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一直走的路这一回却走的十分艰难,我跑的跌跌撞撞。重感冒让我双腿发虚,像踩空了似的,软的没有着力点。
为什么森子突然死了?她的孩子在哪里?吉野又逃到了哪里?为什么警署要封锁的消息?三条又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许多的疑问在我脑中纠缠成一团乱线,本来就不清醒的思绪更加迷茫慌乱。
“科长,这个女人尸体要怎么处置?”
“就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摔的。——现场目击证人都遣散了么?”
“都拿了钱,答应不再提及,除了……”
“一个小小的见习警,料她也不敢说什么!”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
“就按你说的去办!决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不然你的位子也别想坐了!”
“是。”
脚步声由近及远,逐渐消失,我推开藏匿的柜门,从里面出来。
刚才讲话的两个人一个是先前拒绝我靠近的三条,一个是我们科室的科长,平时接触的不算多。
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无从顾及,在停尸间一张床位一张床位的揭开。虽然做足了思想准备,但我已经很久没有面对这一具具活生生的、赫然真实的青灰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孔。
拉到第四具遮布,终于见到森子的面孔。
我的手臂颤抖不止。
她的面容痛苦扭曲,血水和雨水只是敷衍般的擦干,嘴角挂着血渍。然而,当遮尸布被完全掀开,我控制不住的发出短短的一声尖叫——
“啊!!”
森子的胸部以下被开膛破肚,像是被人用刀划开层层厚厚的肚皮组织,残忍的将不足月的孩子从腹中剖出,暗红色的血肉已经全部被翻开,甚至能看到里面隐隐约约的脊椎骨。
这种手法显然不是精通医学的人所为,毫无条理章法,狠厉粗暴。
狠厉粗暴?!
霎时,一个可怕的想法在我脑中成形。
一定是吉野所为!尚且不明白他剖腹取子的动机,但这起恶性杀人案件的凶手一定有他!要么是主谋,要么是共犯。
现在只要找到吉野,线索就明了了。
对,抓到吉野!我不能放过这个丧心病狂的刽子手!
情绪的起伏波动,我一阵头晕目眩。适时用手撑住床边,将白布重新盖回森子的身体上。
“我一定让凶手血债血偿的!森子,愿你在天之灵安息。”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就在要避开停尸间的正门,沿着窗户翻出去,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你准备去哪?”
我头皮发麻:“谁?是谁在那?!”
从门帘后边转出一个人影,借着昏暗的月光,我依稀能分辨出那个人是三条。
“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回事?他刚刚不是走了吗?他发现了我在这,会怎么做?告诉科长?
三条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语气波澜不惊:“东西落在这了,回来取,见你太投入就没有打扰你。”
“你知道森子的死因,对吗?”
“知道。”
“是什么?!!”
三条似笑非笑:“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我冷笑:“就算你们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吉野雄难逃其咎,你们是害怕我一个实习生跟你们行功论赏,夺走你们到手的荣誉。——放心好了,我的诉求是抓到吉野,其他的我都不要,甚至功劳,可以记在你们名下。”
三条摇了摇头:“藤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上面下达的指令是全面封锁消息,禁止再提及此事。你的逮捕工作根本无法执行。”
“什么?”仿佛一个天大的笑话,“为什么要严禁此事?难道森子就白白死了么?!我不服从这样的结果!”
“你知道最近公安部有一批官员要来视察了么?”
“我知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这次案件影响很恶劣,一旦传出去将会导致重大工作失误。所以警署高层,也就是科长的上级,下达了封锁消息的指令,绝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否则,从上到下,我,甚至是你,大家都会受波及,轻则察看,重则革职。
“我知道你的家庭背景,父亲是门房先生,母亲是家庭教师,嗯,及其普通的家庭,没有任何背景势力,我听说,你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这的确很了不起,可是学业不代表你的地位,你依然不具备承担违抗命令后果的能力。”
我一颗心沉了又沉,落了又落,忽而发现竟然讲不出一句话。
“你也不想因为一个好几年不联系的小学同学,就毁了以后可能相当精彩的人生吧?”
这与我在校时学的行为准则大相径庭,甚至是完全相悖。
毫无人性、玩忽职守……
“刚才我和科长的对话你也听到了吧。如果你一意孤行,后果绝对不是你可以承担的了的。”
“……”
三条最后扶了扶眼眶,出言警告我:“今晚上的事情我可以保密,也请藤间警官不要忘记自己的职责。服从警部命令安排。”
说完腿脚一迈,转身就走。
一阵冰冷麻木的痛苦席卷着我,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忘记爸爸妈妈跟我讲了什么。我最后又是怎么昏昏沉沉的睡着。
妈妈给我请了几天的假期,我一直呆在家里。想了很多事情,又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我的记忆逐渐变得破碎,一块块碎片似的,拼凑不出完整的回忆和过往的事情。
不过这些随着我踏上往返主岛屿的轮渡,统统被抛之脑后。
我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我要去追查罪犯吉野雄。
我是一名警官,哪怕是见习,哪怕没转正,哪怕为此丢掉这份实习工作,我也要去做,这就是我的答案。
在渡口,不仅有来送行的父母,还有三条,这是出乎我意料的事情。
我佯装镇定,告诉他就算他阻拦我我也要去。
三条听完笑笑,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真诚,他带来一张A级通缉令递给我:“特殊情况可能会用到。”
他并没有阻拦我。
“你不是不同意我继续这项行动吗?”
“确实不赞成。”他扯了扯衣领,道:“年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听劝。”
我跟他道谢,他摆手:“不用,我拿的时候没跟他们说,这笔账记在你头上,回来你得跟他们说是你偷的,别把我牵扯进来。”
“……”
三条未多做停留,他的意思是被别人看见影响不好,妨碍他仕途。我和父母再次道别,就登上了轮渡。
开船,岸边渐渐远离,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