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霜在医学和丹术的课入门课上都是和燕浔一起上课,直到五天后,她在炼器入门课上看见燕浔是坐在老师的位置上。
这门课本来是在普通教学楼里,后来在授课前一天被通知换到一个大的授课室,能容纳百人的那种。
听说是新老师授课,执事都会来观察情况,百人的授课室内挤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林清霜自己是新生怕找不到教室来得早就差点进不来了。
很多初级学生都很纳闷怎么这课程人这么多,那些老资历的师兄姐们的招呼声中,初级学生林清霜才明白过来,初级学生是被安排必学这门课的,仙妖族的师兄姐们则是自己选择学这门课,这门课介绍中还有实践活动,炼器材料选择寻找,灵石采锻感知这些的。
大家对挖寻灵石,找材料这种很感兴趣。
林清霜眨巴着眼睛看着上边双手空空,不带任何书籍的燕浔,他双手撑在桌案边,略咳嗽了一声,目光扫了林清霜一眼,又收回,开始讲课:“首先,各位上课的大家,我是你们的这门课的老师,这门课是我初次教学,也是我这一生中第一次教学,好坏都是我尽力了。还请大家心中作好准备,不要那么期待。”
话说完,引起在场的学生的面面相觑。
燕浔也不多说,直接继续讲课:“丹药有他的阴阳五行之性,炼器也有……”
课上燕浔讲的实在平常,同学们也都是当作一般的课程来听,燕浔在结束这堂课的时候说到前三次课都是试听课,后边会开始制定这门课的考核规则,再告诉大家。
第一次授课结束的时候,有个师兄拿了块双手拳头大的石头来给燕浔看,问道:“老师,我想问下,这块外表青褐色的石头,里边是什么材质,适用于什么东西的制作。”
燕浔一眼视过:“此玉石内里青碧,灵力中下,稍有裂纹,可做首饰,护器,衣饰,此石非是玉虚界之物,来自昆吾,北部荻乌山脉。”
等这位师兄开头,其他听课的人也纷纷拿出手上的东西:“老师,我手上的剑如何用此物修补才能更加不逊过往?”
燕浔回答了几个,后边的人更加纷涌而来,甚至有人问他器灵灵识如何蕴养,他只好道:“各位,在下说是老师,但也只是懂得比较浅薄,只适合教些入门的东西,炼器有普通买卖和那灵蕴天成的,我只偏向于寻常的,大家真要深学,可以向那些功力深厚的大家拜师,我也曾听说仙院有时候将一些大成者请来授课,到时候大家可以择机向那些大能求教。”
林清霜待在一旁,本想着等会和燕浔一起离开的时候问下燕浔的情况,可后来又想着,也没有什么好问的,眼前所见,燕浔就是成了仙院的炼器老师,仔细想想,人家昆吾界灵,如何能像她一样,没有什么根基,来仙院求学,他有一定的年岁机遇,有所长也自然无可厚非的,只不过燕浔未提前告知而已,她和燕浔此番来玉虚仙院,之前还担心自己很长时间见不到他了,现下反而不是,他当老师,授课之时能常常见到。但心底到底有些迷茫,当老师和他当学生毕竟不一样,如果他是学生,她自然常常与他一起上下课,学习和平时相互照顾,可他……
林清霜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笔墨和东西,渐渐起身离开位置,燕浔答了几个问题后,便慢慢往她身边而去,见她不等自己,反而从后方直接离开,燕浔便只好道:“清霜,你再等我几盏茶时间。”
林清霜点点头应好,还是先退到了课室外。
等到燕浔出来,走到她面前:“走吧。”
林清霜并不说什么,只是随后沉默着跟上。
燕浔回头看她:“你不问什么?”
林清霜摇头又点头:“你的学医课程还要继续吗,日后餐饭你是自己吃还是和我一起?你若是还和我一起我便等你,如果不是,那我们就各自就餐。”
燕浔觉得此刻情景与五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看清霜好似欲言又止,只是道:“那之前我们不是结伴一起的?不过是睡前各自回自己的寝居?”
林清霜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理但又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燕浔又说:“我和你都新来这玉虚仙院,一些东西都是生疏不懂的,相互照应这是必然,我虽和帝君说好来这授课,但我也一半是在上其他老师的课的,你不喜欢和我一起,觉得是行程时间对不上?”
