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月球飞了一圈?我想,就算是死,也不亏啦。
这辈子,我还没享受过类似这样的旅行,不是说我在地球上赚的钱不够支付一次旅费,而是谁会把钱扔在这事儿上呢——环绕地球飞行难道不比看这些贫瘠的土地有意思的多吗?
调整姿态,我试着寻找能辨认方向的参照物。我明白这将决定着我接下来的命运,也就是弄明白我会先摔死还是先被饿死。我知道我会先因窒息而死,但我有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这种可能。
人们总是会选择忽视真相,我也同样不能例外。我相信之前的判断,我的飞行高度没有明显变化,这也就是说我将不会很快摔死。我相信自己没可能飞进地球的大气层,也就是说我不会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变烤猪,但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围着月球或地球绕圈圈,我的生命时间受限于小小的压缩气罐。
我想我看到了某个熟悉的人工建筑物,在我前来月球的路上曾经见到过它的全貌,而后就只能从另一个方向,以切身体会和盘旋在头脑中的无尽抱怨和诅咒来亲近它。伟大的太空长城,守卫的月球和地球的超级大弹弓。
在我眼里,它就是个超级多发连排大弹弓,无论有多少人给它冠以怎样的辉煌名誉,那些都改变不了我最初也将是永远的看法。我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准备将头脑中刚刚冒出来的想法付诸实施。
如果锚钉能够在我经过长城时勾住它,我就能结束这场即将结束的苦难。我或许会撞在石弹上立刻死亡,也可能摔下去落下个残疾的命运,但我也有可能在半空中荡悠上一段时间后转危为安。
长城飞速接近,远远看去很小,可接近后就能感受到它的宏伟与气势。我试着甩出锚钉,希望它能尽可能将牵引绳带去更远的位置。我反复尝试,并在实际最恰当的时候将锚钉抛出,结果……自然是眼看着它随着我从长城上放划空而过。
转动的炮口,让我冒了身冷汗。尽管知识匆匆一瞥,却也让我打消了再次尝试的想法。长城要防御的目标,可不仅仅是那些没长眼睛的小行星。
等情绪稍稍平稳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过了环月一圈的撞线庆祝。我把这遗憾抛之脑后,反正如果我还会回来的话,到时候可以再弥补一番,我可以假装那才是第一次撞线,兴高采烈的迎接还活着的幸福感。
或许,我该想个什么庆祝动作,毕竟我现在已经达到了某种宇宙级的速度,我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现在大脑太忙连接不上那部分记忆,我不该浪费头脑在这类无聊的事情上,就算是明白了宇宙真理也改变不了我正在飞向月宫的事实。
如果说一次经过月宫没被击落是幸运,第二次接近月宫就绝对可以算做是找死的行为。
“别开枪,我就是……就是路过。”我手脚并用着传递消息,可很快又收紧的手脚避免自己被境界系统捕捉到。这种左右为难的状态,实在是让我感到无比的拘束。
好在这次经过月宫时已经有过之前的经验,除非我的飞行高度明显下降,否则是不该引发不同结果的。望着恢弘的宫殿,想着为什么它会被建设在月球背面而不是面对着地球的位置。或许……
“飞行员,能听到吗?”,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我立刻手舞足蹈起来,“别紧张。现在跟你通话的是联合舰队。”
我想骂人,可对于随时可能一炮把我轰成渣渣的联合舰队指挥官,我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挤出个声响来回应。我就想不明白了,一大帮战舰跟着我,要说话不能早点儿吗,非要赶在月宫附近,是生怕月王不知道我这个倒霉蛋正在变成地球人的探子准备背叛月球帝国吗?
“希望你能提供姓名,方便我们核实身份。”
“不行。”
“如果你担心会被月球方面知道,大可放心,我们现在使用的是定向量子通信,只有你和我能听到。”
我低头查看,聚拢手脚寻找,没瞧见什么新东西,可如果是在背后或屁股上多了个通信器我似乎也没可能会感觉到。
“联合舰队想知道你是否需要政治庇护?”
