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围观弟子，二人目光所及之处，颜真羽正与一名青衣男子交手。

    冰修一向以冰系法术见长，可她此刻却弃术用剑，招招快而狠厉，想来法术在这男子面前不占上风。

    她的剑术灵活多变，出剑角度颇为刁钻，可眼前的青衣男子在修为上高出一层，不但应对自如，且剑势更直接——一时间，她的脚步已不自觉往后退。

    “霁川。”云影开低声开口，目光依旧落在场中，“怎么回事？”

    “云公子！适才我姐听到他言及那个小弟子资质太差，修行也是白费力气，便与他争辩了几句。两人言辞激烈，话未几句，便动起了手。。。”

    看着眼前的颜霁川，云影开心中已有几分了然。这个少年虽机敏善断，但修行资质平平，想来少时也没少经历类似的境遇。

    “砰——！”

    一抹蓝光掷出，如疾风破空，打断了正在交手的青紫二人。

    “颜姑娘，冷静！”云影开飞身落如场中，单手执剑挡在二人中间，侧身回头看向颜真羽。

    她的呼吸急促，眼中的怒火尚未完全消退，此时看清了来人，一丝酸楚与委屈微微上涌，却还是生生压下情绪：“他自恃天资甚高，便对同门句句都是轻视与打压，毫不顾忌年幼弟子的尊严！难道我们就该听之任之？”

    云影开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复杂带着关切，“我明白你的愤怒。但此事，也许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解决。”

    话音未落，青衣男子嗤笑一声：“还是这位公子识大体！哼，毕竟女流之辈，心性浮躁，出口便是狂言，难怪动辄便怒。”

    此言一出，颜真羽刚刚稍有平复的心情陡然翻涌，曳月微微震动，剑光隐隐乍现。

    然而，她尚未出手，一道白影已然掠出！

    “锵——！”

    寒声瞬间蓝光大盛，剑锋直逼青衣男子！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动手，堪堪挡下这一剑。但云影开的剑势如疾风骤雨，一剑紧接一剑，丝毫不给他喘息的余地！

    破空的剑气不时击碎树叶，化为纷纷叶雨，周围的树木开始摇晃，空气中隐隐泛起裂响，修为尚浅的弟子连忙向后躲去。

    这时，一片浅绿色的衣袂飘然入场。“清微师姐来了！”有认识的围观小弟子大声叫道，“沈姑娘，看这情形，是否。。要请宗主来一趟？”年龄稍长的弟子心急当下情景，连忙问道。

    清微师妹？青衣男子有那么一瞬的分神，可下一秒待他确认了那浅绿衣角，疲于应付的剑招忽然变得有攻击性，且尽是华丽炫技的招式，仿佛开了屏的孔雀。但即便如此，还是难挡云影开凌厉无匹的剑势，脚步踉跄，勉强支撑。

    青枝道人来到演武场，果然，青白两人激战正酣。他一甩衣袖，一张青绿色的光之屏障出现在两人之间，宛如一片巨大的莲叶分格了两个空间。

    “师父!”，”青枝道人。” 两人纷纷收剑。青衣男子先一步忿忿道：“师父，弟子一向以礼待人，未曾有意冒犯，可能因一些直率之词，让这位公子产生了误会。但弟子并非意图挑起事端，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云影开亦拱手道：“宗主，晚辈初来贵地便扰了贵派清净，实属不应。只因有些言辞，令弟子难以自持。事关他人尊严，恕弟子难以置身事外！”

    “无妨！”青枝道人摆了摆手，“年轻人之间多切磋，好事！这也正是此番召各家弟子前来的目的。云公子，趁着众人都在，我们来说下你今天所提之事。”说着便在演武场上空布下结界。

    各弟子纷纷查看各自灵器后，发现一半以上都下有循音咒，颜真羽心道，难不成每个都要割破手指破咒？

    心下正担忧地向云影开望去，没想到他像是知她心之所想一般，也遥遥望向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即正声道，“恕在下不才，无法同时解除各位灵器上的咒文，待明日师尊们抵达，自会助诸位解除，还望诸位今晚谨言慎行。”

    聚集的弟子逐渐散去，踏着零星的落叶，颜真羽和弟弟随着人群向苍蘅馆走去。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恰好看到那青衣男子与沈姑娘并肩而行，像是在解释着什么，目光还偶尔扫过她们的方向。而她身后，云影开与夏弦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夏弦的戏谑的声音不远不近地飘来，只听见一句“云兄你今天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刚来第一天就风头出尽。。”。

    听到此言，颜真羽不由地微微脸红，正想着该如何向他道谢时，已走到安排给烬海霜天的院落前。身后的云影开和夏弦此时已安静下来，向她们姐弟二人微一颔首，便各自走向了自己宗门的院落。

    **

    清晨，古钟声悠扬，唤醒梦中人。颜真羽姐弟二人起得很早，不想辜负这清幽的晨光，更是因为今天诸派弟子与宗主都会驾临。

    “姐，再过一两个时辰，师姐和师父就该到了吧？”姐弟二人自幼被送到烬海霜天，早已把师门当作自己的家。

    “嗯，这几日没有你火火师姐整日在耳边聒噪，还真觉得这白日悠长，缺了好些兴味呢！”提起她，两人都是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这位火火师姐大名宫焱，人如其名，是颜真羽的同门火修，两人年龄相仿，自小就形影不离。她们两人一个性子如雨后空山冷冽清泉，另一个则是云上雷林间火般的率真热情，所到之处一片燎原。

