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箜收下那袋辟谷丹后,别扭地从身后掏出个绿色云纹锦囊,侧过脸道:“你,拿着这个。”
“给我的?”
成箜瞥了她一眼,又迅速把头扭了回去。“废话。”
那锦囊接过来掂起来居然沉甸甸的。
成箜这家伙平时仗着自己课业成绩好又讨长老他们喜欢处处嫌弃她,平素又一向尖酸刻薄,说话夹枪带棒,迟绿瑗总在这家伙那儿吃瘪,也因此总爱暗骂他“狗嘴吐不出象牙”。
女孩忍不住暗暗揣测,这会儿突然给她东西,还真是不知道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她将信将疑地打开那个锦囊——里面竟赫然装着几枚散发着淡淡光晕的灵石。
“灵石!中品!还不少呢!”迟绿瑗一脸发财了的样子。
“这么多,你得攒多久?”她突然觉得就这样全部接受有些不妥,收敛了笑容,又伸手进去掏了几块出来,“你一个月也就攒个几块,我不好意思拿这么多,这点意思意思得了。”然后作势把那锦囊和剩下的灵石塞到他手里。
谁知道成箜直接拦住她的手,撇开到一别去。
“我不缺这玩意儿,你拿好...锦囊...也留着。”
听到这番话,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立即作感动状:“哇...成箜兄你这是良心发现啊。”
“?”
她赶紧收好那锦囊和灵石,挺直腰杆叉着腰,清了清嗓道:“咳,虽然你这人平时总打压我,说话又难听,但是我不介意,原谅你了!”她偷看那人一眼,心中很是畅快。
那成箜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很是惘然的样子,略显局促地挠了挠头,问她道:
“我平日...对你态度很不好吗?”
他那认真询问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
迟绿瑗惊得下巴差点儿掉了——大哥你对我什么态度都没数的吗那态度简直相当差极其差差不可言了如果不是自己灵力低微绝对早就反击打爆你了好吗?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看在灵石的份儿上,她笑嘻嘻道:“没,没啊,也还好,嘿嘿。”
不想和他掰扯太多,迟绿瑗谎称自己还有事儿,表达“由衷”的感谢后便匆匆告辞。
【和这家伙面对面说话,浑身都不自在~】
看着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去的少女,成箜一人在风中凌乱......
临行前的夜晚,迟绿瑗躺在床上,双手交叉脑后,迟迟无法入眠。
看着床下放着的月昇师姐同她一起收拾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她心里突然一阵慌张。
下山修行?虽然比逐出宗门强万倍,可到底还是要离开药王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在这儿生活了那么多年,眼下居然要自己一个人独居独行,她突然有些难以想象。
“日后,就全都要靠自己了。”
她突然很想找月昇师姐聊聊,可一抬头,那头的烛火似乎早早就熄灭了,月昇帮她忙前忙后捣鼓了半天,眼下兴许是太累了。
“师姐,辛苦了,晚安。”迟绿瑗小声呢喃,翻了翻身,重新躺好。
寂凉如水的夜晚,仿佛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婆娑声,和她未入眠的心跳声。
七月初一,阳光明媚,天空甚是澄澈。
“这个,别忘了拿,还有你最爱吃的朱果果干,给你晒的,也拿上......”月昇早早就起来同她清点要拿的东西,三个行囊包装得鼓鼓囊囊,她却总是还不放心,生怕迟绿瑗又遗漏了什么。
“师姐,那个行囊要爆开了。”迟绿瑗拍拍装着干粮的行囊,那行囊的确已经到了极限的样子,绷得紧紧的,布料都有些透明。
两人左提一袋右扛一包,举步维艰地走向药王谷正庭大门处。
宣微师尊和几位长老早早便在那里候着,一切都准备好,就等着嘱托当事人了。
“师父!长老们,我没迟到吧...”她呼哧呼哧粗喘着气,这弟子居离正庭也太远了吧,她心想。
“差一点儿。”丹阳子哼了一声。
迟绿瑗的下山“仪式”,正式开始了。
宣微拿起手中的卷宗,开始宣读。
“药王谷敕令:
太虚历三千五百七十二年七月初一,
经门派众修商榷,
内门弟子迟绿瑗,身负未名因果。
今令汝持青囊下山,
游医四方,济世救人,化解灾厄。”
说罢,他将迟绿瑗的过簿交予她,那过簿似是被重新装订,其后的页面已然是寻常记事手札的形制。
“医宗弟子迟绿瑗听令。”
“弟子在!”迟绿瑗低头抱拳。
“汝身为我医宗弟子,须谨记三则:
一不可妄行歪门异教之术;
二不可循恶违叛天地道义;
三不可耽溺俗缘摒弃本心。”
“以你前身过簿为册,自今日起,你山下所作所为皆录入此册,待你载满善行,自会被引渡归山,此令即出,天地为证!你可知晓?”
宣微的声音铿锵有力,此刻带有几分不容置否的威严。
迟绿瑗双手捧着那过簿册,朝他深深一拜:
“弟子,接令!”
