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热了,乘马车赶路太闷热,陈珩决定行至德郡乘漕船回京。一路车马劳碌,到了德郡的客栈大家好好修整一下。芳芷沐浴过,擦干头发刚躺下一会儿,就听见豆儿均匀的呼吸声,小姑娘无甚心思,这一路跟着世子吃得香,玩的好,走哪都乐呵呵的。芳芷起身穿上沙罗襦裙,将长发用丝绦挽起,悄悄摸去陈珩屋子。陈珩不等芳芷敲门,开门把她拉进屋:“你那个丫鬟堪比妹子,走一路靠你带一路,睡觉还要躺一起。”
芳芷笑:“是啊,她小孩子不懂规矩”
陈珩抱她坐在凳子上:“上了船,不出几日可达京城,到时候我们想见面不容易。”
芳芷搂住陈珩脖子:“我会想你的”
陈珩喘息着咬她耳垂:“三书六礼走下来需要几个月···”他将芳芷两腿分开,让芳芷跨坐在身上,又吻住芳芷,伸手解开她系的松松的襦袄“帮我~”。
芳芷回屋躺下,她揉着酸疼的手腕,脸色通红,很久都没能睡着。
早上豆儿取早饭回来,看芳芷正在通头发:“小姐,好奇怪啊,今天陈大人练刀的时候都在笑。”芳芷唔一声。
豆儿布好菜,给芳芷挽发髻:“小姐,你现在越来越美了,怎么说呢,就是特别的媚”
芳芷脸涨红:“别瞎说”
豆儿噘嘴:“我又不是拍马屁”
惊雷和迅风坐在桌边一边扒拉饭一边看着自家眉眼舒畅的大人用早饭。
迅风朝惊雷挤眼:是不是那个了?
惊雷斜眼:你问我?
陈珩抬头看见两人眉来眼去,一拍桌子:“别猜了,还不到时候!”
两人一惊,讪讪而笑,赶紧扒饭。
德郡九省通衢,运河贸易和陆上贸易相互联通。郡内运通街道路宽阔,两侧商铺林立,旗幌飘飘,有卖小吃和杂货的小贩在街边叫卖,还有杂耍艺人在街边卖艺。
陈珩和芳芷在街边闲逛。陈珩玄色暗纹织银曳撒,后背双刀,芳芷鹅黄织银云肩襦袄配葱绿色裙子,但凡看见他两人的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男俊女美,耀眼的很。芳芷拉陈珩立在一个卖银饰品的摊子边,她看中了一个银耳铛,售卖的婆妇笑眯眯看她:“姑娘,你看这葫芦上刻画的蝙蝠,正是福禄无边啊”。忽然身后不远处有人哭喊着:“救命啊~救命”。两人回头看,一个穿月白襦裙的姑娘,鬓发散乱,一边哭一边踉跄着向前跑,身后两个黑衣仆从打扮的人不紧不慢的跟着。一个手里拿着木棍的仆从伸手推倒路边摊贩,嘴中叫嚣:“看什么看,找死不是?”
芳芷拉陈珩:“青天白日就敢强抢民女,都是这种世道了吗?”陈珩凤眸轻眯,他握住芳芷的手:“先看看。”
身后阿婆慌慌张张喊芳芷:“姑娘,姑娘~”芳芷回头,阿婆拉她:“姑娘你快走吧,千万别给那齐员外的儿子看见”
陈珩回身:“齐员外的儿子?”
阿婆松开芳芷一边收拾摊子,一边回他:“打人抢人都干得,告官也告不赢。快带你家媳妇走吧,他们专抢漂亮的啊~”眼看周边的摊贩也纷纷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身后姑娘哭声更大,她已经被推倒在地上,一个恶仆正用绳子捆她的手。一个四人抬小轿落在姑娘身边,一年轻人抬手掀帘下来,他头上黑纱冠,身穿烟粉色织云纹道袍,脚蹬皂靴,金鱼眼,黑眼圈,手持一杆烟枪。
那粉白面堂金鱼眼用烟枪捅恶仆:“哎,对待美人得怜香惜玉···”。他蹲下身子,捏住那白衣姑娘下巴:“姑娘,莫哭,你跟了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芳芷看的恶心,轻嗤出声。金鱼眼抬头一看,乖乖,仙女下凡不成。后院里十几个姨娘,加起来不如这眼前一个。他站起身,迈着四方步走向芳芷。芳芷一阵反胃,捏捏陈珩手。陈珩轻蔑一笑:“放心”
金鱼眼觑一眼陈珩背后的刀柄,轻咳一声:“姑娘,在下齐卜琨,这德郡城中酒楼茶肆,银楼脚行大部分都是我齐家产业,今日我府中请了兴春班曹大家的,不知姑娘可愿随我回去看看?”
