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后看着眼前脸色一阵黄一阵绿一阵红的儿子,嘴角也带上一点笑意。
刚才宋明在外面站着的时候,她也在想,到底为什么,宋明总是不听话,总是要和她对着干。小时候他明明最听话。
不爱吃蔬菜,只要她开口,宋明还是会乖乖吃下去,不爱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但只要她说一定得去,就还是会强撑着笑意,站上宴席中心。
想来想去好像确实,两人之间,一直都是儿子在妥协。
现在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白发生出些许,挂在鬓角,早已不是当年宠冠六宫的淑妃娘娘。
她老了。
曾几何时,她一直希望自己儿子能坐稳龙椅,让她也少一点操劳,但手里拽着孩子的那根线总是舍不得剪断,她费力地拖着宋明往前走,却忘记宋明到底想要怎么走。两人都筋疲力竭,却越走越远。
这不是她要的。
她要宋明坐稳龙位,要他撑得起这整座江山。
终有一天她要放手,趁着现在还有能力为他托底,她也想看看,宋明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朝云的婚事?”宋明看着太后的眼色,追问。
“冯炳春不好吗,听说还为你做了不少事,哀家以为你会想重用他。”
宋明挠挠头,“好用是一回事,拿来结婚又是另一回事了嘛。工作能力强,不代表适合朝云,毕竟成亲过日子,又不是上朝做工。”
太后摇头,“错了。皇家的婚事,本质上,和上朝做工没什么两样。”
看着宋明不解的神情,太后解释道:
“联姻是连结两个党派最有效的手段,毕竟血脉相融,坐下来之后,还有一层血亲关系,这是斩不断的。”
“且不说朝云的婚事,你的婚事也是如此。在皇宫里,没有人,可以逃出这样的关系。”
“情爱二字,本就与手握钱权的大势之人无关。”
烛火微晃,燃烧产生的味道并不刺鼻,反而是一股温润的香味,红泪滑落,聚在烛台底座,映着亮光。
“母后,当初您嫁给父皇,也是如此吗?”宋明垂下眼帘,明明只是穿越到这里才认识的母亲,宋明也希望听到否定回答。
“都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什么不好。”太后不在意地合上书页,放置在手边,“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是。”
宋明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总的来说,她的家庭结合很幸运,没赶上包办婚姻最盛的时候,父母都是自由恋爱,然后生下她,相处起来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和和美美,最多也就为了洗碗刷地这样的小事产生分歧。
从小到大,她见识到的爱情就是自由的产物,所以对方才太后的那番话才觉得无力。
就连这样强大的女性,都无法摆脱的封建枷锁,他真的能打破吗?
心中生郁,脚下生风,宋明屏退下人,在御花园里小跑,想挥去心中的难受。
“啪。”
一个小石子打在他的膝头,宋明吓得跳起一米高,方才的郁气也被吓散了不少。
“谁!朕可是天子!胆子哪里来的敢打朕!”
“这里。”一张无语的小脸出现在墙角,是本该在寝宫睡觉的晋阳。
宋明卸下一口气,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干什么,大半夜不睡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晋阳撇嘴,“听说你今日,和他们翻脸了?”
“呵,多大点事。”宋明抱臂,扬眉哼笑,“我可不像某些皇帝,只敢在小本本上写治国平天下,我可是要把申论写进大地里的人。”
“什么!你看我的日记!”晋阳娃娃脸上扭曲的怒意,苹果肌快把眼睛淹没。
宋明伸手揉吧她的小脑袋瓜,“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你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只有我才是,回去睡觉!”
晋阳在这里蹲守,初心是想看看宋明今天被骂成什么样,会不会灰溜溜地被赶出来,谁想到,母后竟然对他这样好,他做这些荒唐事都百般容忍。
许是穿成小孩子,泪腺发达得很,鼻子一酸就哭起来。
宋明一看,手上动作停了,慌乱蹲下来,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嘘!嘘!别哭!”
