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有部分内容引用原作原文案。
梁玉容从左营房回来,已经是暮鼓响起的时分。大家都好奇她去了哪里,因为今日公示,燕婷和罗门,以及梁玉容都没有去做任何差事,专心准备明日冬狩的东西。但是日近黄昏的时候,梁玉容突然说要出去一趟,但没说去哪里,现在正折腾着她以此逼供。
“我不能说。”梁玉容忍着被挠的痒意回答。
“你不能说?”
“真不能说。”若是提及自己去见了萧随,还要解释怎么认识的,一番编撰更加麻烦,不如一开始就说不能说。
好在燕婷和罗门也识礼识事,见状就此打住不再多问。
很快到了夜聊结束的时分,梁玉容独醒,记录着今天的见闻:今天在掖庭局的一个小房间里看见一把琴,我抚摸了琴弦,没有弹奏。
梁玉容抬起头,说起琴就会想起方定。
既然方定已从河西回来了,明儿一早去昆明池会会他。抱着这样的想法,梁玉容收好日记,爬上床合上眼。
十月中,却是个好天。不至于太冷,众人得以轻装上阵。今日梁玉容穿了在系统商城购买的蓝色面料缝了皮毛的冬装,颇为暖和。
时辰算早,众人都在城门前备着,要行不行的,急得马儿在原地打转。
宫人安抚马匹,和同僚说:“好久没骑马了。”
一旁的同僚也说道:“我幼时也常常和父亲上山打猎。捉了兔子,做成兔脯再下山。”
另一个宫女搭腔:“要是这回打不着羊肉、兔肉,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一两只鹦鹉?”
最早说话的宫女回道:“东华公主有一只鹦鹉,你以后去她那里侍候,天天能见鹦鹉。”
“鹦鹉孔雀什么时候不能看?我和小蛮说好了,这次田猎是直奔着骑射场去的。每年秋冬的骑射都是打得火热朝天的,你们猜——今年谁排前三?”
宫女在聊,侍卫也在聊。
一名金吾卫见要好的同僚正在梳理箭矢,检查箭羽,问道:“你想拔个头彩?”
那名金吾卫同僚又开始拉弓,嘴上说道:“自然。难不成还有谁比得上我?”
于是提醒:“那你小心了。方定怕是要赢你,就是刚从吐蕃回来的那个郎将,跑的、跳的、爬的都是一击必中。”
同僚不以为意,嗤笑:“谁知道这种承父荫的人有几分本事。练练再说吧。”
一旁的一名羽林军听不下去,“好咯,你一句话扫倒多少人。谁没听过他的名声啊,百步穿杨方神弓。别自讨苦吃,我们都不同他比的。”
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怎么啦,我就没听过。”
原先开口的金吾卫对羽林军说,“算了,算了,这人来关中还没多久,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再过两刻,皇帝也到了。前去昆明池的冬狩队伍整装出发。
到了昆明池就要开始猜谁会夺得今年的第一,猜中得五百通宝。
梁玉容记起来,这次的神射手是羽林军的仇十。上一世梁玉容投的方定,没赢,想来是他肩伤所致。尽管这次还想投方定,但是五百通宝也是钱,于是乎投了仇十这匹没多少人压的黑马。
忽闻高呼:“方郎将来了——方定!”
人声鼎沸。
众人背箭篓上马,意气风发。
比试期间总听众人高呼“彩”声。梁玉容没挤去看热闹。
数回下来,内侍唱名。
“第三——十中——金吾、方定。”
果然如前世一般,方定拿了个第三。
“第一——十三中——羽林,仇十。”
众人热议:“第一是仇十啊!”
六公主李怀思提裙冲向仇十,“太好了!仇十!本公主好生沾你的光。”
仇十只答:“六公主过奖。”
初生牛犊金吾卫不服道:“瞧,这方定也不怎么样。还百步穿杨呢,我不服他做郎将。”
于是另一金吾卫提醒他:“得了,还以为你自己多厉害呢。你连他那几中都没有。你几中来着,你才四中;人家方定几中?十中,顶你两个都绰绰有余。”却摸着下巴在心里道:方定这厮搞什么呢,才弄个第三,输给羽林军,金吾卫的脸都挂不住了……
众人领着鹰犬,正在合围两只小鹿,梁玉容只围观了一会,就打算四处走走,借此机会好好散散心。
“无瑕,你去哪?”忽闻有人呼唤自己,声音十分熟悉,回身一看,果真是方定正靠在树边假寐。
“我不来找你,你也一点动静都没有?进宫也不早说,不会修书给我?”
梁玉容看着熟悉的人依旧意气风发的样子,眼眶微热,语气轻轻地:“怎么啦,得了第三不高兴,在这里躲人?”
方定微笑着应下,含情地看着梁玉容。
“常胜神弓好小气,只许自己赢。行行好,也叫别人风光几次吧。”
方定没应,环视梁玉容,虚拍了梁玉容头顶:“你长高不少。原先只到我胸。看来在长安过得不错。”
“你一点也没长。原先就是这么高了。看来在南疆过得一般。”梁玉容想起方定的肩伤,没有去拍他的肩甲。
“你进宫以后可有什么人为难你了,或者差使太多,累到睡得不好?”
梁玉容仔细思量,睡不好的时候只有梦到前世,为此有时她还故意忙得困得倒头就睡,于是答道:“都没有。”
“有人为难你,要说。进了宫,和宫外不一样。有什么想要的,也要说。我在城里巡检,看见了便给你带。可听见了?”
