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七月十七日，我永远记得这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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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我实习期快要满一年，这一年以来，日子过得真的非常糟糕。我发现我无法平衡工作和生活，导致工作做的也不好，生活过得也不如意，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和父母闹矛盾，弄的很不愉快。

    每次争吵过后我看到爸爸妈妈忧愁的面容，一股负罪感爬上我的心头。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火气大，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或许是街上人的流言蜚语，或许是处理的一团糟的工作，或许是领导的批评，或许是由美多条问候的短信。

    自从辞掉了咖啡店的工作之后，我白天再也没有去那里，也没再见到过由美。有的时候偶尔清闲的晚上散步路过，只看到了大叔孤零零的一个人，沉默的吸着烟。——由美大概是已经下班回家了。

    由美的生活比我想的更加不幸，听母亲说，她的丈夫是个瘸子，操持不了什么重活，只能在家干一些家务，家庭的经济压力、三口人的开销自然就落在由美身上，她一天要打三份工，咖啡店的只是其中之一，事情不算多，没人的时候可以打个盹休息会。当时是玉置先生看她可怜才把她招进来的。

    似乎岛上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团糟。

    最近警署难得清闲，我休了几天假期，调节一下自己的身体。在假日最后一天，我去拜访了中岛家，可是并没有看到森子在里面。蓦然想起，森子已经不是中岛家的人了，她已经嫁到吉野家，现在是吉野森子。她和我同龄，却早早地结了婚生了孩子。

    我想起来爸爸提到森子结婚之后就岔开话题没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她如今过得怎么样。

    吉野家在城区的另一侧，差不多离我家十几二十里。趁着周末，我回家骑了车，按着妈妈给我的地址去找。临行前，妈妈嘱托我要早点回来，不准在外面逗留。

    我扬了扬胸前的警徽，“别忘了你好大儿是做什么的，邪恶势力看见我都得绕道走！”

    妈妈拍了我的头一下：“少嘴硬，天黑之前回来。”

    于是我骑着颠颠晃晃的小自行车就上路了。

    在首都，我见到很多有钱人出行都是地铁，远距离快捷方便，但是按照我们小城区的这个条件，要等海上填平这座岛估计才能修建地铁。

    路过一家面包店，我选了几枚刚出的新品。森子爱吃什么味道的面包，我并不清楚。也许是我从来没见过她吃面包的缘故。

    骑着小车，风在我的耳边呼啦呼啦的吹，我的心情也变得好一些。这些日子的烦恼事情一股脑的被抛在风中。

    约莫一个半小时，终于在一个半山坡上，看到一排错落有致的小房子，大概就是这里了。

    我沿途询问，终于凭借着超绝的方向感找到了吉野家的门牌。——是一栋低矮的小房子，墙体脏兮兮的，“吉野”两个字也是写的歪歪扭扭，毫无规整可言。

    我敲了敲门，很久之后才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话。

    ——“哗”一声，门被拉开，一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立在我面前。他穿着被汗水浸湿的老头衫，手里捏着深绿色的酒瓶。

    “找谁？”他不耐烦的问，抄起酒瓶子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请问，中岛森子在这里吗？”

    他闻言，睥睨了我一眼，哼笑嘲讽：“没听说过有什么中岛森子，只有吉野森子。”

    我说：“对，我找的就是她！”

    他回头大声吼道：“喂！有人找你！”

    紧接着，我见到一个瘦小的女人，迈着小碎步慢慢跑过来，到跟前，先朝着她先生鞠躬：“抱歉，真是麻烦您了。”

    男人啐了他一口，反手就给她脸来了一掌，她也顺从式的接受。好像两人都习惯了这个相处模式。

    森子等他走后这才抬起头，看了我，非常顺和的问道：“请问您是——”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脸，干瘦枯黄，应该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我记忆中那个带着害羞微笑的女孩的样子，大相径庭了。

    “森子！”我叫道，“我是藤间未都啊！”

    “未都？”她陷入了无意识的回忆，良久之后，她才有一次确认道：“你是，未都？我的，朋友，未都？”

    “是我啊！”

    “啊！原来是你！”他看起来真的是很高兴，抱住我的手臂，一直看着我，眼泪却在一瞬间不住地流下来。“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扬了扬手里的面包：“我来看你。今年我毕业，现在在警署实习。”

    “啊，我们未都变得很了不起的大人了。”她激动地抹了自己的眼泪，“好好地开心事情，你瞧我，我总是哭。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快进来快进来。”

