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

    我跟安德森正式交往是在06年的晚秋,当时京都的红枫大片大片的盛开,远观像是火烧云似的飘在人间。

    他在当年樱花季来到了这座岛。然后顺理成章的找到了咖啡馆——我工作的地方。

    只记得当时酒井低声惊呼,满座的人都抬起头看着他,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说是来旅游,这个理由听起来很牵强,小岛作为一座孤零零的落后城区,毫无特色,也并不在几A级风景区划分范围内。

    但是我很高兴,我请了几天假,陪他在小岛上到处走动,不厌其烦的介绍着早已看腻的毫无新意的风景。他说他要在这里住几天,我欣然接受,为他介绍了离我家最近的一个旅馆。

    安德森作为混血的面孔在J国是非常受欢迎的,我曾经开玩笑的说幸好他选择了这里留学,更受当地人喜欢,天生具有外貌优势。走在街上,街坊邻居,上到八十岁老汉老太,下至五六岁孩童,都伸出头打量着他,眼里惊羡也有,好奇也有,妒忌也有,想要上前搭话的更有。

    沾了他的光,我也成为大众焦点。也许是虚荣心在作祟,我故意很大声的跟他讲话,心底隐隐升起这样的感觉:只有我和安德森获得了学士,我们的学历比任何人都要高,让那些平时瞧不起我的老太婆好好看看,他们连和安德森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我竟然想到了首都大学的全体学生,那些平日里跟我不对付的人群,在此刻也变得亲切起来!我们才是一个层次的人,要嘲笑我也轮不到小岛上这些粗鄙不堪的居民来嘲笑!就好像我在利用他们对付共同的敌人。

    多年之后,我在书上读到了一句话,只是当年的我没有看过也不会理解的一句话:“即使是伦敦东区最贫穷的工人,一想到英国的财富和工业,便会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不管是哪种眼光,我都接受了,到了晚上,他约我出去吃饭,我拒绝了。天知道我有多想和他一起共进晚餐!但是比起这个,我更害怕已经有长舌妇跑到我母亲面前造谣了,我得赶紧回去阻止。我当然是不惧怕,在小岛上那么多年,我早已耳濡目染的习惯了,这些统统攻击不到我,甚至有的时候,我也会下意识的暴露出我在这片城区的属性,一些东西似乎根深蒂固的在我身上打下烙印,我无意识的,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接下来几天,安德森和我去了小岛上的每一处,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地方,也变得有意思了起来,我们俩像个探险的小孩,乐此不疲,为发现新大陆而大笑。

    很快到了他离岛的日子,明天有一趟轮渡来接他。安德森邀请我去首都,我犹豫不定。

    他试着劝我:“我是真的想邀请你去玩,不是因为愧疚而还你的人情。”

    我说:“没问题。”回家收拾了衣服就准备启程。不过要糊弄爸妈实在是不容易,我借着旅游的缘由,哀求了许多次,最终终于同意,不过要保持电话随时畅通,不然再也不准我单独外出。

    正值游途晚上当地有一场烟花祭,我们留在那里没有走,随着人群一起步入喧嚣热闹的气氛。

    烟花在天幕迸发绽放的那一刻,他突然俯下身,在我的耳边低语:“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

    周遭吵闹声很大,但是我偏偏听到了。我的心跳不自觉的加快,扑通扑通,一颗心脏澎湃的快要跃出胸腔。

    困住我青春五年时间的心上人也喜欢着我,这个认知让我雀跃不已!

    按照他的说法,在大学期间就对我有丝丝缕缕的好感,可是我总是对他若即若离,他以为我很讨厌他,随着我们车站分别三年没见,他对我的想念只增不减,这种想法愈发强烈,一团火似的烧着,阻碍了他正常的工作学习,他逐渐变得失去控制,生活变得一团遭。

    原来我喜欢的人这样热烈的喜欢着我,这使我激动不已。每每一想到无数个我在想他的夜晚,他也在想着我,我们的心意如此想通。

    之后的一切和正常情侣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总是觉得对我那次表白很唐突,对我很冒犯,实在是害怕我拒绝,在那样的场合实在是忍不住将埋藏心底的爱意脱之于口,他信誓旦旦的说等到合适的时机在庄重的场合再一次宣誓他的心意。我不禁心里吐槽起西方的绅士教育,遇到心爱的人都不能大胆的表白,害得我沉寂了五年,差点以为这辈子都要孤家寡人了。

