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给我一杯咖啡。”
“请问还需要点别的什么吗?本店还提供蛋糕等小甜点。”
“谢谢,不用了。”
“好的,请稍等。——未都,帮我把这个送到五号桌那边。”
我端着托盘,走向五号桌那位客人。
阳光将他的头发映成碎金色,勾勒出优美的侧脸轮廓,一晃神,我差点以为是安德森。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这一可笑的错误,他们五官外貌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安德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混血,既有深邃的如同上天精心雕刻般的五官,又兼具本土带有的柔和轮廓,两者相得益彰,丝毫不违和。
而眼前的这个人,完完全全的就是东亚面孔,相貌比之安德森也不相上下,多了几分秀气,少了几分棱角,只在眉眼间有股化不去的阴郁,两人的气质天差地别,也仅仅是乍一看的几分相似罢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认错,分明是没一丝相像。
听刚来的女招待说那位客人是副生面孔,之前都没见过,估计是最近才来的小岛上。
我侧耳听了几句,没放在心上。自从我被终止实习之后,先在千叶岛晃荡几天,后来身上的现金都用的差不多了,正赶上一家便利店招工,经过店长面试顺利通过,又在便利店干了了将近一个月。
现在,玉置大叔的咖啡馆一共有三位服务生,由美,我,还有刚来的酒井麻衣小姐。
酒井小姐的性格非常开朗,活泼爱笑,也是出了名的八卦,我们相处的很好。
酒井小姐的父亲是铁路售票员,在主岛屿工作,不过具体在哪个地点麻衣自己也不太清楚。她从小跟着她的父亲去过很多地方,这很让我羡慕,经常缠着她问东问西,问一切我只在书本上见过摄影画像的地方。
由美还是老样子,凄惨惨的木着脸,对外界的事情提不起一丁点兴趣。她在得知我终止实习后又来咖啡馆工作的前因后果,只一个劲的叹气惋惜。从那之后,她就不再像之前那样过问我是否继续学业的事情了。
趁着午间休息人店里活计不多,酒井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样,有没有近距离看刚刚那个帅哥?”
“唔?你说的哪一个?”
“害,还能有谁。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就是刚才我错认成安德森的那个男性。
“怎么样,我特地让你上前送餐,大饱眼福,还不感谢我。”说完,冲着我歪嘴一笑,露出邪魅又带有一点点可爱猥琐的表情。
“还行吧,就那样。”我吹了一下刘海,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将他跟安德森对比再对比,得出这样的结论。
其实并没有,这位男士的颜值跟安德森比也是丝毫不落于下风的。
麻衣刚听这话就炸了:“什么还行!你有没有眼光,分明是帅的惊天动地好吧!”给了我一个不屑鄙视的眼神,拿着记账小本本朝着那个男子径直走过去。
我防止她做傻事,扯住他的衣角,小声喊道“喂,你要干什么。”
麻衣冲我扬了扬手上的圆珠笔,“我要去勇敢追爱。”
这个鬼丫头在搞什么。
见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微笑,语调特别轻柔,像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平时是什么样子差点就被她这幅恬静的外表迷惑了。
本以为那个男子的性格和他外貌一样,是个高冷型不苟言笑的严肃人格,没想到麻衣只是低头同他讲了几句话,他的耳尖就变得肉眼可见的发红,很不安的样子。
我心里默默点评:肯定是个不谙世事的纯情大男孩。
没多久,麻衣像只旗开得胜的大公鸡,高傲的昂首挺胸,就差踢正步到我面前,“懂不懂姐的实力?”
“他跟你求婚了?”
麻衣白了我一眼:“错了,我们刚刚在讨论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迫不及待的催促她:“快点的,搜罗到什么有用信息没有?”
“叫美女。”麻衣得意洋洋的抱臂睥睨。
“美女姐姐~姐姐~姐姐~”我嗲着声音,叫的自自己一身鸡皮疙瘩。最终麻衣败下阵来,求我住嘴,她把所有知道的信息都给我。
“都在这——”麻衣把她带过去的记账本展示给我。
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纸,我干瞪眼:“你记的东西呢??”
“看吧,都在这了,啥也没问到。”
“什么???”
“你敢相信吗。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成年人了,连电话都没有,我问了他的住址,竟然跟我说他刚来这不久,暂时还没找到住的地方,现在是睡在大街长椅上。”
“也许只是不愿意跟外人透露……你没问点别的?”
“这些都没问到,还能继续问什么?他三围吗!!?”
我哑然失笑,不怀疑的说,以麻衣的性格也能干的出来。
相比于肃正讷言的警署工作环境,我更喜欢这里,现在有了麻衣,就更喜欢这里了。麻衣的见识比我只多不少,因为她父亲早出晚归,她又一天天的长大,没办法再继续带着麻衣去工作,因此父女俩见面的时间总是很少。
相反的,她从来没提过她的母亲,我心里猜测肯定是和母亲的关系不大好,她没说,我也没有问。直到有一次,听由美讲起麻衣的母亲在她大概三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没人照料,只能由她爸爸带着上班。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父亲在工作地神户又娶了继室,那个时候她也就,十来岁吧。”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麻衣说努力攒钱,搬动爸爸工作的地方,这样他们父女俩就能团聚了。
原本只是一句稀疏平常的愿望,现在听起来却包含了无限的苦楚,是当时我所没能理解的情绪。
麻衣看似乐观,身世却也惹人心疼。
之后的每天,都是这样度过的,我以为我的人生将会一直停留在这里。至于京都求学的岁月,就像是一场非常荒诞又不真实的梦,现在梦又醒了。
时间飞梭,一晃眼来到2006年,距离我毕业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那天临近下班,有个人走进来,我头没抬的收拾营业台:“抱歉,先生,我们已经打烊了,请改日再来吧。”
奇怪的是,那个人并没有离开,也没有说话,我正觉得奇怪,抬头一看——
即便是中年的我,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猝然心停的刹那,安德森比那年的樱花,更早地出现在仲春的岛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