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层当然不会因为卓以禾的个人情感而放弃金雨，仿生人成本高，钱花出去没有不收利润的道理。
而卓以禾也舍不得放弃他和周瑾瑜并肩四年的俱乐部，两个人，一真一假，就这么表面融洽地相处了下来。
“来来来，赶紧吃啊，刚出锅的包子！”领队李怀志一手包子一手豆浆，边走边叫，“吃完提住劲儿训练啊，不然都对不起我这六块钱一个的包子知道吗！”
对抗路囷囷眼睛都没睁齐全：“我靠，啥包子这么贵啊？”
“一分价钱一分货懂不懂啊，老板都说了，这可是从外国空运过来的黑猪肉！”李怀志一人手里塞一个，“快吃！谁敢浪费把头打飞！”
老K困得哈欠没断过，砸吧着嘴瞅一圈：“秋儿和金雨呢？还没起来啊？”
小团听见这俩字跟鸡血打身上似的，眼神都清澈不少：“小点声啊K哥！他俩现在这关系，你还敢一起提啊？”
刚说完，楼上脚步声由远及近。
卓以禾两只手抄在运动裤兜里一步俩台阶。
众人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他核桃般的双眼。
还是红核桃。
“啧。”射手洞察力敏锐，眼皮没抬一下，无差别扫射，“都看你爹呢？”
搁之前老K早一巴掌抽过去了，无奈眼下形式特殊，只得暂避锋芒，豆浆插好吸管放到他手边：“压压火气，省点嘴一会儿喷……”
EF训练赛挨射手喷最多的就是辅助，老K卡壳半天，眼珠一转，“小团。”
小团：“？”
中单无辜背锅，龇起牙正欲还嘴，老K背对着卓以禾冲小团无声双手合十。
——翻篇了翻篇了！！！
小团噎了下，反驳跟黑猪肉包子一起嚼吧咽了。
整个早饭时间都没见金雨下来，小团偷偷跟老K耳语：“我要不上去看看金雨？”
“不用不用。”老K同样以气音回他，“食物对仿生人又不是必需品。”
小团：“哦～也是。”
EF十点钟准时训练赛，卓以禾第一个吃完上三楼，推开门，金雨支着头在看他们之前的比赛回放。
玻璃门动静小，不过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倒是很容易察觉到进来了人。
射辅四目相视终究无言，卓以禾掐着手心坐到旁边。
EF训练室座位安排是按照正规比赛来的，从左至右，依次是边路、打野、中单、射手、辅助。
四个首发第一次跟金雨打训练赛却完全没有隔阂，小团嘴里“nice”不要钱般一个接一个，妖儿也在无形中让出指挥位，听金雨安排。
除了卓以禾。
不进大乔的圈，不看鬼谷位置，等金雨少司缘二技能踹上去扭头走人。
卖了金雨一条命。
起初老K看在卓以禾情绪低落没好意思拉他开会，结果一连几天，眼看射辅要闹翻天，老K忍不下去了，下了最后通牒：
“打不了你就下场，让墨玉上。”
墨玉，华昭EF二队发育路选手。
也就是卓以禾替补。
“这都几天了？该闹够了吧，你想浪费自己时间我管不着，但别忘了这是个团队游戏，你还有队友！”
反驳的话就这样死于胎腹。
次日训练赛。
卓以禾操控孙尚香抗塔强杀公孙离，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闪现过来的太乙真人不给他这个机会——
大招复活给的很及时。
卓以禾手指愣了一下，舌尖有些发麻。
曾经周瑾瑜也是这样——
闪现给大，残血回头。
这是来自专属于周瑾瑜的安全感。
他忍不住鼻尖发酸，声音有些发抖：“谢谢。”
小团百忙之中塞给他一包纸，嘴里跟着活跃气氛：“咋啦我的秋儿，跟我们客气可不是你风格诶。”
卓以禾张嘴一声“滚”，被他针对了好几天的金雨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嘴角微微勾了勾。
“不用谢，应该的。”
训练赛没打几局，运营临时通知卓以禾和金雨去试新队服。
打野妖儿从铭文页面抬高头：“秋子，上次队服不是给你了吗？”
“那个拉链坏了。”卓以禾站起身，目光给到金雨，不过并没有说话。
金雨莫名了然，后脚跟上卓以禾一起下了楼。
“来，秋子，你看看大小合不合适。”运营姐姐把队服递给卓以禾，也不忘金雨，“这是你的元……”
卓以禾抬眼，运营姐姐哽了一下，轻咳一声改口：“金雨也试试，不合适了就换一个。”
穿身上，金雨没感到哪里不对，倒是卓以禾来回看了看，皱眉说：“我这个……有点不舒服。”
“是不是大了？”运营姐姐也跟着上下看了看，“我给你拿小一号的试试。”
“乔姐。”
还没来得及找到小一号的运营姐姐回头，金雨语气很笃定：“拿大一号的吧。”
“啊？”
夏乔盯着卓以禾身上已经盖住一半臀部的队服，有些不确定，“秋子身上那件已经挺大了，我感觉小一号应该正合适。”