    我被她拉着进了里屋，和外面明媚的光线不符合的是，屋子非常的暗，像终日没见到光。

    屋子里有三个孩子，大的是两个双胞胎，已经是上学的年纪了，最小的还在襁褓之中，——不，应该说，最小的在森子的肚子里。先前许是她太瘦的缘故，我没有看出来，刚刚她挺着身子，很明显的显怀了。

    三个孩子，无一例外地是，都和森子一样，干瘦，全身上下一点肉也没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更是无神。

    我弯下腰，对着孩子们问好，把手里的面包分给他们。

    他们一见到面包，如同饿虎扑食一般，涌了上来，争夺着我手里的袋子。我匆乱的的拆开，也来不及分成几片，就被两个孩子一哄夺走。

    森子斥责道：“不可以对阿姨这么没礼貌！”

    我拿了一块给森子，她苦笑着摆摆手：“未都，你吃吧，我不饿。”

    傻子都知道她肯定说的假话，我执意将面包给她，看她咬了一小口，问道：“甜吗？”

    她慢慢的咀嚼，小声说：“……甜。”

    届时，一道不愉快的声音横插进来，“快点做饭！你想饿死我？！”

    “马上就去。”森子忙不迭的咽下整片面包，歉意的对我笑笑：“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做饭，晚饭就在这里吃啊，马上就好……”

    我说：“我跟你一起去做！”

    “这怎么可以呢？你是客人，大老远的跑过来……”

    我笑了笑：“不要紧，我们俩一起，还能快一点。”

    在摘菜、煮饭过程中，她借此简短的和我聊了这些年的生活，小学早早辍学，帮家里做打理店铺，每天勤勤恳恳的工作却没有工资。后来她现在的丈夫吉野雄，上她家提亲，父母逼着她跟他结婚。因为他吉野雄是本地最大的屠户，家境在我们这个城区算得上优渥，跟着他全家人都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而且吉野平时口碑非常不错，对那些前来买肉没带够钱的人，还会给他们赊账。

    森子从小就不会反抗，她听了父母的夸赞，也只能认命似的嫁给吉野，说不定以后真的可以天天吃肉。谁能想到，这个吉野，表面上人模狗样，实际为人非常卑劣不堪，每次做完生意，就去跟女人鬼混。有些知道消息的人也不敢乱说，生怕得罪了他。

    森子跟谁也说不了苦，回家跟母亲吐露，母亲只会劝她忍忍，而父亲则是指责她多事，说她嫁给吉野已经是高攀了。

    森子没有办法，只能这样过下去，没想到，吉野不仅瓢，还染上了赌，将多年来的家业输了个精光。直到高利贷催上门，森子才知道吉野已经将整个家抵押了出去。他们只能被迫从城区中心的房子里搬到这个偏远地段，住着这个四处霉菌的房子。

    加上岛上新来了一家联锁超市，据说是哪个大老板在这里进行规模性的商业投资，人们不再巴结着吉野，纷纷到到这个超市去购买食物和生活用品。吉野彻底失业。就连之前恨不得二十四小时住在吉野家的森子父母，也不再踏足。

    生意惨淡，加上人们变得对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恭敬，更有人肆意的嘲笑着他，吉野变得更加暴虐对森子更是拳打脚踢，不停地咒骂着她，骂她的父母，骂岛上势利眼的人，骂夺走他生意的超市老板。

    “他还打你？”

    她朝四周张望，撸开袖子，露出的手臂红紫遍布，交锋错杂显得狰狞可怖。

    我颤抖着抚摸她的手臂，心里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块。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想暴起，拿着菜刀在他身上乱砍，把这些年森子遭受的毒打全都还回去！

    可是我做不到。

    我能做什么呢？就算我真的在这把他暴打一顿，且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就算赢了，那么他以后会怎么对森子？我怎么会二十四小时陪着森子、防止吉野的靠近？让森子丢和他离婚然后回到自己家？不，怎么可能，她的那对父母，怎么可能允许家里再多几张吃饭的嘴？带着森子离开小岛？可是能去哪里，我自己都没有容身之处，我能带她去哪？我和她怎么养得活她的几个孩子？我在异想天开什么？我这点微薄的薪水负担得起他孩子以后上学的费用吗？

    那种无力绵软的撕裂感充斥着我的胸口，抬起来的手臂最终又垂了下去。

    我最终没有吃那顿饭——也许会因为今天家里多了个人吃饭，口粮不够，他又会森子动手。

    边上的太阳逐渐暗淡下去，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往下沉。

    “我一定会想到一个办法！”我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