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立夏了,天气明显热了起来,豆儿伺候芳芷沐浴完就和迅风出去逛街了。芳芷站在临街窗边,感受傍晚的微风,忽然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她一惊之下张嘴预叫,又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是我”
陈珩将芳芷反过来抱在怀里,芳芷抬头看他,眼眸深邃,鼻梁高挺,瘦了,下巴上青黑的胡茬冒了出来。陈珩看芳芷,依然那么美,眼睛里像撒了星辰,脸颊粉嫩,嘴唇殷红。
芳芷星辰般的眼睛里慢慢蕴起了雾,又淹出了水,泪滴一淌出来,就滚滚不断的滴落。她紧紧抱住陈珩精瘦的腰,头埋在他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陈珩始料未及,一身滚烫的血被兜头浇灭。他不知所措,只能一手抱紧她,一手轻轻抚摸她后背。哭了一会儿,芳芷慢慢止住了哭泣,她抬起头来,眼眶和鼻头通红,陈珩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把她抱到桌边,坐在身上。陈珩凤眸深深看着芳芷:“以后不会放你单独走了。”芳芷鼻头又一酸,抬臂抱住陈珩脖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当时不敢哭,见到你好委屈啊”她眼睛里又洇出水光。陈珩低头吻在芳芷额头:“是我的错,以后都不会了。”芳芷抬头目光灼灼看着陈珩,陈珩也深深看着她,一瞬过后他低头狠狠吻住。
天暗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芳芷呜咽一声,像猫儿似的。她轻捶陈珩,声音媚惑“别~嗯~”陈珩抬头又吻住她。
迅风和豆儿一起走进客栈就看见惊雷坐在楼梯上。
惊雷挑眉一笑:兄弟,你干啥了?
迅风放下豆儿的手:咋?你羡慕?
惊雷呲牙:嫉妒!
迅风轻咳嗽一声:“豆儿,你先回屋吧,我和惊雷有事要说。”说完看惊雷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忽然领悟:“哦,那个,咱们一起去东头聚贤酒楼吃饭吧,都好久没见了”
豆儿不明白:“好啊,我去叫小姐一起”
迅风:“别,今儿这么晚了。而且我有事问惊雷,不好让她知道。”
豆儿:“那我听见了,也会告诉小姐啊?”
惊雷眩晕:一对儿傻子!
陈珩平复不下来,他喘息着把芳芷衣服穿好,长发拢在身后,看着她迷离的眼睛,吻她额头,又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再不离开将无法收场。
豆儿进屋之后看芳芷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笑,小姐脸颊红润中透着粉嫩,真的是好美。“小姐,陈大人和惊雷来了”
天光大亮,豆儿正在布饭菜,她冲着在梳妆的芳芷说:“陈大人真爱练武,今天又在后院练刀。”芳芷笑:“威武吧?”豆儿朝芳芷眨眼睛:“哎,客栈里的姑娘去了好几个,有个朝他扔香囊还被他用刀拍回去了呢!小姐,我给你梳个双螺髻,你拉着陈大人去转一圈吧。”
芳芷挂上一对儿垒金丝嵌红宝石耳铛,笑着回她:“还是你懂我”
陈珩身材颀长,面容英俊,身穿月白暗纹织金曳撒,后背双刀。他和美丽娇俏,身穿粉色织银缎面襦裙的芳芷骑马出了青云城。两人在城外一处小河边下马,手拉手坐在岸边,河两岸是麦田,河水波光粼粼,陈珩侧身拥着芳芷,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回京我就向你爹提亲可好?”芳芷捏他手问:“你是谁啊?品性可好?家世如何?本小姐要权衡一下。”陈珩笑着回她:“家世甚好,魏国公府世子,家严闲散惯了,只爱书画,家慈已逝,姐姐远嫁了,庶弟正在闻道堂读书。嫁到我府上,你就是管家大夫人。品性嘛~”陈珩抚摸芳芷细腰,“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芳芷嗯的一声,柔柔的回他:“那,先听假话吧。”陈珩正声:“风流纨绔子,爱喝花酒,相好的花魁无数,走马斗鸡···”。芳芷直起身看着陈珩:“你~怪不得陈大人这么会···”她说不出口。陈珩轻笑,她把芳芷重新按回怀里,咬她耳垂:“从头到尾就你一个,以后也永远都是。”
芳芷锤他:“骗子,还我臂钏。”
陈珩笑的邪魅:“晚了,你早晚都是我的。还什么!”停一停又郑重说:“给你讲个故事听,可好?”
芳芷哼:“编故事哄我?”