“我不知道。”我需要的是救命。
“请放心,你现在的移动轨迹刚好处于月球帝国边界线附近,我们可以在不侵犯月球领空的情况下帮助你摆脱月王的控制。”
“你是说,能把我带去你们的战舰,然后带回地球吗?”我在一瞬间想起了很多人,原本我以为这辈子再没可能见到他们了,我想不出相见时该如何面对他们,是该抱头痛哭还是微笑着彼此问候?
“或许。”
“或许什么?”或许是个不确定的回答,如果他不想帮忙又为什么联系我?
“如果你能提供些有价值的信息,某些关于月王的……”
“想都别想。”我这话说得无比真诚,且不论我不能确定跟我联系的人究竟是在上方战舰中还是在下方的月宫里,我都不会把月王的秘密透露出去。我不相信自己能够骗过任何测谎仪,抵住任何药物或人物的诱导,但我绝对相信胡扯的后果绝对必死还要悲惨很多。
“请仔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你知道,无论怎样我们出于拯救人类生命的前提都会出手帮你的,但你或许不知道调动战舰抵近边界是非常危险的举动,我需要得到上级的批准,而审批过程取决于地球和火星双方的许可。”
“你是想说我的命握在火星人的被窝里吗?”这托词太缺乏艺术性了,但是它有效,我承认,它的确是能够让我明白选择当个叛徒所能获得的好处,以及他置之不理任我憋死在可笑的环月轨道上也没什么后续的麻烦。
“为了体现我们的诚意,联合舰队将会在沿途保护你。”
这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啊。沿途保护,也就是说我将时刻被联合舰队的激光炮锁定,也就意味着月球的防御系统也将不得不关注着我。
好吧,我成名人了。
在光明再次涌来的时候,我的心情却没能好起来。用不了多久我就将再次抵达长城上空,事实上我应该正在经过某段长城,只是因为太过黑暗无法看到它们。我喝了口水,撒了泡尿,然后开始思考我的命该会在哪个位置停止。
循环往复的单调循环是最容易麻痹人的,我必须要在那之前想出办法来。我能动用的足以改变现状的就是微量的推进剂,它们可以让我失足坠落时不至于摔死,或是在月面行走时轻松些,但绝不可能缓冲掉此时此刻的冲势,相信无论我碰上什么结果都是完全一样的,而略微降低速度的结果也只可能是让这一预期提早到来。
飞向太空?
我不知道这点增加的推力是否足够,而且还有更大的问题,如果我没有满足联军的要求而主动接近,他们会怎么做?
把我当作某个阴谋的危险因素消灭掉,还是漠视不理呢?我相信会是后者,那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来继续威逼利诱,让我说出月球帝国的秘密,或是借我的口来说些谎言。我不想那样做,出去限制我离开之外,月王跟我没什么深仇大恨,尽管我们总是在抱怨和暗自诅咒他。
熟悉的长城再次接近,这回我提前调整好了姿态,想要仔细观察看看是否有人会来帮忙将我抓住。很遗憾,除去自动填装好的石弹外没有丝毫变化。在遗憾中我完成了环月两圈的无动力飞行记录。
空中移动的光点们正在逐渐凝固。
很明显,它们在帮我标记出航线,这样我就用不着再浪费精力去东张西望,也没机会借口说超出通信范围而不回应来自地球的善意。正如那位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指挥官所承诺的,联合舰队正在保护着我,用我根本没可能知道的那么多的激光炮瞄准着我。
想象那些耸立在阴暗中的长城要比面对着全宇宙最强大的人类联合舰队感觉好很多,在围着月亮绕圈前,我还真没仔细思考过为什么在面对着地球的这边只有一段长城。准确的说是有三段,但只有一段位于地面之上,其它全都被隐藏了起来,就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
如果地球害怕月球向地球发射石弹,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在这地方修建太空长城呢?我有些怀念那时候的社会,没什么地球人和月球人的分别,大家都整天低头忙于工作,没什么时间去担心来自头顶的麻烦。现在可好,地球要小心来自月球的石头,月球要小心来自地球的垃圾,火星人似乎还不错,除了他们离得有些远,总是野心勃勃着想要控制太阳系外圈取代地球面向太阳系外的未知文明之外,其实也是挺可爱的。
微弱的光点紧随着我闯进月球的阴影中,紧接着是另一个,再一个。
“别在意那些守护神,它们只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顺便问一下,你考虑好了吗?”