芳芷娇嗔一笑,握住陈珩的手:“谢齐大官人抬爱,不过夫君和我都不爱看戏。”
金鱼眼被芳芷的笑幌的心头发痒,嘴唇发干。他朝身后仆从一使眼色,仆从将陈珩和芳芷围住。陈珩低头在芳芷耳边:“我保证让他以后对女人再不感兴趣。”
金鱼眼点燃烟枪吸一口:“姑娘,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在下不止薄有家财,这知州董大人乃我亲舅舅。现在跟我回去看看戏,吃吃酒。我保你官人不死。”
陈珩抱臂一笑:“哦,不过是知州的狗,也敢当街狂吠?”
金鱼眼似被烟呛了,他猛地咳嗽起来,瞪着眼吼起来:“敢骂本少爷?!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
陈珩将芳芷护在身后,右脚飞起踹飞率先冲过来的一人,左手推窗望月,击在左侧持棍那人胸口,直拍的那仆从吐出一口鲜血翻倒在地。剩下的仆从互看一眼,一哄而上。陈珩背手跃起直身抬腿前扫,身前两人被狠狠踢在头上,砰砰两声摔晕在地。他借力翻身跃在身后两人正前,双臂平推,一招流云碎岳,两恶仆被狠狠拍飞丈许,晕死过去。先头被踹飞那人眼看不好,转身跑了。不过三两招的功夫,陈珩放倒五人稳稳落地,他弯唇看向金鱼眼:“齐大官人,到你了!”
金鱼眼将烟袋掼在地上,转身就跑。陈珩龙行蛇步,轻巧翻身立在金鱼眼身前,背手抬脚猛踢在他裆部。金鱼眼嗷一声,蜷缩着翻到在地,杀猪似的嚎叫起来。
周边有胆大的百姓,竟然鼓起了掌,慢慢的,掌声越来越大,大家开始纷纷叫好。
陈珩回身,看见芳芷正在给那个白衣姑娘松绑,她从袖兜里拿出一锭银子给她,姑娘抹着眼泪千恩万谢的走了。
芳芷回身拉住陈珩,她眼中星光闪闪:“大英雄,我们走吧!”
陈珩凤眸弯起:“夫人,再叫一声夫君。”
芳芷脸上涨起一团红云,用手拧他:“你···”
两人回到客栈房间门外,陈珩拉住芳芷:“一会儿不要出来”。芳芷问:“齐员外要来报仇?”陈珩弯唇一笑:“恐怕知州大人会请我去喝茶。”
芳芷不放心:“我要和你一起去”
陈珩低头咬芳芷耳朵:“不会有事的,乖乖回去”他推芳芷进门。
陈珩头戴獬豸纹五梁冠,身穿绯色飞鱼补子曳撒,腰上十二銙乌犀角带上悬着“锦衣卫指挥佥事”牙牌,神色慵懒的坐在大堂正中的桌子边。后面惊雷、迅风身穿绯色暗纹曳撒,一手扶刀,站的笔直。
迅风冲惊雷挤眼:一个时辰了,这帮废物还没寻来。
惊雷白他:我能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儿功夫,齐发客栈门口来了一队捕快,其后一顶官轿停下,一头戴忠静冠,身穿青色鹭鸶纹补子官袍的老头躬身下轿,他整一整冠帽,手扶好角带,摆起架子对下属喝到:“还不速将那行凶作恶之人抓来”一捕快答:“是”他一挥手,捕快冲进客栈,数息之后,一捕快出来冲知州行礼:“大人,那个,要不您进去看看?”