陈珩握住芳芷的手:“我刚入职锦衣卫的时候,身上有一股虎劲,每个案子都想参与。那年秘查留王巫蛊一案,我们在留王的房梁上栖了数日,观摩了数场聚众活春宫。”
芳芷瞠目结舌:“你~~~”
陈珩笑的邪魅:“他和宾客吸了五石散,在殿中肆意行为,且男女不忌···”
芳芷赶紧用手堵陈珩嘴:“别说了,太恶心了。”
陈珩一双凤眸深深的看着芳芷,似乎再说:“我很想你”
芳芷败下阵来,她脸颊发烫,不敢看他。扭过脸去看粼粼的河水。
听陈珩正色道:“我不喜欢回京。”芳芷捡一块小石头扔进水里,柔柔的说:“我也不喜欢回京。父亲和小娘带着他们的芳蕙和和美美,让我回去若不是惦记着我母亲的嫁妆,就是急着把我嫁了,才好给芳蕙议亲。”陈珩笑:“早日跟了我,我们也和和美美。我不想回京是因为朝中局势。”
芳芷嗯一声:“你不想参与党争,所以你要当纨绔吧。”
陈珩看芳芷的眼睛:“我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山河飘摇,党争不断,蠹虫百生’,我问你为什么,你还不敢说。”
芳芷歪头靠在陈珩胸前:“那时候是怕陈大人拿小本本记我一笔,后来还怕知道的太多被灭口了。”
陈珩鼻息里是芳芷身上特有的甜香,他喉头涌动:“现在想跟我说说想法吗?”
芳芷柔柔嗯一声:“那小女子又要缺点德了。就先从石光挺将军屡次击退鞑靼部侵犯开始吧。他将大燕版图西扩数百里,得赏金万两,受封保国公镇守宁夏。但自两年前,北方“蛮贞族”犯边,我方屡败屡战,不得寸进,保国公却仍远守西北。兵部为什么不调派他换防?”
芳芷眼眸低垂,纤长的睫毛忽闪,她一只手不自觉的揉搓陈珩的外衣:“还有啊,黄河下游屡次决口,朝廷一直改变不了周边民众穷困潦倒的命运,我们回程时经历的民变恐怕也只是冰山一角呢。江南地区本是风水宝地,多产鱼、米、丝、茶、瓷器,商贾贸易自古繁盛,去岁天降税使,横征暴敛,布政使都避之不及,太仓(国库)很缺银子了吧?”
陈珩诧异的笑:“原来你如此‘缺德’”他微微正色:“积弊难返罢了!这其中最大的弊病,是朝中权贵勾结地方官绅,侵吞土地占为己有。农民失去了土地,沦为佃农,承受高额地租。且这些土地皆为隐田,无需向州府缴纳田赋。如此这般下去,国库空虚,农户食不果腹。现在边关战事不停,朝中急需银两,自然要在富庶的丝茶鱼米之乡盘剥。”
芳芷抬头看陈珩:“朝中大人都是进士出身,不会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吧?就无人主张改革积弊吗?”
陈珩并不直接回答,他问:“你可知我年俸几何?”
芳芷:“堂堂世子,肯定不靠俸禄过活吧?我猜两百两?”芳芷伸出两根指头。
陈珩蜷起芳芷一根手指:“不足一百两!你觉得朝中大员的锦衣玉食来自哪里?”
芳芷点头:“明白了,他们也侵吞土地。”
陈珩凤眸深邃:“他们侵吞便罢了,亲属也仗势侵吞。现在王侯勋贵、朝中要员、宦官、军队将领侵吞土地成风,下面州府郡县官员攀附勾结,有样学样···税收逐年下降。”
芳芷拉陈珩的手:“如此朽烂的朝廷,还有救吗?我小时候有个马(克思)先生认为:如果不能通过内部改革改变腐朽没落的制度,那么就会发生外部的革命。前朝不就是朽烂到极致,后来被大燕推翻了吗?”
陈珩点头:“上一任内阁首辅古大人曾力主重新丈量土地,编制全国鱼鳞图册,改革田地制度,推行按田地优劣划分三等田赋。如果当时推行下去,现在不愁物阜民丰···”
芳芷拽身边小草:“为什么没推行下去?因为所有人都不想放弃手中已经侵占的土地?”
陈珩轻嗤:“不止没推行下去,古大人被攻讦贬斥,病死在南下的路上。”
芳芷长叹一口气,爽文里女主嫁权宦带兵推翻王朝的比比皆是,轮到自己穿越,只抓了个苟起来富贵的牌。她轻声问陈珩:“你···为什么入职锦衣卫?”
陈珩回她:“我本是政和八年的进士,按父亲的意思,应该谋个闲散的差事,但···”
芳芷看他:“你心里还有光和热。”
陈珩眼眸又明亮起来:“我还没有颓丧,你看,还是有苏霖熹苏大人那样的正人君子。”他低头吻芳芷额头:“不管以后是怎样的世道,我都要护住你”
芳芷柔柔回他:“回去演你的纨绔子弟,我做一个貌美如花无才有德的夫人,你看,可配吗?”
陈珩哈哈笑起来:“很配。”
芳芷伸手把陈珩腰上的荷包解开,从袖袋里拿出自己秀好的荷包,把里面的银钱倒进新荷包里,重新系在蹀躞带上。“以后只能带着它,可记住了”
陈珩一边拿起荷包细看,一边微笑:“遵命~!”他放下荷包,拉芳芷站起来:“浮世三千,只愿与卿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