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芷在云岗县云来客栈狠狠地修整了几日,期间陈珩一直未出现,只差老板娘送来了两套崭新的女子衣衫,内衣鞋袜一应俱全。
这日早上,有人敲门,芳芷打开门,一位素衣小生站在门外,他板板正正向芳芷拱手:“在下惊雷,姚姑娘,我们主上有请”。
芳芷跟着他走到客栈尽头一间屋子,迅风正站在门外。他十分狗腿的打开门,让芳芷进去。
陈珩头上黑纱冠,身穿月白色织金曳撒,没有背双刀,他站在窗边,姿态潇洒的看着芳芷婷婷袅袅的走进来。
芳芷身穿秀有玉色兰花纹饰的藕粉色襦裙,外罩秀有绿色蝴蝶的粉色纱罗比甲,边缘彩色丝绦在走动时蹁跹而动。她未施粉黛,但眉似柳叶,目韵秋水,鼻梁小巧,唇色殷红,脸蛋透着莹润的粉白色光泽,堪称绝色。她走到陈珩身前:“陈大人可是忙完了?”她美目看着陈珩斧劈刀削般的脸。陈珩低头看芳芷梳的整齐的单螺髻边簪着一朵粉色花朵。芳芷看陈珩看她发髻,笑到:“好看吗?在客栈底下摘的。”
陈珩凤眸深深看着芳芷,嘴角笑的邪魅:“没有你好看。”
芳芷怔愣住,嘴唇微张,她有没有听错?陈大人在撩她?
陈珩从怀中拿出一根簪子,拉起芳芷的手放上:“给你的”。
芳芷在窗边暖黄的光线里看手中的温热,莹润通透的白玉簪子,簪尾雕一朵兰花。芳芷眉眼弯弯:“这是水帘洞里那个石乳雕的?好美啊~”
陈珩伸手拿过簪子,揽过芳芷的头,把发簪仔细插入发髻里,又低头看芳芷。芳芷耳根子和脖颈都晕起了一层粉红色。她缓缓抬头看他:“你?”
陈珩低头在芳芷耳侧低语“可以吗?”
芳芷唔的一声,双手轻轻抱住陈珩的腰。陈珩心跳飞快,他用力回抱住芳芷,两人拥在一起。
门口惊雷和迅风相对而立。
惊雷冲迅风挑眉:什么情况?
迅风咧嘴挤眉弄眼:就你想的那种情况!
惊雷诧异,单眉一挑:那个了?
迅风呲牙:别胡扯
惊雷又挑眉头:那是铁树开花?
迅风点头:铁树开花。
两人相对嘿嘿一笑。
陈珩拉芳芷坐在桌边。他握住芳芷的一只手问她:“有没有想知道的?”
芳芷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眨着大眼睛问他:“他们把银子运走了吗?”
陈珩点头:“嗯,已经向山西方向去了。文良也没死,他们进去六个人,出来三人里没有文良,而且有艘小舟不见了。”
芳芷眼睛里蕴着小星星:“文良知道陷阱的,他是不是顺着暗河漂流出去了?”
陈珩微笑:“管三他们试着顺暗河往前走,但前面有一段激流汹涌,而且分出了好几条岔口,他们不敢贸然前进。后来他们想了个办法,在不同的路口放不同样子的河灯,你猜怎么样了?”
芳芷眼神狡黠:“肯定不是在运河上有出口,是在很远很远的河流或者湖里发现河灯的吧”
陈珩点头赞许:“不错,在数里外的荡山湖里发现了一样河灯,还有那艘小舟。”
芳芷满足了八卦之心,拉拉陈珩的手:“我不能总叫你陈大人吧?”
陈珩笑:“在山洞里不是陈珩喊得很大声么?我小字善渊。”,陈珩指一指芳芷的发髻“发簪上刻着我的小字”。
芳芷舔一舔嘴唇“我叫你陈珩,你叫我芳芷,可以吗?”