    我直视他的眼睛:“不,不会的,我爱你,我不会在乎是怎样的场合,只要是你这个人,无论怎么样,我都很爱你。”

    一切都很好,唯一遗憾的是,这两年,我们不可避免的异地恋。他在首都大学继续学业两年也毕业了,现在留在学院名下的一家研究所工作。——而我,原本想离开小岛,去他工作的地方,但是,他坚决不同意,他说他很厌倦外面的世界,讨厌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这座差不多与世隔绝的小岛就很宜居,最重要的是我的家在这里,他希望我陪在我父母的身边,他不愿意藤间一家再骨肉分离了。

    他对亲人团聚这一点看得很重,大抵是来源于他的母亲。

    对他的身世,我一直觉得非常惋惜——母亲未婚先孕,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一直到十八岁之前都在国外生活。他母亲对他管的很少,除了每个月靠他领取点救济粮,几乎是不闻不问,只顾着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被有钱人包养。到了十岁那年,他母亲一去不复返,可能是撇下他去过好日子了,也可能是死了,谁知道呢。

    没了的人固然不重要,可是他不行,他还要活着。

    他母亲走了,把家里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带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一面千疮百孔的水泥墙和一张破床。

    至此他彻底沦为一个人,不管是实际还是名义上的。

    温饱问题勉强可以靠着救济补助,人家给的多的时候就多吃点,给的少只能少吃点至于读书的事情,那更是想都不用想。他想,如果一直这样,那永远翻不了身,永远都只能是社会的最底层边角料。于是再三思索,小小的年纪决定自己打工赚钱给自己交学费读书。

    “我出来务工的时候差不多十来岁,正规工厂不招收童工,我只能去那些黑厂,压榨劳力,什么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

    幸运的是,他成功的活下来,一直到十八岁,成年礼,再一次做了个人生重大的决定:来到J国留学。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选择J国,人生地不熟,语言不是很通,风俗环境也与A国大相径庭。他沉默良久,才像是叹息般的说出来:“我的父亲就是J国人,我在这里,感觉自己像是能离他近一点。”

    晚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橘黄带点玫瑰紫的晚霞光晕一圈一圈的渡在他身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反倒是他释怀的笑问我:“我是不是,挺傻的?”

    不,你才不傻。

    我心里这么说,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他,他反手,深深地抱住了我,我们拥的很紧,仿佛要融到对方身体里去,宽慰他这些年的磨难与伤痕。

    大概是对母亲失望透顶,只能将一腔无处安放的对亲情的渴望寄托在那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身上。

    这是我第一次和他真正意义上的亲密接触,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萦绕着我的心头,我的脸发烫,发热,呼吸也逐渐急促,我期待着他的反应,可让我很失望——安德森只是紧紧地搂着我,情绪上没有别的什么起伏。

    他并不像我爱着他一样,深深地爱着我?

    疑问油然而生,我的热情渐渐冷却下去,不好的思想也占据了激素褪去后清醒的大脑:那天他跟我表白只是因为一时头脑发热,在荷尔蒙的驱使下鬼使神差的告了白?现在因为后悔却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我所以选择对我冷漠疏离让我先提分手?还是说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玩弄我的感情?

    我的血渐渐变凉。委屈,痛苦,不甘……各种情绪杂糅,还是愤怒还是更占据上风。

    事实上我的父母也并不知道我和安德森已经成了恋人关系,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跟他们说,好几次下定决心,却自然而然的岔到其他话题上,于是这件事就被作罢了。我总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现在还很早,如果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那么只是白说了,只会徒增他们的焦虑烦恼。

    母亲曾经几次提到过我到了可以交男朋友的年纪,有适合的可以抓紧找了,我父亲却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我能感觉到他们并不着急,尤其是得知森子的惨案之后,她对我的命运有了深深地恐惧,她害怕我遇人不淑,走上和森子也一样的道路,这使得她经常疑神疑鬼,旁击侧敲的套我的话,千叮咛万嘱咐不要瞒着她。

    现在开来有什么说的必要呢,反正我们的感情迟早是要黄的。我变得疑神疑鬼,只要他的神态表情动作,哪怕是和我预想的有一丝一毫的差距,我都难以忍受。这样的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我不愿意看见,也不愿意被安德森看见。

    于是在旅途还剩两天的时候,我买了张回家的票,借口家里有事情,立刻赶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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