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狼·中

    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明年三月初五,风随着雪纷纷扬扬地飘过时间,月亮盈了又亏中,大婚的筹备基本完成,所有的人都瞒着晏归,直到王庭里张灯结彩,处处都挂上了红灯笼时,他已在兽王的药下沉沉睡去,再醒来时,王庭里便多了一位怀有身孕的王后。

    内侍看到当言晏归得知这个消息时,身形剧烈地晃了晃像一片落下了树的叶,无法维持身形的稳定,像是那简被他摔碎的玉简,他未发一言,只是待在那栋兽王为他建的小阁中,久久不出门。

    内侍看到兽王在听说晏归的处境后,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像是不在意地继续处理事务内侍便忍不住的想起晏归,想起了散落满地的玉简,想起那如玉碎般的神情,他想,兽王的心,真真如雪漠中的雪一般,寒冷而没有一点温度,这样的冷,伤了晏归,也会伤了自己。

    内侍记起兽王的童年,那时兽王还不是兽王,是小太子,他在小太子八岁时便开始照顾小太子的日常起居,老兽王和老王后琴瑟和鸣,小太子自然也是在千娇万宠中长大,那时的小太子更像一个正常的少年人。会向老兽王和老王后撒娇,会想要到雪漠外边去看看风雪外的世界,会发怒,会开心,会有很强烈的感情表露,会有些话唠,做事也不甚周密,透着轻狂与急躁。

    一切都在一个漆黑的夜中发生了转变,老王后的母族率兵攻入王庭,老王后与老兽王相持,夜浓于血,曾经的一切恩爱与情谊都化作泡影,在战斗开始的那一刻悄然消失,或许老兽王早就知道王后的野心,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既定的事实,灵力汹涌着,他杀了王后,便也杀了自己,将将倒下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满脸惊慌的小太子,银白灵力倾斜,与风雪与沙,他发动了人生中最后一次攻击,不是向叛军,而是向曾经千娇万宠的小太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内侍扑了上去,替小太子挡下了来自父亲的攻击,孤寂寂的夜色里,一下便只剩下四处飘零的雪,迸出血色的花,内侍感到胸口空荡荡的,传出钝感的痛意,有温热的液体淌落在他的脸上,内侍想抬手抚摸小太子的脸,睁眼看看他银白的长发,却无能为力,他只能在心里说:“我的小太子啊,不要为我流泪,你应该是雪漠中最无忧无虑的人,你应该健康快乐的长大……”他本以为自己会就此长眠,没想到再次睁开了眼,已是两年后的光景,小太子还是之前的模样,哦不,现在应该喊“兽王”了,只是变了副样子,冷静内敛,周密自持,内侍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但能让一个人的转变如此之大,应该是很苦的吧。

    兽王问内侍有什么想做的,内侍想自己早已孑然一身,一无所长,倒不如留下来继续当内侍,便这样留了下来,只是兽王什么都不让他做了,渐渐的,内侍看出兽王似乎不再信任家庭与爱情,倒是对雪熊丞相这位老师很是敬重,雪熊丞相没有儿女,对于兽王的态度便是严格中带了点宠溺,兽王估计很喜欢这样的关系,想跟晏归延续这样的情谊,只是不知何时这样的师徒情,悄然变了质。

    就这样关系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一直到了兽王的生日。依旧像往常那样,晏归为兽王准备了礼物,今年是一串玄黑的项链,似是为了搭那套玄黑的衣服。依旧是夜里,习习的夜风将雪与细沙吹来,吹动了兽王玄黑的衣摆,晏归将那串项链展示给兽王看,兽王抿着嘴内侍看到他银白的眼睫似乎颤了颤,沉默良久,他终是收回了手,让小侍女把项链拿下去收好,便往王后宫殿的方向走去了。

    内侍并没有立刻跟上去,而是转头看了看晏归,他低垂着头,银灰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雪丝丝缕缕的落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的落寞与悲伤,身体微微的发着抖,像是压抑不住什么似的。“小七。”内侍听到兽王喊他的名字,便回了头跟上了兽王。

    那天以后,晏归再也没找过兽王,但内侍觉得兽王应该还是很在意的,几次他看到兽王偷偷把项链拿了过来,在脖子上比划几下,戴上后照了照镜子,似是叹了口气,便又把那项链收了回去。

    春去秋来,雪纷纷然然下,便过了五年,晏归也不走动,也不离开,只是待在那个小阁子里,大家都将这位原先经常在兽王眼前晃的兽忘却了,仿佛是那株生长在偏僻小角的树,无人记起,无人在意,新的小太子也长大了,像一团跃动的火,点燃了王庭的生活,内侍望着他,仿佛望见了兽王的小时候。

