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屋内死一样的寂静,乔朗和邱子墨并跪在地上,阳光落下,映出两片阴影,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飞雀掠过,叽喳两声,停在屋檐上。
宋明看着地上整整齐齐跪着的两人,欲言先笑,伸手扶额,“太傅你,朕不知道说什么了。”
邱子墨低着头,声音和缓地说,“望陛下恕罪。”
一旁的乔朗看着他紧闭的双唇,扬起下巴,“是臣让侍卫放他进来的,陛下先罚臣的抗旨不尊之罪吧。”
好好好,这就开始抢着认罪了啊,现下的情形,横看竖看都像早恋被抓包,或者是封建时期不受世俗认可的爱情被家里发现。
而端坐在上的宋明就是每个版本里他们奔向真爱必不可少的栅栏,等着他们手牵手跨越后飞奔向更美好的人生。
宋明拒绝!宋明抗拒!宋明不愿意当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你也知道这是抗旨啊!”宋明还是无法拒绝饰演反派角色的吸引力,天知道他等这一天有多久了!
快!快说你们不会分开,就算得罪天子,即将面临杀头的大罪你们也要在一起!快说啊,你们深爱对方至死不渝的真心!
“陛下,先听臣解释--”邱子墨看着宋明愈发张狂的表情,一瞬间也有些慌了神。
“不要解释!你们这样做,视天理王法于何物!置天子威严于何处!你们两个存心要灭朕的威风,朕就要让你们好好瞧瞧什么是天子之怒桀桀桀!”
宋明一挥长袍,脸色狰狞,双手握拳高举过头顶。
窗外连天光都黯淡,停在檐上的飞鸟被惊走,小福子等人跪倒在门外,不敢抬头。
“哼。”脚下跪着的乔朗忽然哼笑一声,“陛下,此事与太傅无关,都是臣一人所为,要罚就罚臣一人,否则...”
“好大的胆子!你敢威胁朕!”
“等等,我说一句。”
“是!若今日陛下不放太傅走,臣与陛下,都不会走出将军府。”
好样的!反抗强权!
“我说...”
“乔朗!你当真要为邱子墨反抗朕!”
“是!”
好啊好啊,就是这样坚决又不管不顾的守护之心!
“我有金...”
“你要用金子收买朕吗?你也要为了他违抗朕!”
乔朗眉头一横,竟直接站起来,宋明方才激动过头往前走了那么两步,此刻乔朗就站在他身前,怒视他。
这会子宋明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怕起来,这场戏就只有他一个人是演的啊,刚才乔朗说走不出将军府他是真情表露啊。
好在邱子墨趁着这会子空隙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臣有金甲印,是从大门口堂堂正正进来的。”
此话一出,宋明和乔朗都转过头,或带点尴尬,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乔朗先喘过气,看着站起来拍膝盖上尘土的邱子墨,颤着声道:“你不是说是冒着杀头重罪趁守卫不注意翻墙进来只为了给我送一瓶金疮药吗?”
邱子墨不敢看他,纠结再三还是先解释,“陛下,金甲印乃是臣刚上任时,陛下赐的,万门可开,万路可行。”
乔朗死盯着邱子墨的后脑勺,一脸被背叛的伤感模样。
宋明支吾两声,在夸张到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假装恍然大悟中坐下了。
“坐吧坐吧。”宋明端起旁边的茶盏,想喝水掩饰自己的心虚,但水刚入喉就呛上鼻腔,小福子赶忙快步上前,替他顺背。
一旁邱子墨松了一口气,才悄悄看了一眼乔朗,然后十分刻意地移开目光。
在场几人各有各自的尴尬,只有乔朗,浑身充斥着怒气。
“你先别生气。”邱子墨上前,伸手搭在他肩上,只摸到绷紧的肌肉,“我来看你你不也很开心吗,暂且不说别的,就说我是不是来了。”
乔朗怒极反笑,“那你骗我,方才看我上蹿下跳好玩吗?”
“哎呀我那不是想开口没能插上话吗,再说了,”他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陛下不也,嗯?”
乔朗看了一眼因为呛水涨的通红,从位子上咳到地上的宋明,不屑地扬眉,终于还是缓过气来了。连九五至尊都被耍得像只猴,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宋明咳了好一会儿,缓过劲,从地上站起来,坐回位子上,脸色还涨红着,脖子也染着粉色。
“陛下,前几日的旨意已经与...”
