了几根五彩毛羽,他有些奇怪,最近是怎么了,怎么多长出来这些彩色的杂毛。
若是这小丫头当真去了玉虚仙院,他一个人留在这乾清林家,可不知是多冷清了,他忽然也想跟着去玉虚。
他皱了皱眉头,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也许是他故意逃避故人故事,但是她又明明是故人血脉,他可应该远离她才是。
年轻时,他想交个其他的朋友,告诉自己,对自己好的可不会只有林瑾瑜一人,希望自己放下,但是,只是验证了林瑾瑜在他心里的格外不同罢了。后来,出了火焰鸟灭门一事,他都不喜欢和别人来往,不喜欢找别人,也不喜欢别人找他,他以为是昆吾大长老的原因,他不愿意累及旁人。
现在林家没有其他人,只有她一个独苗苗,他在林家,就怕牵累林家,也许林家出事,就与自己和昆吾大长老脱不了干系,但是要他从此以后远离清霜,如此一动心思,就觉得日后了无生趣,若是日后都在这小丫头身边,她祖辈不在,他帮着照顾她呢?也算是当时赎了他的愧疚罢?他隐约觉得自己有一些不对劲。
但若是她因此被昆吾大长老报复,丢了性命呢?燕浔思及此,忍不住坐到她床头看她。乳白色锦被上露出一张莹润白皙的脸庞,恬静安详地闭着双眼。看着被子上轻缓起伏的呼吸轮廓,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明林家咒诅之事以及杀了昆吾大长老或者废了他功力。
他心下已定,抬手往心脉间挖出一道暗金色七窍玲珑石头,那曾是年幼时瑾瑜给他的,有助于修炼,凝聚灵力,现下他自己并不需要,他将它注入林清霜心口,想着这也算是另一种物归原主了,又在自己额顶间拔下一根红色冠羽,用术法藏入林清霜发间,这样他也能感应她的所在稍稍护住她了。
他不想再继续如从前般,自暴自弃作践自己替昆吾大长老祭阵,也想要好好修炼自己的法力了,他是真的想要护着这唯一的林氏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