    香气迷离,雾气萦绕着,在烛火的红光上起舞,玄衣衣角垂落,与银白长发交织,一地杂乱,雪在窗外纷纷扬扬,瘴气冲天而起,蔓延,透不过半分月华的温柔,金戈声交织,血与浓雾,映在内侍的眼里,像极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夜,内侍冲过去,想将昏睡的兽王唤醒,却发现怎么也摇不醒,他将兽王抱起,想从王庭设计时预留的小道逃走,昏暗的石阶混着雾气,透过暗色的烛火,远远近近的叫喊与厮杀声共鸣,在内侍的心中响起紧张的战歌,汗,从内侍的额间滑下,落到兽王紧皱的眉间,散落的玄衣与长发,快了,就快了,就差一点就能逃出去了,内侍焦急的想着。

    忽然他望见了一道人影,站在隧道的尽头,出口的光从他的身边透过,又将将止步,被他身后蔓延的黑瘴所阻拦。内侍怎么也想不到,再次看到晏归,竟是这样一副光景,银灰的头发已变做纯黑,映着血色的瞳,苍白的脸,曾经的小心翼翼与破碎全然不见,只剩下满眼的偏执与疯狂,像阵风一般,他来到了内侍的身前,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等待着什么,内侍将兽王安放到身后,抽出了身侧的刀,晏归看了看他,那双血红的眼闪了闪,便笑出了声“就凭你,哈哈哈哈哈!”

    灵力从刀上闪过,向前劈出,刀光与黑瘴相持,逐渐落于下风,又一次回声,内侍捂住了心口,吐出稠黑的血,几乎将将握不住刀,颤抖着手,内侍提刀迎上,“呵呵”可能是不想再跟内侍浪费时间,晏归抬手,瘴气倾出刺穿了内侍的身体,有些熟悉的剧痛,无数次的噩梦在度化为现实,比预想中更难以忍受,内侍已发不出声音,只是慢慢闭上了眼,意识逐渐涣散,身前的记忆一幕一幕的在眼前上演。

    五岁的时候,形单影只的他在跟小乞丐抢食,不过是一个早就压扁了的馍子,看不出原先的模样,斑驳的黑白上面是多少人的脚印与雪痕,小乞丐也饿了许多天,发狠般咬着嘴里的食物,一扭身跑了,他扑了上去,和小乞丐扭成一团,血从新伤旧伤中渗出,进入了本就残损的布料,最后,他还是抢到了半个馍子,混着血,狼吞虎咽地吃下,尝不出什么味道,只是暂时不会死了,他有些欣喜的想着,一双工整的鞋,白金暗纹上精密地绣着祥云的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抬头望去,是一只笑眯眯的狐狸,长得白净而儒雅,穿着规整的青绿袍子。礼貌的亦或是有些诱惑性的,他递给他和小乞丐一人一个肉夹馍,用温和的嗓音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跟他走,那里会有吃不完的肉夹馍,小乞丐屁颠屁颠的就跟了上去,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到了那里才发现,那是一处专门为王室和贵族培养暗卫的地方,先是喂了毒药,再是把他们弄哑。惨无兽道的训练,泯灭兽性的淘汰制,风混着血混着刀,分不清这次与自己搏杀的兽是谁,直到有一天,他亲手把小乞丐杀死,他失神的望着沾着血的手,映出昏暗的光,恐惧终于溢上心头。尽管曾经在街头相搏,背井离乡时,也把对方看作了唯一的同伴,而现在,他亲手送走了同行的人,他想撕心裂肺地叫喊,可是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雪落在他的身上,落在小乞丐的尸体上,没有声音,就如同此刻的他们一样,默然地接受身与心的死亡。

    活下去的意义,似乎只是活着。不怕死,但又想活着。浑浑噩噩着,他成为了那里最厉害也是最听令的暗卫,似乎只根据命令做事,没有自己的情感,像是一尊没有生命,没有灵魂的傀儡。

    只是那一天,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那一天,他仿佛还记得每一片落下的雪,第一眼见到时自己的神情。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兽,银白色的长发半扎,松散地搭在灰色的大裘上,浅色的眼微微上挑,像是蕴了雪漠深处千年不化的雪,梳离而冷寂,但那时他的嘴角总缀着一抹笑,融入了阳光,少年恣意而清冽的嗓音响起“我要他吧。”手指处,是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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