陈珩笑:“甚好”
芳芷拉住陈珩的另一只手:“我们一起回京吗?我的婢女豆儿不知怎样了。”
陈珩凤眸深深看着芳芷:“不能一起回去,我八成要去武林郡,等京城回了信,那本账册里的人都要提审。过两天我把豆儿带过来,让迅风护送你们回京。”
芳芷小嘴一撅:“那你这几天有空吗,我们逛一逛周边好不好?”
云岗镇有处宝矿,盛产各色水晶,周边首饰加工业兴盛,客商云集,主街很是繁华。芳芷拉着陈珩在街边闲逛,在一处水晶首饰摊边停住,她拿起一块紫水晶雕刻的佩饰,又挑了几个水晶手串。陈珩轻松掏银子给摊主。
几天的功夫,陈珩和芳芷逛了街,买了几套新衣服,又在云岗镇各色酒楼吃过饭。这天两人携手回客栈里,陈珩把芳芷送到屋门口,伸手刮了她的鼻梁一下:“给你一个惊喜”。
芳芷被陈珩推进门里。门关上,一个人影扑出来,紧紧抱住芳芷:“小姐,小姐啊”,豆儿哭的撕心裂肺。芳芷莞尔,她回抱住豆儿,轻轻拍她后背。
豆儿哭哭啼啼、絮絮叨叨的给芳芷讲后来的事情,她以为小姐没了,她被官府的人抓起来审问,每个人都被审了好几遍,问了无数问题,然后按了手印,说等着运河开了,会有船送她们回京。
等到豆儿抽抽噎噎说完了,也不再哭泣了,芳芷又把这几日发生的事简略跟豆儿说了一下,水帘洞的事不说,只说上岸之后就在这等她。豆儿看芳芷用粉色丝线打络子,打好又穿上一个紫水晶佩,束好丝绦,她用手帕擦着鼻涕:“小姐,陈大人像话本子里的大英雄,他救了你,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芳芷伸手掐住豆儿的脸颊,笑的明媚:“是啊,本小姐就要以身相许啦!”豆儿破涕为笑。
入夜,芳芷和豆儿并肩躺在床上,豆儿连日悲戚加惊吓,现在终于放松了,很快就睡得沉沉。芳芷悄悄起身穿衣,出门到陈珩门口敲门。
陈珩二十有二,入职锦衣卫四年,监听、抄家、拘捕和刑讯等各色事情都经历过,三教九流,市井勾栏人物都接触过,早不是小儿郎。他这几晚很难入眠,闭上眼就全是芳芷。他又沐浴一次,还没躺下就听到敲门声,开门把芳芷拉进来。
芳芷长发散在身后,上袄的玉扣只系了两颗,烛火里眼睛透着明媚的柔光。陈珩只着中衣,交领敞开着,露出坚实的胸膛,头发湿漉漉的淌水。两人相对都怔愣了一瞬,陈珩伸手将芳芷揽进怀里,低头问她:“怎么了?”芳芷脸颊发烫,她脸贴着他的胸口,那里湿润又火热。芳芷蚊子似的哼哼:“我有点想你”
陈珩胸口起伏,他低头吻在芳芷额头,又向下移动,吻过鼻梁,轻轻含住芳芷的嘴唇。芳芷轻轻闭上眼睛,抱紧陈珩腰。陈珩再也忍不住,他一手揽紧芳芷腰间,一手向上,两颗玉扣啪啪掉地,咕噜噜滚远了···
蜡烛啪的一声爆出一个烛花,芳芷双手挂在陈珩脖颈上低声呜咽:“喘~喘~一下气”,她兜衣斜斜挂着,露出雪白的肩颈,外衣掉在地上。陈珩浑身滚烫,他一手揉捏,嘴唇下移,在脖颈上流连又向下。芳芷嗓音呜咽的稀碎。她伸手推他“别~”。陈珩抬起头,把芳芷抱在怀里,“是我不好”他粗声喘息“让我缓一缓”。