宣微注视着眼前那神采奕奕早已不似当年羸弱瘦小的女孩,心中已然暗自做出决定。
他默念往生印的解咒,将灵气全部汇聚到食指间,随后轻轻点了一下迟绿瑗的眉心,女孩眉心骤现一缕转瞬即逝的金光。
【你的记忆,为师现在还给你。】
迟绿瑗不明,手再抚上眉心之时,指腹只传来点点温热。
宣微并没有告诉她此举用意,只对她说:“此为净心咒,可以去除你心中的杂念,助你潜心修行。”
迟绿瑗目光闪烁,感激道:“多谢师父,徒儿会努力的。”
话音刚落,她顿觉灵台一片清明,她的手轻轻攀上自己的左胸口,那原本荒芜黯淡的一片寂地,似乎有什么正破土而出,仿佛要把什么缺口填满一样......
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的满足与轻松。
她准备好启程。
月昇师姐红了眼眶,轻轻抱住她,哽咽到:“小瑗儿...师姐没办法陪着你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迟绿瑗把脑袋埋在她的肩头,轻拍她的后背。
离别之际,她再度向宣微一拜:“师父,多谢,珍重。”
宣微的眼中似有一瞬伤怀闪过,很快却又消逝不见。
“一路顺风。”
就在迟绿瑗转身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迟绿瑗循着声音望去,居然是成箜和几位同门,商小蔓也在其列,虽然来的人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但全都是她在药王谷平素亲近之人。
“喂,迟绿瑗!”商小蔓在原地蹦起来呐喊,不停向她招手。
“我看见了!”迟绿瑗也努力地跳起来回应,激动地朝她挥了挥手。
那边一行人好像嘀嘀咕咕在商量些什么,迟绿瑗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移开,她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
下一秒,那边传来整齐洪亮的呼喊声:“一路顺风!我们等你回来!”
"嗯!一言为定!”
女孩爽朗的应答声响彻山谷。
从药王谷到凡界,路途遥远,一路舟车劳顿,大约需要三四日。
迟绿瑗跟随马夫走在药王谷通向山下的一条狭窄的小路,这条路蜿蜒在一片密林之中,两侧皆是遮天蔽日的合抱之木,这路并不算好走,除了下山之人和行医的长老外,少有人行。
【噗通。】
一阵没由来的心悸。
“额...”迟绿瑗驻足在原地,缓了须臾。
“姑娘?怎么了这是?”
迟绿瑗捂着胸口摆了摆手,“我没事儿了,咱们接着走吧。”
“哎,好嘞。”
很快,路前方变得开阔,树木也逐渐稀疏,行至交界口,她回首又望了望那幽深寂寥的小路。
晦暗的小径深处,一衣衫褴褛的年幼女孩茕茕孑立,她脚下踏着的草地,竟是一片殷红。
“嗬。”迟绿瑗不敢置信地眨了一眼,那身影却又消失不见,随后无论她再如何望向那里,女孩都没有再出现。
【奇怪,是出现幻觉了吗......】
终于行至马车置所,迟绿瑗坐上马车前,最后注目了一眼远处药王谷缀入林间的层台累榭。
“再见,药王谷。———等我回来。”
“出发了,姑娘,可得坐稳咯。”
“驾!”随着马夫的一阵抽打和马匹的嘶鸣声,马车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缓缓驶向远方......
——
三日后。
凡界都城上京。
不知过了多久,迟绿瑗迷迷糊糊醒来,“唔...”女孩脖子睡得生痛,全身和散架了一样疼。
“姑娘,到马上城门了!”车夫勒紧缰绳,吆喝道。
不久,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缓,帘外涌进远处的鼎沸人声。
迟绿瑗这一觉睡了六个时辰,她后知后觉,慌忙掀开车帘——
巍峨的青瓦城墙上缀着一块硕大的石牌匾,用金墨题着“上京”二字。
正午时分,日光倾泻,牌匾上的字流光浮动。城楼飞檐斗拱入云,那琉璃瓦顶,亦是映日生辉。
待到马车停靠在城门口的驿站,少女迫不及待便跳下了车,不禁感叹,上京果然名不虚传。
这凡界最繁华的地脚,上京若称第二,恐怕没地儿敢称第一。
城墙巨门下,往来人流如织,商队车马络绎不绝,各种她从未见过的绫罗锦缎,奇异香料,成箱成摞的罗列在那马车上。
同车夫道别,她缓缓跟着人流走入城内。
“噢噢噢噢!!”迟绿瑗不住惊呼。
向前走到朱雀街,更是一片熙来攘往。
什么茶楼酒肆,杂货商铺鳞次栉比,错落在街道两侧;叫卖声,远处歌楼的琵琶呓语,不远处的说书人醒木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迟绿瑗走近那说书人,饶有趣味地听了起来。
“上回说到,这暮殒城变天,昔日魔将战胜城主取而代之。”
“想当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不风光.....”
“如今三千子民,皆归顺新主...那旧主,竟尸骨无存,不知所踪。”
"看来是个关于树倒猢狲散的故事呢...”
【咕噜噜。。。】
肚子突然抗议了起来。
她这一路舟车劳顿,渴了就喝途径的山泉溪水,饿了就吃点月昇师姐准备的零嘴和干粮。
碰巧这旁边的酒肆饭馆又不合时宜地飘出烤羊脂的香味儿,此时的她真叫一个馋涎欲滴。
迟绿瑗咂咂嘴。
“饿了。”
她摸摸口袋里的碎银,径直走向那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