林清霜只是觉得老师和学生一起有些奇怪,他和自己也不是任何的亲缘关系,燕浔又看她几眼:“若是我是你兄长,你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偏偏咱们是那种婚约?你觉得变扭?你后悔那婚约了?”
他乍然提起这个,林清霜正自一愣,婚约和眼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和先前有些不一样,她怔愣好久才说:“我是听说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又有婚约,又是师长,是不是有些不妥?”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好像摸着了点自己心情的头绪。
燕浔莫名笑了一下:“你担心这个?婚约是假,我只是授课也未以师长自居,况且我一半还是在这里求学来着。”
两人好似回到了最初来玉虚仙院相互照应的想法,去吃了午餐,又在途中相互交换了自己的课程时间,约定好彼此互相等候的时间。
这些时日来,林清霜在单独的课堂上认识了几个新的女学伴,但因为初识,并没有太多交谈。
回到自己寝居,梳洗后躺在床铺上,林清霜理清了自己纷乱的思绪,她在与燕浔的事情上有些越界越矩了,如燕浔所言,婚约是假的。她初始时觉察出了自己和燕浔的不同,心中难安,怕燕浔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竟然是真的动了一丝妄念,想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他此刻便是在,不过是求学这些年他和自己在玉虚听学而已,将来她离开玉虚,或者他回了昆吾,那都是必然的,燕浔不会长久地留在她身边。
许是因为初到玉虚仙院,除了燕浔,她人生地不熟才会这般,等她日后多交往些朋友,定然不会再如此了。
等到林清霜想明白这些,便再也不常常只关注燕浔一人,课堂间认识了很多女学伴,有时候也一同进出寝居。
反而是燕浔,居住在老师的寝居,老师们不像年少学子那样热情洋溢,一些老师年岁长,都有固定的结伴好友,彼此间略有疏离,除了林清霜,他依然独来独往。
燕浔虽说是还在学习中,但还是以授课为主,身为老师,还会被发灵石作为报酬,各种院内林植药材特供,资源自取,燕浔为了不负院长的厚望,尽量在授课上用心,原来为了提高老师的授课能力,有相同课程老师还会一起被安排课程讲授,听取一些大能者的经验。
燕浔便时不时有段日子那么几天是和林清霜完全见不了面。
有一天,大能者因为有急事,另外安排行程,燕浔离和林清霜约定的日子早了一天,他回了仙院后,发现这一日林清霜也正是休假,便在林清霜的寝居外界一边等待一边传讯给她,想要找她一起去逛逛仙院附近。
等了许久,才见到林清霜和一堆女子从仙院外边回来,迎面而来的人朝他行礼:“燕老师好。”
燕浔等大家都往寝居结界走,递给林清霜一个包裹:“这是我自己为了试验一些法阵和炼器相结合,炼制的衣物和饰品,是按照女子的款式,我也用不上,你要出门参加一些试炼的时候穿着,避免受伤。你先放回屋子里,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吗?”
林清霜接在手中,送回自己寝居,其实她最近有时候和其他姑娘一起结伴出院逛荡过,只要不在外边留宿,白日可以出去的。
她好奇这两个月燕浔竟然没有和别人一起出去玩过吗?
燕浔说:“有些忙,初次教课有些不熟悉,怕误人子弟,又怕讲课后,大家记不住,已经在自我回顾编写书籍了。”
林清霜笑了笑:“那你要就回去抓紧时间吗?”
燕浔摇头:“不要,我们还一起未曾出去看看,你身为学子,多有不便,如今我和你一起,你可以四处随意逛逛。”
林清霜刚想说:“你和朋友们一起去过山下哪里吗?”
燕浔讲明自己四周都是老师,比自己熟悉,不愿意麻烦旁人,就没有出去逛过,又对清霜说:“你若有学不明白的地方,也可来问我,我最近回顾重拾了一些往日所学。”
林清霜一个不注意,差点撞到侧身转过来的燕浔怀中,他忽然道:“我们要不要真正的婚约?一直都在一起,不分开,清霜,你愿不愿意?”
