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结束后，陆举有应酬，沈渊就先让司机送他回了趟自己家。
保姆王姐一开门，恭恭敬敬地低头：“先生回来了。”
“媛媛呢？”沈渊换完鞋往里走。
“小姐刚刚进卧——”
没等保姆说完，沈媛从客厅另一端的走廊探出头来：“哥？你回来了。”
“嗯，我刚好在这边有一个活动。结束了，顺便过来看看你。”沈渊连忙朝她走去，“你已经准备睡了吗？”
“啊没有，我只是去换了一下睡衣。”
保姆几步过来，要来握住沈媛轮椅的把手，沈渊挥挥手，示意自己来。
虽然沈媛的轮椅是全智能电动的，但他还是更喜欢手动去推轮椅，毕竟在沈媛8岁那年车祸后，他就这样一直给她推轮椅，早就习惯了。
沈渊把轮椅停靠在沙发旁，才坐进沙发里。
“最近怎么样啊，课多吗？”他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橘子开始剥起来，“你吃橘子吗？
“你吃吧，都10点了，我再吃东西容易发胖。最近没什么课，都是论文，所以都待在家。”
“年纪轻轻怕什么发胖啊，你忘了医生说什么了吗？你得多吃点。”沈渊皱着眉把剥好的橘子塞进妹妹手里，转手又拿起一个给自己剥起来。
“还有你啊，不要老是待在家里，出去玩玩嘛，别的星球也行，只要安全就好。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哥哥都有办法。 “
“嗯。“沈媛小声地应了一下，几度抬眼看了又看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又什么都没说，垂着头，一瓣一瓣地掰着橘子往嘴里塞。
沈渊便讲起了工作里的事情给她听，假装无意地提到了视频的事情，把之前准备好的谎言一一说出，为了增加真实性，他还故意捏造了几段周围人质疑他，他大发脾气的故事。
他尽可能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老实说，对着自己妹妹说谎并不比对着摄像机演戏更容易，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演技浮夸，流于表面。
好在沈媛一直听得很认真，没有流露出一星半点的质疑。
这个谎言的结局是典型的Happy Ending，被冤枉的他得到了澄清，视频是伪造的，陷害人被绳之以法，现在已经被抓进大牢里等待着判决。
他说完的时候，情不自禁拿起桌上的矿泉水。讲太多话，口渴喉干。
“哥……”
“嗯？”
“哥，”沈媛突然往前一倾，抓住沈渊的手， “不如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儿？”沈渊差点被水呛着，他紧张起来，媛媛不会看出他在撒谎了吧？
“去别的地方啊，或者退出娱乐圈啊，这样就没人会害你了，他们这次只是用视频迫害你，下次就可能更危险啊。”
沈渊轻出一口气，又是无奈又是庆幸，沈媛被他保护的太好，根本不懂这些事下面的弯弯绕绕。
“傻瓜，我们走不了的。被恨哪里需要理由啊，就算我离开娱乐圈，该恨我的人也只会继续恨我，我要是离开娱乐圈了，反而没钱没势力没利用价值了，到时候我们要是被欺负，就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只会更惨啊。”
沈媛脸色白了。
沈渊便立刻改口道：“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啊，我不做艺人，都想不到做什么合适呢。哎呀……没事的，相信我，我会处理好的。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他一直只告诉妹妹好消息，从不说坏消息，他不想到现在突然破坏她对世界的美好感觉。
“难道陆举哥不能帮你吗？”
“提他干什么？我们是队友，又不是其他什么，他又帮不了我。”沈渊心想这件破事儿的罪魁祸首就是陆举，他一听到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烦闷，声音也生硬起来。
“哥……”
沈媛垂着的眼睛突然抬起，这目光令沈渊突然生出畏惧，“你和陆举哥在交往吗？”
“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和陆举——”
“你高三那年，被妈妈打得很惨那次，是因为陆举哥吧？”
沈渊完全怔住了，他感觉冰冷从指尖往身体急速窜去。
那晚的沉沉黑夜，大雨，泥泞的地面，探出头的邻居，和母亲失望至极的表情，高高扬起的手，还有那把藤条。
因为雨太大，浇在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所以看起来两个人都在哭，两个人也都没哭。
为了不惊动沈媛，他们俩都很沉默，沉默地打，沉默地挨打。
“你们都瞒着我，但是我知道。”沈媛的脸色比刚才还白，她勉强地一笑，“视频……我……拍的人是陆举哥，对吗？”
她紧紧咬住下唇，咬断了自己的下一句话——那个视频，不是Ai换脸，对吗？
沈渊看了沈媛好一会，他突然起身就走。
“哥！”
沈渊的脚步停了一下。
“是不是我连累你了？”沈媛的声音在颤抖，“陆举哥对你不好，对吗？”
他突然想起妈妈临终前紧攥着他的手，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气声。他低声地说，我会照顾好媛媛的，妈妈。
沈渊没了脾气，他回过身看着沈媛说：
“又说傻话，你怎么会连累我呢？进娱乐圈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为你做过牺牲。是因为想要赚钱才会去参加选秀。我和陆举……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跟你没关系。只是因为你是妹妹，所以我把我得到的东西分享给你而已。小媛，你也22岁了，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不想，没人能强迫我。”
“可你以前不是想当个——”
“你都说是以前了。”沈渊打断了她。
兄妹俩就这样沉默下来。
“好了，早点睡吧，我先走了。明天还有活动，我不能熬夜。”沈渊走过去拍拍妹妹的肩膀，再度转身向门外走去。
拉开门的一刻，他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哥……”
“怎么了？”沈渊头也不回地问。
一声很轻的叹息，最后化为了一句：
“……路上小心。”
“好。”
关上门，连廊上的路灯照亮了沈渊的脸。
绵绵细雨洒在花园里，他没有拿伞，就顶着雨朝车里走去。
一路上，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看手机，只是盯着窗外看。
雨越变越大，灯光渐渐多起来，往天上看去，没有星星。
莫名的，他想起在高二暑假前一天，班主任发下来一叠纸，每张纸的四周围绕星星图案，烫印着金色的字体——“我的梦想”。
人手一张。
他还记得自己在标题下写的是什么。
——“数学研究员 沈渊”
陆举那时坐在他旁边，把下巴落在他肩膀上，说哎呀，你居然想当数学研究员啊。
像绒毛一样暖烘烘痒痒的气吹拂在耳边。
他感觉耳朵在发烫，有点想躲，又舍不得，于是反问说难道不可以吗？
他一边问着，一边偏头去瞄陆举的纸，也想看看陆举会写什么。
谁知只有一片空白。
可以啊，你很适合呢。陆举声音飘进他耳朵里，是真诚，是鼓励，是替他高兴。是真的相信他会去研究数学。
可现在呢。
他离数学最近的距离就是在心里默算上一条动态的点赞率和评论率，根据近期数据波动来预测他的人气是在上升还是在衰退，又或者是在心里评估接哪个活动能赚多少钱，离他的目标还差多少。
这些根本称不上数学，只能算是算数。
这样也不算太坏。沈渊安慰自己，数学研究员能赚几个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