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他差一点就没去。

    周三是JK一周里最讨厌的一天。

    往前看已经辛苦了三天了，但实际离真正休息的周末又还有一半的距离，

    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中间值，过渡期，全部的意义只在于咬牙度过这一天之后就能迎来充满希望的周四。

    JK有比起同龄人还算清晰的自我认知，Jungkook·Jeon是个没什么耐心的家伙，他对过渡期的耐心就跟炸弹引线一样短。

    当然，这个年纪的男高中生几乎没有脾气不急躁的，更不要说堪称睾酮素和不稳定青春期雄性荷尔蒙集中营的校橄榄球队了。

    因此很自然的，每周三下午的橄榄球队训练都是全队精神状态的低谷。

    福克斯校队的教练库克先生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因此每到周三他都会更狠更严格地操练他们。

    “Ugh...库克今天又发什么神经...我感觉我快死了。”

    不知道是哪个队友的抱怨声隔着哗哗的水声传进耳朵，JK站在橄榄球队更衣室的淋浴底下，手指用力揉着眼睛，试图缓解训练后半段莫名其妙出现的头痛。

    浴室的各个角落传出此起彼伏的附和声，JK低着头没出声，但他也在心里赞同了对方。

    JK：“...因为是周三。”

    他甚至低低补充，但那音量更像自言自语，被劲头强劲的水流冲走，基本上没谁能听见。

    然而还是有人听见了。

    是在他边上淋浴间的马特。

    马特：“周三？”

    JK：“...嗯。”

    低声应了，但没有把摁在眼睑上的手拿下来。

    JK不是很想鼓励这场对话，一部分原因是他很疲惫，另一部分原因是...马特。

    马特是福克斯高的11年级，低JK一届，

    原先是校队里的四分卫替补，换句话说就是JK的替补，刚进队时曾经气势汹汹地扬言要取代他，未遂，

    直到一年前两人的关系终于从马特单方面的敌视缓和成了单方面的友善，他才转变了方向，现在的位置是后锋。

    而这个关系缓和的契机......是在某次赛后淋浴和JK站得近时瞄到了JK的...尺寸。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荒谬又真实。

    说实话，在马特态度扭转之前，JK还没有那么讨厌他。

    实在是太多了不是吗？马特这样自尊心发育过盛，把一切都与竞争挂钩的Alpha男，JK身边遍地都是，

    他又是从Sophomore（10年级）上学期身体抽条开始就稳坐四分卫这样一个似乎代表了队内“权力”和“地位”顶峰的位置，明里暗里的挑战者多到他根本在乎不过来。

    JK不介意用实力一次次证明，让所有蠢蠢欲动的家伙闭嘴，

    但无论之前怎么被碾压都不消停的家伙，单纯因为某个身体部位的尺寸而突然服气了，

    这实在是——这难道不——

    青春期的男生群体就像狗群，内部有着模糊却也泾渭分明的等级，野蛮又原始。

    校橄榄球队是福克斯高里地位最高的狗群，而JK是这个狗群的王。

    马特的整个存在总是无比清晰地提醒这JK这一点，

    JK厌烦这个生态系统，厌烦自己也是狗群的一员，所以连带着厌烦马特。

    而意料之中的，JK的冷淡回应并没有浇熄马特的聊天热情。

    马特恍然大悟：“对哦，今天周三！”

    是的，恭喜你答对了。

    JK不懂怎么会有还在上学的高中生分不清今天是周几。

    马特：“诶？我记得上周那个啦啦队队长安娜是不是约JK你在周三约会？”

    JK还捂着眼睛的时候刷地放下了。

    是的，他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

    Agnes。

    Agnes...Lector。

    周三当天晚上，在JK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回顾一天时，对整个下午与啦啦队队长约会的全部印象就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原本匆忙冲澡，随便套了套运动服，因为机车检修只能一路跑去约会对象家导致隐隐作痛的头更痛了的JK，气喘吁吁地站在莱克特家门廊上时，

    是真的犹豫过一瞬要不要就这么扭头离开算了。

    本来他也不想答应的，对这个约会的期待值低到要不是讨厌的队友提醒甚至已经完全忘掉的程度。

    安娜·莱克特，这个名字他之前也偶尔从身边男生的口中听到过一两次，

    和他同年级，福克斯高校啦啦队队长，似乎还是橄榄球队里若干个队员共同的“前约会对象”。

    ——“Date”，青春期的男女生升上Junior（11年级）后就纷纷迫不及待开始尝试的一种模拟恋爱关系。

    一种肤浅的，浅尝辄止的关系，关系的出发点往往远达不到“爱情”，有些甚至连“好感”都称不上，

    更多是一种荷尔蒙的发泄，或者是避免落队成为loser的一种手段。

    受欢迎的人需要通过不断的date来证明巩固自己的地位，不受欢迎的人也至少需要能说出一两次date经验才能不被进一步挤下福克斯高这个小社会的等级阶梯。

    啦啦队和橄榄球队作为这个金字塔的第一阶级，互相date更是一种“强强联合”，

    在两边总体成员相对稳定不变的情况下，两个团体中好几个互相认识的人拥有同一任“前任”的情况屡见不鲜。

    因此在安娜·莱克特被一堆女生簇拥着拦住他，问他愿不愿意和她约会试试时，JK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但也没有想要答应的意思。

    是的，对于他身边的男男女女都十分热衷的这个社交游戏，JK实在兴趣缺缺。

    “不合群就会被排挤”这条定律，也因为他是“狗王”的缘故，被强行镇压。

    放在普通福克斯高学生身上会被说成是“孤僻”“怪胎”“没人要”的行为，在他身上就成了“眼光高”“有格调”“让人想要征服”。

    JK并不想要被征服，至少并不想要被这位显然是冲着他“狗王”名头来的安娜·莱克特小姐征服。

    一句“No”已经到了嘴边，但在他的视线接触到安娜背后推推搡搡，眼冒绿光窃窃私语的一小群女生时又止住了。

    或许青春期的女生群体也是狗群。

    他众目睽睽下毫无缘由的无情拒绝又会给这个主动朝他提出约会请求的女生带去什么呢？

    而约摸也就是那一瞬间对身前女生的微妙共情，让JK准备好的“no”鬼使神差地变成了“yes”。

    理所当然地，这份短暂的共情并没有延续到周三，正式约会的日子。

    敲门时JK的满心满眼只剩下了后悔二字。

    在敲了第二遍门门依旧没开时，JK都在想这或许就是天意，他就应该当作彻底忘了这个约会，大不了被学校的绯闻网络编排一段时间“放人鸽子的无情渣男”。

    然而这一切的后悔懊恼和抱怨情绪，都在门打开，他的眼睛和门后的人对上的那一瞬间，

    倏地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