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

    “......怎么,被打爽了?”医疗区新上岗的解构体看着专门为侧脸贴上愈合帖遮住巴掌印的劳伦斯,感到一阵无语,碍于这家伙阴狠的手段,只能冷冰冰抛下这句话后悻悻离开。

    毕竟这家伙根本不吃这套,但心情不佳时会因为这种话语被激怒再“友善”地将他人送入病房。

    当然,没人会希望这种情况发生。

    内讧从来都不是被倡导的抗议方式——除非人类行至穷途末路。

    将劳伦斯不要脸的情况上报给在“屠杀”中幸存下来的护士长后,解构体用足下的小轮子一路挪腾到袁惑所在的房间,机械手还端着几盘微晃的药物。哪怕首领早已失去实体,服侍首领的人仍需要存活,这种能够替代食品与水的药物便是human日常生活用品中的其一。

    身为伊恩的“养父”,红发男人自然也收到了来自“LUNA”的信号,只是拼出来的消息太过陌生,不知是求助还是传输。况且“LUNA”这四个字母过于陌生,他从未在任何一个文明推演模拟模型中看到过这样的标明。

    是已故的神明,还是新生的人类?

    不得而知。

    袁惑撑着下巴歪头看这些奇异的解析数据,一个个都有理有据,又没头没脑,叹了口气,摆摆手,让那些工作人员早点下班去休息,自己一个人靠投影能源虚虚地去触碰处在现实的长串数据。

    他盯着这些数据,脑内竟生出个荒唐的想法——把眼前的东西植入尽自己的数据库,看看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

    密密麻麻的荧光色铺满眼球,金的都快要染成幽绿。他一栏一栏地往下看,满目的眼花缭乱使得酸痛染上投影体。男人轻眯着眼继续去看,一直翻到几粒字母才停下翻动,放大继续解析这几颗米粒大小的文件扩张为几根粗大的分支。

    果然,拿自己做文件夹兼数据分析库就是最优选择。男人满意地看着眼前逐渐排列整齐的字符,按捺下心中升起的疲惫感,将数据进一步解构,直至它成为纯粹的“1”“0”组合。

    “呼......”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电子大脑的疼痛让他的精神无处可逃。金眸微阖,被肢解分离的感受映射到空无的躯体。袁惑被打开,分页,成为最好的文件夹。男人揉了揉因过度使用算力而发涨发酸的太阳穴,再次分析数据,深层,再深层,意识逐渐模糊既定的轮廓,下沉至彼岸的边界。

    他看到了——另一端纤细少女的留影。

    “你来了?”她的声音包裹着电音,在耳中嘈杂不堪,只听清几个音节,又沉默。

    “亏你能想出来把自己的投影体做成文件夹。”少女接着说,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在评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于彼岸站起,直直地走过来,难以描述的浑浊眼睛正“看”着他,唯一能形容的只有那抹转瞬即逝的明亮紫色。

    “露娜?”袁惑盯着她那双眼,询问她。

    很近,也很远。很高,也很矮。面对男人的问话,少女点点头,不作声,伸手,摸上他的脸。没等男人疑惑她的行为,脸皮就被轻轻扯下,“血液”从断掉的“血管”中飘出,浮在虚无的周遭。

    她打开文件夹的皮,翻看袁惑这本厚厚的载体。页与页间藕断丝连,露娜毫无顾忌地翻页,全然忽视掉男人因疼痛而溢出的微小惨叫。

    “你的故事太长太长了。”露娜轻轻地评价,翻开下一页,沉思,开口:“你承载了过多你不该承载的。”她撕下几页,慢悠悠地叠起纸船,放在脚边。少女的轮廓愈发具体,袁惑在灰蒙蒙中艰难地瞧,才见那是个庞然大物。

    苍白的、“水色”的、眼睛。

    她只是看他。

    虽然露娜并非实体,但其巨大的压迫感却让“已死”的袁惑无法喘上一口气。她把书合上,一缕一缕整理好男人因疼痛而凌乱的长发,抚平他不安的神色,随后,重重一推。

    她将男人推得离彼岸更远,让他无法触到意识应触的皮毛。筛网过滤,溶解分解,他的意识回归投影,已是三天后。

    三天......本来足够他处理掉许多事务。袁惑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把部分算力从枢纽中调进自身,好维持岌岌可危的投影。他推开眼前繁杂的栏目,调入深层,果然少了不少还未启用的核心技术的模型——看来那家伙是硬要新人类文明后退了。

    可是明明没有触碰到什么。

    随意回复几条稍微简略的要务,将重要事务标红,发送,站起身,去逮人。没有实体的好处在此刻显现,直接穿透墙壁、窗子、门,直达伊恩面前。

    他正在解剖......不,看起来正在给自己做手术。

    “李林。”