知州董礼怒目看他:“没用的东西”,他一甩袖子跨步进入客栈。
陈珩正喝茶,对进来的董知州视而不见。他撂下杯子,朝迅风一撇。
迅风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董礼看那飞鱼服,这是御赐锦衣卫常服,他心中大惊。连忙行礼:“在下德郡知州董礼,不知大人姓氏名谁,来我治下,微臣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珩坐着不动,又慢条斯理的自斟一杯茶,轻抿一口:“锦衣卫指挥佥事陈珩。公干路过贵地,呵呵。却不知董大人有个好外甥,一心想拉我房里人去他府中做客。”
董礼大惊失色,他心中擂鼓,拜倒在地。“大人息怒,他如今已是废人一个。我···我定不会轻饶了他。”
陈珩哼笑:“我《大燕律》抢占民女未遂,仗一百,流三千里;若既遂,千刀万剐也使得。且属官失察,轻者杖一百,重者革职查办。”
董礼慌忙叩首:“陈大人,属下定好好治那恶人之罪,这店里的百姓都是人证。”
陈珩转向惊雷:“给布政使大人写封信,让他派人好好查查董大人···的外甥,咱们走。”陈珩将董大人三字咬的颇重。
陈珩起身上楼,并不理那跪在地上筛糠的董礼。客栈里外看热闹的人纷纷叫好。
芳芷站在二楼,跟很多房客一起看了陈珩耍的这场官威。见陈珩上楼,房客纷纷行礼退让。陈珩拉过芳芷进了他的屋子。
关上门,芳芷拉开他看:“这身飞鱼服真好看,显得你威武极了。”陈珩拉她:“热得很,御赐的官服,还得妥善收着。”
芳芷上前给陈珩脱下飞鱼服,又叠好放在陈珩的包袱里。一转身,看见陈珩站在身后,他中衣敞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将芳芷按在怀里,低头吻她额头:“你怎么这么招人?”
芳芷脸颊发热,轻推他:“你不也是?收了多少香包了?”
陈珩拥住她:“那不一样。”
芳芷轻轻嗯一声。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运河上来来往往的漕船不少,其中一艘北上的船特别出众,它方船头,浮雕彩绘龙首,船体颇宽,甲板上不是舱室,而是一栋二层歇山顶暖阁,阁内张灯结彩、莺歌燕舞,余音在运河上传的颇远。
陈珩头上白玉莲花冠,配翡翠簪子,身穿青玉色宝莲纹织银道袍,凤眸高鼻的他歪在二层包间的榻上。身边芳芷单螺髻,簪一只白玉兰花簪,上身樱粉色团花襦袄,下身月白暗纹裙子,她粉面桃腮,杏眼莹润,小嘴殷红,娇媚至极。楼下舞台一旦角正唱着《牡丹记》,芳芷看的津津有味。陈珩手肘支头笑问:“看了多少遍了,还没看够?”。芳芷笑嘻嘻回他:“他们换了个角儿,唱的不太一样呢。”
楼下大厅,几张圆桌按井字型排列。一桌头戴纶巾,身穿青衣道袍的学子,是入京准备春闱的江南学子。剩下几桌皆是散客,有商贾,有文士。《牡丹记》唱到妙处,频频有人鼓掌叫好。
芳芷揉搓陈珩衣服:“明天才到京城,世子大人今天就扮上纨绔了?”
往日里挺拔如松的陈珩,散了骨头似的,他嘴角弯起:“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原形,往日里才是我扮的角色?”
芳芷拉住陈珩衣领,瞪着眼唬他:“你要是真沾了其他姑娘,我一定不要你。”
陈珩笑的如沐春风:“我发誓,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楼下一曲唱闭,有人喊伙计拿笔墨,即兴作词一首“云鬟初绾,尊前席上,容易蕣华偷换···”
夜禁河泊,两层的阁楼外挂一排红灯楼,楼内灯火通明,纱幔低垂,有伶人弹着琵琶清唱《金陵曲》,嗓音如灵鸟般婉转动人。
芳芷单独一间舱室,不像官船里简朴为主,屋子里黄花梨条案配墨绿色锦缎蒲团,案上青瓷茶具,一只紫铜饕餮纹香炉燃着鹅梨香。条案后黄花梨的百宝阁,上面是各式珍玩摆件。芳芷刚沐浴过,穿一件轻纱比甲,坐在罗汉床上擦头发。咔咔咔的声音传来,百宝阁被人向内推开,芳芷忙着擦头发并不回头:“登徒子”
陈珩坐在芳芷身后,拿过布巾给芳芷擦头发:“明天到港口,我不能送你回家,我得先回北镇抚司。”芳芷轻轻嗯一声,问他:“回去会挨骂吧?”。陈珩回她:“会挨打~”