    掐手算着时辰，终于捱到了晌午，想提前等着迎接师父和同门的到来，顺便一睹其它修真仙门的风采。结果到了杏帘水榭一看，原来有这个想法的远不止她们二人。

    青芜苑的正中位置，青枝道人今日褒衣博带，正静坐等候，双眸微闭似是在凝神打坐。他的左手边站着正是那日与她交手的青衣男子，看到颜真羽进来，目不斜视，反倒是他身边的沈姑娘对他们盈盈一笑。

    这一笑，真羽终于明白了，为何沈姑娘在苍山芜迹的呼声如此之高，不论是年少还是年长的弟子，对她都是或欣赏或倾慕。

    再瞥见那站的笔直的冷漠青衣男子，想起那日他跟在沈清微身后解释的模样，颜真羽心里一阵冷哼，哼就你，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他们对面一侧，则站的都是这次来参加杏坛春会的各宗弟子，云影开与夏弦也自然在列。就在此时，青枝道人缓缓睁开双眼，向着杏林外望去，“准备迎客！”

    **

    各派宗主们经过一番商议，转而讨论起此次各弟子间的切磋。往年惯例为三场，一为问玉切磋剑式，二为裁云比试术法，三为叩金炼器斗宝。

    此时剑修女掌门开口道：“年年都是如此，想必弟子们也期盼着些新意。眼下徇音咒一事，让我有些心忧他们的实战经验。比起拘泥于场上的比试，何不如让他们去历练一番？”

    岳观尘也点头，“不错，我也正有此提议。我们来时途经万仞山，曾闻异响。当时忙着赶路并未仔细查看，不如让这些小辈去闯一闯。”

    “好，那就如此安排。”青枝道人应道，看向各派弟子，“你们今日可以互相熟悉一番，寻志同道合的同修组成一组。明日启程往万仞山游历，切记，量力而行。”

    **

    夜幕降临的离舟城热闹十分，酒肆内桌上落七盏，却杯盏未举，席间不见热闹。

    几分钟前，颜真羽一行方才落座，便见沈轻微拉着文修竹走来。

    她怀中捧着一壶新酒，落落大方地来到他们桌前，微一颔首：“清微得了一壶好酒，见几位在此，不知可愿同饮一杯？”

    文修竹负手而立，余光扫过颜真羽，冷意未消。

    见文修竹如此姿态，颜真羽亦是冷眼，袖间握着昨日未解的怒。

    火火最看不下去此番情景，正欲开腔打破沉默。

    夏弦一派潇洒，接过沈清微的酒，笑着拍了拍桌，“既然共饮，不如玩个江湖令，破点尴尬，如何？”

    火火眼一亮：“什么令？”

    “——五灵醉令。”他亮出一盒签，笑得神秘，“金龙、青鸟、火狐、土龟、水鲤，抽到什么做什么。”

    颜霁川挠挠头：“这也能破尴尬？”

    夏弦眨眼：“不能破，就更尴尬了。来，首签归谁？”

    “我。”沈清微盈盈接过，抽出一签——“青鸟”。

    “青鸟，真心话。”夏弦笑吟吟，“来点劲爆的？”

    沈清微托腮沉思了片刻，有些羞涩又好笑地双手捂脸，随后转头看向文修竹：“师兄，你有次醉酒后求着师父说要娶我，不知你还记得吗？”

    文修竹一震，低头拿起酒杯轻抿一口，再抬头看向她：“是么？不记得了。”

    席间一时安静，气氛微微凝固。

    沈清微低笑一声，轻拍了下他的手臂道：“是呀，那不过是酒后之言，何必放在心上。你我师兄妹之情，自然不容他念。”

    她稍微停顿，又缓缓道：“但无论天涯海角，师兄若有所需，我必尽我所能。”

    火火忍不住调侃，打破这别扭的微妙：“哎呀，文兄，想不到你也有如此豪气的时候，不愧是酒后表真情呐！”

    文修竹嘴角一牵，似笑非笑，低头又饮一杯。

    轮到文修竹抽签，“金龙”。全桌一静。

    他将签放回桌上，目光落在颜真羽身上：“我可提问一个人，是吗？”

    “你尽管问。”真羽眼也不抬，冷声回道。

    他盯着她，嘴角一勾，带点打趣地问道：“你出剑这么狠，你师父可知道？”

    云影开指尖轻敲酒杯：“这问题挺冲。”

    颜真羽身体往后倚了倚，抱起双臂：“若无人逼我，我自然不会拔剑。”

    “你出手又准又狠，但你心不冷。我问你——你怕不怕，有一天下不了手？”

    她缓缓倾身向前，抬眸与他对视，一字一句道：“我是心软，但我更怕后悔。”

    空气仿佛凝滞一瞬。

    云影开忽然出声：“够了。”

    文修竹看他：“你又要替她出头？”

    “我只是厌战。”他说，“若再打，今晚这酒就白喝了。”

    夏弦立刻打圆场：“别别别，坐一桌就是朋友，下一位——颜真羽抽！”

    “土龟”。

    夏弦大笑：“土龟，执行令——你得听从全桌一个要求。”

    火火立刻举手：“我来提！真羽唱歌好听，让她清歌一曲！”

    沈清微也拍手笑道：“颜姑娘，清音配佳人，正合时宜。”

    云影开却轻声道：“让我来提个要求——真羽，能否替我倒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