“还没有。”我不敢拒绝他,天晓得那位指挥官会不会遥控不知黏在我身上什么位置的小间谍自爆,然后让我成为一场意外的受害者坠落在月宫。考虑我是月球人的现实,那将不会引发外交争端,除非我被隐藏在某处的石弹准确推上天,刚巧击中了联合舰队的旗舰。
守护神,我还从没听说过这名字,多半又是火星的新产品。它们个头不大,飞得挺快,名字也好听,寓意也是相当不错,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飞过月宫的过程中,我几乎都在想着守护神,这事儿让我有些担心。我关掉了照明,尽可能节省能源,也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醒目。少了反光的影响,我能更真切地看清……好吧,还是什么也看不清。但我知道自己正在飞过一道道长城,或许是正沿着长城飞行,或许有很多人正穿着黑色的防护服戴着不透光的面罩朝我挥舞着双手。
换作是我,绝对会大喊大叫着跟随跑上一段,相信他们的生活要比我的枯燥无数倍。我有点儿好奇,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中他们是如何寻找垃圾的呢?
再次回归光明,我全心全意做好了迎接撞线时刻的准备,却被一发急速接近又迅速远去的石弹惊呆了。我没想到竟然就飞行在隐藏的长城正上方,而眼看着石弹从我身边飞过去后竟然没什么感觉。
我真诚希望那枚石弹的目标不是任何正在飞行的人工造物,否则必然会……再次飞过告别人生前最后岗位的我在被动且缓慢反转过来的视野中就看到了一个明亮的光点一分为二。
坠落和爆炸似乎并没引发世界大战,弹射的驾驶员似乎也被顺利回收,目送着我的拍拍光点似乎都微微抖动了一下,可很快就恢复了平稳。那些已经是另一支舰队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内心因为意外而引发世界大战小小雀跃了一下,可很快就被重临月宫的恐惧给包裹起来一口吞下。
如果开战,我无疑会被最先消灭。
“嘿,别害怕,刚才不过是个小意外。”联合舰队那边听起来似乎还算平静,如果地球人都能有这样好的心态该有多好。
“那个人,没事吧。”
“没事。”
“对于月球的攻击,你不打算做出回应吗?”
“攻击?”,窃笑声传来,“我相信月王没那个胆子。刚刚只是一次正常的拦截,意外是废弃空间站的碎片引起的。”
“这样啊。这么说,不会开战?”
“是否开战,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不能透露任何与月王有关的信息给你们。”
“我想,你需要些新鲜的氧气清醒一下。等下会有气罐送过去,不过替换工作需要你自己完成。”
“谢谢!”我的感谢绝对真诚,虽说现在所剩的氧气还够我飞两圈的,但没人回应我的求救,想要求生似乎是只有向外一条路可选。
收货,换装,塞进垃圾网兜,过程顺利的超出我的想象。可我很快就把那瓶空罐从网兜中拿了出来,再一次留下了无比丑陋的撞线镜头。我将垃圾丢到明暗分界线附近,我暗自咒骂自己蠢到没边,一定要保持头脑清醒才行。以我目前的状况,重量的变化可能是致命的。
人类就这样,刚刚还想着怎么死更漂亮,转念间一线生机出现立刻就抓住不放。这次经过月宫的时候我又挥手问候了下月王,想着他也很不容易,以及他对我们还算好的哪部分。
地球人想要挖出月王的秘密,估计也未必是打算借题发挥。我猜他们是咽不下突然之间就丢了月球的酸涩苦果,想要弄明白当初是栽在什么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