    “唉!......”少年被吓了一跳,猛然抬起头来,手上刀子晃了几秒,割得疼了,叫出声来。袁惑挑挑眉,盯着他血肉模糊的肚子,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做手术。”伊恩深知瞒不过他,电子脑义眼的会将自己里里外外挖个透彻,只得一五一十地告知他。

    男人当然对他私自动刀感到不满,但碍于投影体需要“绝对平静”,不好发作,叹了口气,替他拨通了医疗室的通讯。正休息准备换班的医疗型解构体接到来电,想着简单处理过去,一听袁惑的声音,困乏的大脑瞬间清醒,连腰板都挺得笔直。

    “嗯......嗯......好,我这就调平台担架去接他。”解构体一句句答应,手上却没忙活,无聊地敲着桌面。

    “尽量快。”

    “谨诺。”解构体把要求应下,终于舍得高抬贵手输出指令,担架悬浮着往定位点飘。伊恩的房间住得偏,左拐右拐重复个几遍才到他逼仄的小房间,一床一桌一窗,空余之地竟是放不下一张载人的担架,袁惑有些尴尬地看向欲把肉块塞回肚子的少年,伸手拦下他荒唐的动作,侧身让少年出去躺到担架上。

    难怪伊恩如此性情......这么狭小的房间,换谁都得憋出病。

    但眼下资源紧缺,只能委屈孩子。

    这是为了大局考虑,袁惑垂下眉眼,又看了伊恩一会儿,在意识波动前离开。

    人造人的再生能力极强,裸露在外的血肉死了活,活了死,捂都捂不住的红色染脏洁净无菌的担架。少年被颠得发晕,想转身趴下来缓解生理不适,可微微扭腰就牵到被自己开膛破肚的口子,疼得无法动弹。

    抬到医疗室,一些尽责的解构体接下这位作死的病人。许是没见过如此鲜活的生物,器械开启得有些手忙脚乱,实在不会治就把老辈解构体叫过来干活。

    “沃兹......沃兹女士?”新人颤颤地掀开老旧解构体面上的白布,按下她落灰的开机。

    “嗯......”灰蒙蒙的,许久未见色的眼睛覆上一层薄膜,看不清,看不真切。发上,肤上的颜色也褪尽,没人顾得上让她爱美,她醒来的唯一任务就是完成生物手术。

    关节生锈,零件脱落,前来叫醒她的助手勉为其难给她抹上少到可有可无的润滑,再慢慢把她扶起,推出。

    “沃兹女士。”“沃兹教授。”“沃兹。”一路上的人见她便叫她,眼睛却未离开过手头上的工作。缪斯淡淡地应声,任由年轻的小辈把自己推到手术台前。

    伊恩手忙脚乱地收拾好自己“乱七八糟”的器官,险些没整得错位把自己一口气摁死过去。女士叹了口气,让助理把他的手锁在床边,接着把手替换成抓取钳,一个一个,把被他折腾得狼狈不堪的器官塞回去。

    “得亏你脑子里知识没起到太过分的作用。”缪斯一面说,一面安,给他切口处烧了个高温“焊接”,再把激光关闭。她又拉起肚子的两片,好整以暇地给他缝合,尽量细致,免得溢出来什么恶心到难以启齿的东西。

    “如果起到过分作用会怎样?”重新恢复身体完整度的伊恩在肚皮被抹上药膏后就慢慢撑起身子,竟是好奇女士口中的严重后果。清秀的眉毛轻轻挑起,对他的不知死活起了几分兴趣,于是整理了下自己仅剩的上半身,尽管没有衣物,但那不言而喻的权威感还是让伊恩不敢直视她。

    “如果你是那种自我毁灭性格的人......也许会故意把器官装在别的地方,但你这个人造人体内也有‘校准’,所以你很难死掉。”

    “别的地方?”

    “当然是胃和膀胱换个位置,可恶心了,为了调转位置把两个器官都切开,胃液和尿液混在一起......”

    “好了别说别说了。”脑内出现诡异的画面,胃部的翻江倒海让他难以接受,不愿继续想,干脆让始作俑者闭嘴。缪斯轻轻微笑着,冰冷的金属皮表在灯光下略显光泽,但更多的只有粗糙。

    她仿佛一尊从杂物中被翻出的古朴雕塑,外在老去,内里逝去。

    “沃兹女士......”

    “嗯?”

    “以前没见过你。”

    “当然没见过。”缪斯又笑起,吩咐助理解开他手腕的束缚。

    “我一直在杂物间,一会儿又要关机了。”

    “我想看看蓝天。”她的神色黯淡下来,笑容半挂不挂,助理推着她的上半身出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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