芳芷想回头,被陈珩止住了:“放心,自己人行刑,不会伤到筋骨。”芳芷十分忧心:“我想去看你,迅风和惊雷不像是会照顾人的。”陈珩放下布巾,将芳芷抱在身侧。“回京之后,成亲之前,只能我去找你,你不能来找我。”他将芳芷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说“本世子名声在外,混不吝惯了。但我得护住你的,嫁给我本就是委屈了你。”芳芷双手环住陈珩的腰,头靠在他胸前轻声回他:“我不在乎。”陈珩微笑:“我在乎。明天在港口,记得扇我一巴掌”,他拿起芳芷的手放在一侧脸颊上“这里,使劲点。”芳芷抬头看他,两人对望一瞬,陈珩便将芳芷抱坐在腿上深深的吻她。
陈珩给眼神迷离的芳芷盖好被子,又在床边给她揉搓手腕。芳芷脸颊白中透红,嘴唇红的妖艳,眸子忽闪忽闪的慢慢睡着了。陈珩捡起地上糊成一团的兜衣塞到怀里,起身通过百宝阁回隔壁的屋子。
惊雷进屋看见自家大人着中衣坐在条案边,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衣架上似乎晾着一块粉色绣花“手帕”?他不敢再看,拱手向陈珩汇报:“圣上在西苑起了醮坛,祈风调雨顺,结果这几日连降了两天小雨。今天圣上钦点了朝臣们下月去西苑打醮,周贵妃又发了话,让各家未成亲的公子小姐们随行,章大人亲自点了一队兄弟们去西苑拱卫。因为房间不够,大戏楼布置了隔间,用作女眷的居室,我算着姚姑娘恐怕要住隔间。”
陈珩默了一会:“福王陛下妃位悬空···”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吧”
惊雷应声:“朝堂上争了很久,最后内阁点了苏霖熹苏大人任屯盐都御史(正四品),司礼监批红准了。”
陈珩轻笑:“甚好,苏大人两厢不靠,又一心为民。”
惊雷摇摇头:“苏郡盐运使(正四品)放给了方直校,他是周贵妃母家的人,原是考功清吏司郎中(正五品)。他的位置由员外郎(从五品)裴益骞出任,寒山书院的。”
陈珩嗯一声:“各有筹谋···”
惊雷又问:“回府里,国公爷若是问我这趟行程?”
陈珩继续喝茶:“直说既可,我俩的婚事要在去西苑之前定下来。”
惊雷诺一声转身出去了,陈珩在半明半暗里摸出紫水晶佩轻轻摩挲。
大运河通州港分外繁华,停泊的大大小小各式漕船,桅杆林立,船尾飞扬的彩旗色彩斑斓。码头上搬运米粮、丝绸、茶叶等器物的装卸夫脚力不停,还有戍卫港口的衙役穿行其中。
芳芷这艘画舫似的漕船放下了舷梯,那伙赶考的学子和商贾、文士纷纷下船而去,芳芷和豆儿跟在后面,她今天梳双螺髻,头上簪一只点翠彩蝶珍珠挑心,上身鹅黄色暗纹缎面襦袄,扣子上挂一串珍珠团花押襟。下身葱绿秀彩蝶马面裙。她薄施粉黛,眼神明媚,往日若说十分美丽,今日一见便是十二分明艳动人。见到她的船客不分男女都暗中打量她,年轻的学子还有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芳芷和豆儿刚踏上陆地,后面有人高声喊她:“姚姑娘~”
芳芷想笑,但她轻咳一声袅袅回身,阳光下,陈珩头上白玉莲花冠簪翡翠簪子,身穿天青色团花暗纹缎面道袍,手拿一把象牙折扇,身后跟着惊雷、迅风,施施然而来。他凤眸高鼻,眼神带笑,好一个玉面儿郎,待走到芳芷身前:“姚姑娘,几日不见,本世子想念的紧。”芳芷抿唇,抬手一巴掌打在陈珩脸上,啪的一声,陈珩脸偏向一边,他正过脸来,脸上四道红彤彤的指印。豆儿大吃一惊,惊恐的看着芳芷:“小姐??”这是什么情况?
陈珩不怒反笑:“打是亲骂是爱。迅风,送送姚姑娘~”
芳芷一跺脚,转身提着裙子愤愤而去,身后跟着一脸懵的豆儿和憋着笑的迅风。港口好多围观的人交头接耳。
惊雷看陈珩,脸上四道胭脂印,远看红彤彤的,他低声提醒陈珩:“姚姑娘手上抹的胭脂,别擦脸。”
陈珩一笑打开折扇:“回府!”,扇面洒金纸绘一幅墨兰,题一行小字“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出自屈原《离骚》)
豆儿不敢看芳芷,自家小姐上马车就擦手,然后靠着车厢壁笑眯眯的。她不明白小姐怎么了,明明在船上和世子好好的,两人见面就笑,怎么下船就翻脸了?更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上车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