“,等一下,先别说正事了。”宋明打断邱子墨,“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前两日不是还在大街上打架吗,怎么今天就你侬我侬姹紫嫣红。”
两人皆是一怔,磨磨蹭蹭地你看我一眼我瞅你一眼。
“该不会!大都民风真是开明啊,果然是富庶之都啊!”
“臣与太傅师出同门,是师兄弟。”乔朗打断宋明的猜想。
聪明的宋明马上抓住重点,“什么你说你们是竹马长大的!”
乔朗沉思片刻,点点头,“是。”
“不是。”邱子墨同时开口,看着乔朗疑惑的眼神,解释道,“是同窗。”
宋明无所谓,接着问,“你们不像是同个老师教出来的啊,一个书生文气一个武艺非凡,不文武分班吗?”
“只是幼时同窗,学了些基本就分开了。”邱子墨耐心回答,“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没了,太傅说正事吧。”宋明看着眼前看似平静实则隐隐透出爆发迹象的太傅,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怎样不合时宜的话,“来来来咱们说正事,朕最喜欢聊正事了。”
“臣已经打点好礼部和工部的人,陛下明日早朝下旨,他们会为陛下站边。江南那边传言也散出去,说是天恩将至,有降赋税徭役的征兆,但只传了降五成。”
宋明赞许地点点头,“很好啊,哦对了,太后那边朕也说好了,右相那边也勉强算是好了吧,左相的话,有机会朕搓个局,你们好好交流交流。”
“陛下圣明。”邱子墨眼睛亮了亮,“原本以为要费上好些功夫,没想到陛下动作远在臣预料之外。”
宋明属于不禁夸的体质,一听到夸赞就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再说十万句豪言壮语来表达自己的远见与抱负。
“都是小事一桩嘛,朕这点子威慑还是在的,相信很快朝堂会重新恢复秩序,朕也会重新掌握实权,然后造福百姓。”
说到这里,宋明才又记起来,到这里找乔朗到底为了什么,“还有,军中出了叛徒,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乔朗决绝摇头否定,“不可能,行军数十年,臣带的军中,不可能有内奸。”
“不管你说什么,朕都要查,军中出了细作,就算你否认这件事也不会消失。”少见的,宋明严肃起来。
乔朗咬牙低下头来。
承认军中有细作,相当于承认他带了十年的兵中,养出了叛徒。他十三岁开始从军,行军路上与大家同吃同住,每一个人都是生死之交,都有着过命的交情。
每一个人他都熟悉,不可能有胡人混在其中。
他不愿意相信。
像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宋明缓缓说道,“就算你再不愿意承认,你这伤不也是军中的人伤你的,是胡人是下属,其实都一样。”
他站起来,走出屋内,院子外的阳光照在他绣金丝的玄色长袍上,金光粼粼。
“没有人可以否定你的功绩,从军十几载鲜有败绩,令胡人闻风丧胆,这些都是抹不去的辉煌。但胡人也不是没脑子的猪,轻敌乃是兵家大忌,不是吗?”
宋明转回身,耸耸肩,“有敌人就去解决就好了,为什么要怀疑自己,敌人又不会因为你好好保护自己就不来冒犯你。”
“陛下说得没错,讳疾忌医可不是一件好事。”邱子墨看向乔朗,“你难道不想手刃了伤你的那个人?昨天不是还详细列举了十八种死法。”
乔朗望向站在院子里,蹲在地上研究墙角嵌的到底是不是真玉石的宋明,眸色深沉。陛下确实不一样了,手段与魄力都远远超出他的记忆。
“臣遵旨。”
宋明:“胡人这件事不简单,俗话说的好,当房间里出现一只蟑螂的时候,下水道里已经是蟑螂的家了。朕怀疑,上层有人叛变。”
乔朗努力回想军中不寻常的事,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来半点,“自格黄一战胜利,他们便退居通昔南区一片。此战他们兵力折损严重,若非舍弃五城而逃,恐怕是要全军覆灭。”
“越是被逼到绝境,就越是容易做出不要命的反击。怕只怕他们人已经在大都,而朕却不知道。”宋明神色一紧,“城中防守是谁做的,兵权在谁手里。”
邱子墨:“禀陛下,禁卫军统领廖多,是兵部尚书的人。”
“兵部是太后的人?还是左相的人?”
“都不是,是,”邱子墨犹豫片刻,看了看身旁的人,乔朗两只眼睛放风好似不在意他们谈论的事情。
“是乔大将军的人。”
宋明惊呆了,“没想到你藏这么深啊!不过这样也算好办。”
“朕要一支精兵,直接听命于朕,此事你来安排。还有,明日朕会解了你的禁令,去把叛徒找出来。”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