林清霜起身站稳,低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燕浔说了这话,也一边期待她的回答,又一边先拒了自己:“抱歉,我不该在此刻说这些,那些话你便当我没有说过,你想吃些什么?先前都是你付吃食的钱,我身上其实有很多昆吾玉石,我等会置换一些,我如今也有了老师月俸,日后都是我来付。”
林清霜有些慌乱紧张,又实在是有些说不清的欢喜,燕浔已经收回他的话,但林清霜被他的话起了个头,一路上犹豫许久,在入酒楼前只是问道:“你要和我?你确定一个我,什么都不懂,又不聪慧灵敏,我日后……”
燕浔没有完全继续否认,轻声道:“嗯,是,我想和你……”
林清霜抓紧他的手,不敢抬眼看,却忍不住要问清楚:“你有长长的年岁,真的要和我一起吗?我想要一个白首不负的人,我只要一人一心,你若想和我,日后再不能和别的女子有纠缠,你当真愿意?燕浔,我不管你从前有过什么女人,但你若想要和我一起,日后我是不愿意你有别人的……你是妖族,若是一时兴起,请你不要招惹我,我不是那么好欺好说话……”
她猛然抬头,目光复杂忐忑,咬着唇说:“这顿饭,我们不吃了,燕浔,你想好了再来找我,我今日……可以当你从未说过这话。”竟是匆忙自己往回走了。
燕浔怔愣半晌,更是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说了那样的话,将婚约成真?她在年岁上那样小,应是怕他不是真心真意,他也可等着她长大些,日后定性些再说,为何方才那样就说了出来,但他知晓自己其实不是一时兴起,他是动了心念了的,这姑娘和往日所见的人在他心里好像都不一样,她笑他就觉得世界温暖,她不说话沉默,他就想要逗弄她,让她朝自己开口。
可是燕浔,你那样一个……也怎么以为别人想要和你有未来,你将来又护得了她几分?
他不敢上前叫住她,他没有想过她朝自己生气是什么场景,可现在她分明是恼了?婚约只是她为了摆脱另外的婚约枷锁,她应该还不曾有过所谓的爱念。
她年岁小,经不起自己这般厚颜无耻地说爱,燕浔,她是林瑾瑜和林远泽的后世孙辈,你的辈分让你厚颜无耻地说出这样的话……
后悔懊恼像是冰冷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漫,他可以当自己没有说过,他只是想要和这姑娘永远的在一起,但是,不是男女之情的方式,他可以以长辈兄长的身份守护她,燕浔,忘记你说的话,将一切压制下来,以正确的方式留在她身边。
他敛去声息,跟随在她身后,却见这姑娘哽咽抹泪,一路无声哭着往回走。
燕浔不敢上前安慰,也不敢再问。
林清霜不知道自己为何哭,为何哭得那样伤心,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没有生气,恼了燕浔,她觉得自己不是生气,她好像只是知道,一旦对那家伙动了心会是怎样的结局,她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燕浔,可是也清醒的知道,他们之间没有多美好的未来。
假婚约维持表面的平静,真婚约却只有那妄念的痛苦,她和燕浔是不合适的,哪哪都是不合适的。
他是妖族,她是半人半仙,就算一念心动,也没有长久可言。
便是白日里两人一个如常上课,另一个如常授课,两人一起隔着一段距离,彼此可见,却没有再说过话。
燕浔只知道夜中浑身都疼,从心间蔓延开来,他的眼中弥漫着眼泪,像是旧时光中那个流泪的孩子,从前得不到的亲情,失去的友情,以及他不可触恋的男女之情。
为何偏偏,相隔那么久的时光过往,怎么偏偏又是一个姓林的,那样一个姑娘。
他敛去身形气息,狼狈默默地关注着这个姑娘,身上的五彩的羽毛越来越多,几乎将他全身覆盖,他有些怀疑,但疼得还是忍不住去了医修楼,在去那里的偏僻山道上,他看见一个五彩斑斓的蜥蜴,在一个台阶上对着一个棕灰色的母蜥蜴摇头摆尾跳舞。
不必要再去医修楼,他其实从蜥蜴这里看明白了,彩羽的缘由,不过是万年来,属于他一族心动发情的妖族特性。
他也还是想要去医修楼,看下有没有属于妖族的医术,能够压制这些痛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