卓以禾对上金雨的视线，心跳失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
然后他就听见金雨用他特有的温润嗓音给夏乔解释说：“他喜欢穿袖子刚好能盖住手指的衣服。”
双手握拳，卓以禾心跳狠狠漏了一拍，眼眶开始发热。
太像了。
金雨和周瑾瑜像的简直不可思议。
他是故意的，故意说出尺码不合适，他想看看金雨到底复刻了周瑾瑜多少。
现在看来，金雨复刻的，不只是周瑾瑜的游戏天赋和生活习惯，甚至连他的独特习惯都被金雨照单全收记在了芯片。
-
“为什么你会记得我的习惯？！”
现役联盟顶尖射手眼中带泪，被他困在墙角的少年满脸不知所措。
卓以禾盯着金雨的眼睛看了很久，泪水糊了满脸，却流不出心里的委屈与难过。
“为什么……”
“明明你打游戏的习惯跟他一模一样，明明你连晚上睡觉要盖上镜子的习惯都跟他一模一样……你甚至还知道我穿长袖衣服必须袖子过手……”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哽咽。
“是不是你……”
卓以禾嗓音嘶哑，双手死死拽着金雨的衣领，语气近乎乞求。
“周瑾瑜，你是不是根本没死，你没有死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
金雨无言，他身为一个仿生人本身就没有情感。可是面对眼前卓以禾源源不断的眼泪，金雨只想给他擦干。
他不知道卓以禾说的那些是怎么来的，大概率是原主周瑾瑜DNA里自带的。
每个人的习惯不同，有些人的习惯深之入骨，是刻在DNA里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是金雨想不明白。
为什么卓以禾作为其他人，他的习惯能被周瑾瑜刻入DNA传给自己。
而卓以禾只是盯着他的脸出神，一直到小团不放心跑过来看。
推开仓库门，金雨正坐在纸箱上，眼镜别在衣领处，手指间夹了一根燃到半截的烟。
“金雨？”小团四处看了一圈，“你怎么自己在这儿？秋子呢？”
没人回应，小团心中疑惑，金雨忽然问他说：“我和秋落……”
“嗯？”
意识到不对，金雨改口：“卓以禾他，很讨厌周瑾瑜吗？”
撇去周瑾瑜对卓以禾几乎事事顺从外，兴许真的讨厌卓以禾也说不定。
小团心中难过，表面却只是默默翻了个白眼，努力装出来开玩笑的语气：
“这话你说出来比妖哥上巅峰前十还让人可笑。”
金雨看上去不是很理解小团的意思，但也没再多问，只是起身把烟头掐灭了。
刚好卓以禾这时洗完脸回来，小团注意到他眼圈有点红，敏锐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努力挤出一个笑来。
“正找你呢秋儿，老K说今晚团建，问咱们想吃湘菜还是火锅烤……”
“我不去了。”
卓以禾把他的话打断，踢踏着大了一码的拖鞋上了楼。
窗外太阳西沉，夕阳下的楼房鳞次栉比，窗台上挂好的衣服跟着风微微晃动。
宿舍房间里，光线昏沉，卓以禾沉默着从抽屉里抽出一个包装不算精美的笔记本。
如果周瑾瑜在的话，肯定能够一眼认出那是他的日记。
作为电竞职业选手，巅峰期都在青春期里，大多数职业选手甚至连高中都没读过，文化水平普遍不高。
所以卓以禾怎么也想不到周瑾瑜竟然会有写日记的习惯。
他轻轻翻开本子，映入眼帘的内容并不赏心悦目，甚至是有些杂乱的。
但仔细看会发现，在周瑾瑜日记本里，字里行间都是对KPL顶级射手的炙热爱意。
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少年人将藏在心底的喜欢赋予纸张，上面只写了两句话。
一句是卓以禾。
一句是我爱你。
那是周瑾瑜最直白的表达，也是他再也说不出口的滚烫。
卓以禾双腿发软，他不是爱哭的人，但是最近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不仅是思念，也是后悔。
他不止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一直等到周瑾瑜离开，才恍然惊觉自己的心早已属于周瑾瑜。
爱上周瑾瑜的时候卓以禾还不懂感情，离别了才感觉刻骨铭心。
队友都去聚会了，即将入夏的天在夜晚还是有着微凉感，他漫无目的地站在路边，司机在他面前停车鸣笛：“小伙子，去哪儿啊？”
卓以禾迷茫摇头，他哪儿也不去。
这里有周瑾瑜，这个城市是他和周瑾瑜并肩了四年的地方，他走不了，也舍不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