“凭,凭什么,唔,要是我干这些事,呜呜,母后早就骂我了,你怎么就不被骂呜呜呜。”两只小手捂在眼前,泪珠子却还是从手指尖流下来。
宋明手足无措,看见她腰上系着一块帕子,随手撤下来,开始给她擦脸。
晋阳不愧是小孩子,一哭起来就不怕累,宋明蹲着等了半天,才把她眼泪哄好。
“不是我的原因啊,那是你母后,我现在用的你的身份,母后是看在我是她儿子的份上,才对我这么好的。”
话音刚落,才止住的眼泪又蓄势待发。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都是看在你的份上,母后才这样容忍宽宥的。”宋明蹲的腿疼,索性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她,“其实你母亲很爱你的,就是你们总是不好好说话,两个人,你不说我不说,到了决策就拍桌,这肯定不行啊。”
“不论是什么,沟通最重要,懂不懂,亲情关系还是朝堂工作关系,反正我知道,不说就谁都不知道,意味着谁都可以曲解你的意思。”
夜晚的御花园不似白日热闹,只有几只鸣蝉,挂在树上,吱吱地叫着,凉意从风中袭来,带过一片泥土的芳香。
地上坐着一个金丝绣龙黄袍的年轻男子,他面前站了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两人交谈的声音很小,像哄人睡觉的喃语。
“好了,不哭了,回去睡觉吧,嬷嬷们找不见你,要着急了。”宋明轻拍晋阳的后背,“我让小福子送你回去。”
晋阳现在已经缓过劲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多么丢脸的一件事之后,十分崩溃,拿着那张粉色小帕子盖住脸,抽抽嗒嗒地走在前面。
快走到路口,小福子站着的地方,她停下来。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你确实还算得上一个好人吧,走了。”
宋明看着一脸傲娇的小女孩,心中还是一阵痒痒。
哇,虽然不知道这个宋明在这具身体里是什么样的,但是做起小孩子,倒也没有违和感,难道身穿会被原主影响到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伸手动脚,好像也许吧,总感觉身子比之前自己那具轻便多了,手脚都有劲多了,眼睛也看得清楚,这就是福利局吗?
也没多爽嘛!
回到寝殿,躺下之后,总感觉好像还是忘了点什么。
他左翻翻右翻翻,怎么感觉心里还是有一点莫名的愧疚感呢。
“啊!”
哎呀,忘记给右相写封信,道歉一下,今天把人叫过去,随随便便说了人家那么久,哈哈哈哈,以后在朝堂上怎么混啊,简直就是走上昏君道路的第一步啊。
“小福子,小福子!”
刚睡着的小福子强睁着眼,慌张爬起来,“陛下怎么了。”
“今天是不是有点晚了,算了你睡吧。”
小福子不愧是熬到现在这个位子,被宋明从梦中叫醒还能心平气和地告诉他,“陛下,明日休沐,今晚上有什么行动吗?”
“休沐啊,那明天再去吧,明天随朕出宫一趟。”
第二天一大早,宋明收拾好东西,仔细交代了今日要去的地方,一个是右相府里,还有一个,就是大将军府里。
“带好东西啊,给右相拿点好的,人参雪莲大珊瑚,再来一点字画吧,老人家就喜欢这些吧。”宋明站在一个个箱子面前,来回清点,“大将军的话,探望病人一般带点果篮和鲜花,算了这种出宫也能买,走吧。”
车夫还是上回那个,老高是驾车好手,那日夜里起夜,被厉冬儿绑过来,从此就专门为他们几人驾车出宫。
这还是第一次白日出宫,上回看的是夜市,这回出去,他倒要好好看看大都到底长什么样子。
“哎等等,先在路边停一下,那里有家糖水,下去喝点,朕,本公子请客!”
路边的糖水摊子店面不大,招牌倒是挺多,一张木板不够,还张贴在桌上。
“都想尝尝什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让本公子带你们挥霍一把!”宋明站在均价几文钱的糖水摊子前,大手一挥。
“多谢公子!公子慷慨之姿,如日之辉,光芒满照大地!”小福子拱手,夸张中真情流露。
宋明摆摆手:“过誉过誉!”
不多一会儿,一碗豆沙小丸子,醪糟汤圆,红糖麻糍和桂花牛乳茶端上来。
厉冬儿不爱吃圆子,就只喝了牛乳茶,宋明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就是奶茶嘛,心中懊悔早知道不点豆沙小丸子,也要一杯奶茶,来到大都还没尝过当地奶茶,这怎么说得过去。
几人过了个嘴瘾,继续上路。
走到半程,宋明还是不安,想了想,“小福子,先去接一个人。”
姜华昨天在宫里莫名被数落一顿,今日听见宫里来人,也没想给好脸色,但管家支支吾吾,神色作难,非要他亲自去前厅看看。
姜华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却也还是起身前去。
等他到了前厅,门却是关上的,推开前厅合上的门,里面一堆人。
坐在主位上的,是宋明,左手边第一把位子上,还有一个张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