陈珩给芳芷穿上衣服,两人相拥好久,他吻一下她的额头,放开她。芳芷发丝散乱,眼神迷离,嘴唇殷红似血,小脸蛋粉嫩,陈珩只看一眼就别过眼去。他起身找出一件外套披在芳芷身上,半拥半抱把她送回屋里。
这一夜,陈珩起卧数次,芳芷却一夜好眠。芳芷睡到天光大亮,穿上新衣服。豆儿已经把早餐布好了,伺候她洗漱梳头,豆儿跟芳芷说:“陈大人好像一直在后院练刀,我去厨房的时候,他衣服都湿透了。”芳芷嗯一声,豆儿给她簪上白玉簪子:“小姐,你今天真好看,特别美。”。芳芷掐她:“小姐我哪天不美?”,两人打闹一阵子一起坐下来吃饭。
吃完饭芳芷打发豆儿:“豆儿,你去买些糕点和日用品吧,我们要回京了,多买点带在路上吃用”。
“好的,小姐”豆儿从包袱里拿出几两银子推门出去了。
豆儿一走,芳芷拿出紫水晶佩和一张银票放在袖袋里。她在铜镜里照了一下,把鬓边碎发收在耳后。打开门,看见陈珩正站在门外,惊雷和迅风跟在身后,陈珩拉她进门,把两个门神关在门外。
芳芷看陈珩发丝微微湿润,应该是沐浴过。他凤眸清亮,揽过芳芷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芳芷伸手抓住他的腰带,头靠在他胸前闷声问:“要走了吗?”
陈珩声音低沉:“我从驿站调了马车,迅风跟着你们。”
芳芷一根指头在他坚硬的肚腹上画圈圈:“为什么这么着急”
陈珩握住她作乱的手,沉声说:“别动~”他忍一忍又说:“我早些办完,就可以早些回京,再说沉船的事传回京里,你父亲恐怕会来寻你。”
芳芷嗯一声,抽手拿出紫水晶佩,把它挂在陈珩腰间,又把他腰间荷包打开塞上银票。
陈珩眼含狡黠,弯唇一笑:“臂钏还没当呢”
芳芷抱住他并不言语。
陈珩回抱她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铜制小牌,上面刻有篆书“渊”字。他在芳芷耳边说:“京城静居寺胡同的五味斋是我的,拿着这个牌子给掌柜的,需要银钱就从那里支取,要是有书信,他会转给我。”
芳芷用手捅他腰间:“陈大人原来资产颇丰啊,臂钏还我!”
陈珩笑:“不止这些,以后都是你的”。他用右手抬起芳芷下巴,让芳芷看着他:“相信我,不论回去听到我的什么事情,都等我回来跟你解释。”
芳芷眨着水润的眼睛看他:“你有很多坏事吗?”
陈珩低头吻她:“很多”
门外两个门神抱臂而立。
惊雷挑挑眉:你猜那个了没?
迅风眼睛天上瞟,地上瞟:刀耍的搜搜的。
惊雷摇头看刀:还没入鞘!
迅风也咧嘴:肯定的!
两人相对无声嘿嘿嘿。
豆儿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就看见惊雷和迅风站在门外,一个笑的猥琐,一个笑的邪性。
看见豆儿回来了,两人同时咳嗽一声。迅风伸手拦住豆儿。豆儿喊:“小姐?”