梁玉容二人叙旧片刻。
方定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心里有事,于是说:“我就住在外朝的左金吾仗。等我来找你就好。”
梁玉容应下。
冬狩很快过去,一行人浩浩荡荡返回大明宫。
睡前系统告诉梁玉容方定好感增加十点,占有增加两点。这时梁玉容正倚窗而思,这一世梁玉容不想把方定牵扯进来,以后的接触还是少点为好。
第二日习艺馆放课,梁玉容拉着舍友们,到节日报名处,众人才发现已新公示了端午节游园会,于是众人都报名了,包括齐威仁,问她,她只说留个念想也好。末了众人又各自分散,去做自己的事。
梁玉容就又去太医署抄医书,这一抄就又过了一旬。
旬末梁玉容抄书得胡言乱语的毛病又开始犯了,大家都安慰她。于是梁玉容决定完全休息一日。
只是这一休息,又有事找上门来。
宫人摘下红纱灯,“小雪了。”
另一个宫人接过红纱灯抖了抖细木架子上的积雪,说:“小雪的雪可不小。说夜里甚暗,想要早归的命妇不敢走廊道。那时候是二更,我踢腿就来,原来是雪攀在灯纱上,把烛光遮蔽了。”
宫人揉揉眼,“幸好圣上又往骊山去了,”话说着摘完最后一只红纱灯,又继续说,“内朝可以歇停好些日子了。昨夜我守着一树二十九枝的铁灯,点到天明。从一到二十九,从二十九到一来回数,数了足有千八百遍!现在数什么都是二十九。”
另一个人双手合十,“你也点灯,我也点灯。日也点,夜也点。我们算不算内朝燃灯佛啊。”
于是宫人被逗得掩口而笑。
突然另一人想起了什么,如遭雷击,“不巧!还有只波斯银盒忘了给裴中丞的仆夫——”他扒着阑干张望,“今日中丞和陛下同去骊山吗?”
于是这差事落到了试训成绩最好的梁玉容的头上。
她搭上尚功局的小车,紧慢地赶。到了山脚下听说裴中丞日行节俭,未乘车来,又上华清宫送这银盒到他家手上。
事毕日头已高。木亭冰冷,石桥打滑,梁玉容没注意,滑了一跤,很快脚肿。一瘸一摆地,寻了一棵不秃的巨树虚坐一下。树下有一只方柜那么大的小土庙,庙前石砌三级阶梯。
梁玉容蹲下来以手作人,走进小庙中。见此处血色深绛,捻开才知是血,轻呼一声。
庙里躺了一只咯血的长鸟,身体腐烂。
梁玉容最后是好心的药园生搀扶起来,一路回到回宫的车上的。路上她和药园生聊起土庙,聊起咯血的鸟。药园生说是他把那只死鸟放进小土庙中。
当时事是如此——
药园生口念:“药采取不知时节,不以阴干曝干,虽有药名,终无药实。”这是远远看见什么倒插在雪中,近看,“是——是死鸟。”于是心善落泪。
于是药园生捧起阿滥堆,放入土庙中,“我将你放进巨树下的这间小庙,小溪会告诉你山上都发生了什么,路过的不至于没有信念的人都会为你驻足。我将你放进这间小庙,你来做骊山的小山神。”
阿滥堆终得合眼。
后来当今圣上作了一首名为阿滥堆的曲子,听说这首曲子除了最后一个音,都是一只名为阿滥堆的鸟所唱,但它却至死不肯唱最后一个音,是只不知感恩的鸟。
阿滥堆同入李述梦的神仙说,这最后一个音由李述来写,这是它报答李述知遇之恩的方式,但永远不可能比它写的好,这是它怨恨他的方式。
梁玉容坐着车和药园生一起回到了太医署,手上没活的医女听说她把脚崴了,都过来看她,还给她上了药膏。
“多谢你们挂念。”梁玉容颇不好意思地看着面前三位医女。
“这是什么话,我们和你相同,但你能成为女医官,这又是我们的不同。我们盼你早日成女医官,你可不要出什么差池才好。”长得精瘦的医女说话总差几分,但是这是她最真实的关心。
另一个干练的医女还在检查梁玉容的脚,“你这样,现在就要慢慢走回野狐落了吧。这两日怕也是好不了,你拿着药膏回去,每日擦上三四次,不出三日便会好。待会要什么医书我替你去找。”
“这怎么好麻烦你!”
“我们之间用不上这样的客套。”
另一个长得比较年轻的医女自告奋勇:“那我就负责把无瑕搀扶到崇明门外。”
“这就不必了!还没到这个地步!”
最后在梁玉容的坚持下,她一个人走回了野狐落,只是包里还多了《新修本草·图经》和医女给的药膏。她打算谨遵医嘱,这三日都好好在野狐落静养。
待她一瘸一拐地回到野狐落,刚好遇上碰巧做完洒扫差使回来的齐威仁,齐威仁不容她拒绝地就把她背回了房间。
夜聊,“小玉你怎么出去了一天,就伤成这样回来?”艾永长看着梁玉容馒头大的脚踝皱眉。
“天气严寒,路上打滑,我一时没注意,就成这样了。”
“那你这几日怎么去习艺馆啊,会不会赶不上?”罗门担心地看着梁玉容。
“就不去了吧,同裴学士告假三日,待会我就写假书,有劳你们帮我送一趟了。”
“你我之间何必那么客气。”艾永长轻拍了一下梁玉容的肩。
梁玉容顺着杆子往上爬,依偎在艾永长怀里,直说:“你们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