豆儿该聪明的时候一点都不傻,看见陈大人腰间挂的紫水晶佩,还有行囊里那件陈大人的外衫,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珩向苏霖熹苏知府行礼:“苏大人,赃银劳大人加派人手护送回京。下官已得章指挥使亲笔书信,即日下武林郡彻查私盐受贿案。”
苏霖熹捻须而立,并不还礼,他沉声道:“押送赃银回京乃老夫之责,不劳陈大人费心。陈大人听命于魏掌印,老夫便不留大人了。私盐受贿账册和案卷老夫皆使人抄录备份,大人若有不明之处,可差人向我府衙咨询。”
谷雨晴时春昼长,鹧鸪啼处百花香。春风儿温暖,官道上,往北的马车不少,除了寻亲拜访的,不少是运粮的车。一辆驿站特有的马车慢悠悠的走着,迅风嘴里含着一根狗尾草,歪歪斜斜的赶着马车。车里面豆儿问芳芷:“小姐,你信里怎么跟老爷说的?”。芳芷用手捏她圆圆脸蛋:“小姐我遇船难,幸得英雄舍命相救。”豆儿刮她脸:“羞也不羞”,两人又滚作一团。
往京城走的这一路,迅风逢驿站便休息,有大一点的镇便入住,倒也安安稳稳。这一日到了青云府,青云府历史悠久,商业繁华,是鲁地棉布、瓷器和铁器等物品的集散地。待进入客栈,迅风搓着手问芳芷:“姚姑娘,要不要在这修整两日?”
芳芷看豆儿眼巴巴的样子点头道:“好啊,修整两天,我们可以在城里面逛一逛。”
豆儿和迅风跟在芳芷身后,三人漫步在昭德街上,这里地面青砖铺就,两侧青砖黛瓦的商铺林立,售卖米油柴盐、布匹瓷器等,写着字号的彩旗迎风招展,商铺门口皆有一尺宽的小水渠,里面清溪流过,讲究的商家在外面开有两三尺见方的池子,养有水草金鱼。
往来行人熙熙攘攘,酒肆茶楼里人声鼎沸。豆儿跟迅风拌嘴:“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干什么?”
迅风刺她:“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懂什么?”
豆儿斜眼看他:“你才多大?别自以为是啦!”
芳芷在身后两人的吵吵闹闹里逛了绸缎店,买了一块玉色的杭绸,又在饰品店买了不少鲁地特产的琉璃珠子。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城墙底下。
芳芷仰头看着青云府高逾三十丈的城墙,这青云府有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城门内设瓮城,城外还有一条护城河。如今城门口有四名兵士值守,城墙上面则空无一人。芳芷心想:“这城墙固若金汤,守备真是清闲。”
傍晚时分,陈珩在武林郡驿馆休憩。他站在窗边,看半边天光慢慢隐进黑暗里,手中摩挲着紫水晶佩。惊雷进屋汇报:“你走之后苏大人便啐出一口浓痰,说你是阉党走狗,不得好死!”
陈珩轻嗤笑“老顽固!也不枉我信他,竟然两日不眠不休亲自看着衙役清点记录赃银财宝。”
惊雷点头:“老头给右都御史方大人写了信,里面夹着账册里的名录。”
陈珩沉沉出声:“方大人是寒山书院的学生。”
惊雷问陈珩:“他们两是?”
陈珩:“不是,苏老怕我徇私枉法。但方大人拿了名录一定会借题发挥。”陈珩凤眸深邃:“这帮老匹夫必定在朝中挣个头破,全然不顾北方战事不停,东海倭寇犯边,西边灾祸未愈···”
惊雷问陈珩:“账册上的人怎么办?”
陈珩:“证据确凿,不必牵扯太多,速速审结,该砍头的砍头,该流放的流放。此案结,寒山一党定会攻讦武林党屯盐都御史汤录等人监治不利,座下数人阴蓄异谋为祸一方。顺带着我少不了也被参一本追缴不利。”
惊雷点点头,又继续汇报:“京里飞鸽传书,说云岗镇买的水晶观音已经送到章指挥使手中,他言你可安心办案。王同知收到棋子和书信只笑了笑,让你尽早回来,等你手谈。”
陈珩一笑:“猜到了”
管三敲门进屋,呈给惊雷两封信。惊雷一看,一封给他的,一封给陈珩的。他把陈珩的信呈上,打开自己那封,只见纸上画一个树杈般歪歪扭扭的小人儿,手里放一个方片风筝。下面写了五个大大的“哈哈哈哈哈”。惊雷面孔扭曲,把信拍在桌子上。再看自家大人,凤眸清亮,嘴角上挑,左手信纸,右手捏着一簇粉色干花,悲催的惊雷默默关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