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大根深

    子衿和芸香回莹心堂的路上,子衿看出来芸香有些疑惑,却没有开口问她,主仆二人走过勤政殿后花园,出了角门从小路绕到林间,顺着假山奇石走下来,才走到临湖的地方。

    两个人沿着湖岸向莹心堂走去,在柳树的树荫下,芸香观察着子衿的神情,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子衿虽是望着远处的湖边,一个手扇着扇子,却问芸香:“都走了一路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芸香憋了许久,终于问出来:“才人是怀疑,王内侍背叛陛下了?”

    子衿长出一口气,摇着手里的扇子,有些迟疑地说:“想是不会,只是如今契罗的势大,难保宫里的人不会屈于他们的威胁替他们办事。”

    “他们这是仗着太后的势!皇帝既然需要忌惮伽罗王。”芸香越说越气。

    “陛下登基才多久,此时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也只有倚着太后这颗大树才能立得住根基。”子衿有些隐隐地担忧。

    “才人在担心什么?”芸香看出来子衿的担忧。

    “我只是害怕陛下要一辈子倚着这颗大树,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子衿看着湖对面的契罗王帐那边升起的炊烟,满是惆怅。

    子衿回到莹心堂,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冬蕊听见子衿回来,连忙迎上来:“才人真是去了好久。”

    子衿见冬蕊这般,一边向殿内走去一边问:“可有什么事吗?”

    “只是静妃娘娘打发人来,说谢过才人送的山楂糕。”冬蕊一边扶着子衿坐在软榻上一边道。

    子衿在软榻上坐定,问道:“可有什么吃的?”

    冬蕊听子衿这般问,连忙道:“有,奴婢怕您顾不上用膳,专门备着呢。”

    冬蕊下去准备午膳,子衿便独自走到书桌前,拿起笔写了封家书,将刚刚和皇帝商议的事,告知娘家人。

    写完书信,子衿先命田喜将信送去让皇帝过目,子衿才坐到圆桌前用膳。

    自从娘家人来了,皇后的毓庆宫里就变得热闹起来,每天来往毓庆宫的契罗贵妇不少,皇后有人陪着听曲儿、看戏,加上有女儿陪在身边,皇后心情着实不错。

    一天中午,皇后和几位贵妇用完午膳刚送走她们,皇后便立在圆桌前,看着迎春领着小宫娥们清点刚刚送来的礼物。

    皇后看着这些契罗贵妇送来的珍奇宝物不少,心里也十分欢喜,忍不住拿起一只象牙雕的花簪细细欣赏,一整块洁白的象牙精雕细刻,像是要把园里鲜花开遍的盛景都雕进这只簪子里了。

    “东西倒是次要的,只是父汗的这位新王妃是个有本事的人。”皇后又拿起礼盒里的珍珠项链说道。

    “王妃去世多年了,伽罗王一直都没再娶一位新妃,如今这位王妃真是厉害。”迎春回道。

    “塔娜的家世在契罗不算上等,母妃在世时,她的母亲就连当母妃寝宫里的侍女都没资格,话说回来了,这个塔娜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让父汗娶了她呢?”皇后好奇地走到软榻上坐了下来。

    “娘娘别急,这次伽罗王待得久,咱们有的是时间知道。”迎春奉上好茶,笑盈盈地说道。

    “本宫倒是要好好看看,她到底如何!”皇后端起茶杯轻蔑地说道。

    皇后轻呡一口茶水,刚把茶杯放好,就闻得外面道:“陛下驾到!”

    皇后赶忙起身接驾,皇帝走进来,皇后笑盈盈地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皇帝径直越过皇后,坐在皇后面前的软榻上,面无表情地对皇后说:“起来。”

    皇帝见眼前的圆桌上摆满了礼物,轻笑一声:“皇后这里可真是热闹。”

    迎春奉茶进来,将茶水放在皇帝一边的案几上,快速地便退到一边,站在皇后身后。

    皇后察觉出皇帝的不悦,笑着迎上前,坐在软榻一边说道:“陛下,原是臣妾的娘家人来看臣妾,父汗纳了新王妃,臣妾还没见过,所以这次来,就给臣妾带来了一些见面礼,臣妾也正想着要分给各位妹妹们呢。”

    皇后慌忙向迎春使了个眼色,迎春被皇后忽然一个眼神提醒,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在桌上摆着的茶水,只好道:“陛下,这是新来的红茶,陛下尝尝。”

    皇帝看向茶碗,轻轻打开茶盖,一缕茶香顿时飘散开来。

    皇帝冷笑了一声:“伽罗王真是疼惜皇后,这么样的好茶,朕是一点都没有见到。”

    皇后慌了神儿,勉强扯出一个笑,才敢开口:“陛下说笑了,陛下最爱的事南州的茶,一向不喜欢契罗的茶叶的,况且父汗年年都派人送来的,陛下也常常拿来赏人的,今日如何这样说呀?”

    皇帝看向皇后,眼神里透着一丝寒意:“契罗的茶再好,皇后你也是大铉的皇后。”

    皇帝说完看向皇后,眼见皇后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才无奈地摇摇头,吐出一句:“这样的好茶,皇后好好享用就是了。”

    皇后实不知皇帝今日怎么了,不敢再言语,只是点点头。

    皇帝见皇后一脸茫然,才又道:“皇后刚才既然说要将收到的礼物赏给后宫的妃嫔,想必是恩德慧下,只是朕这几日前朝事多,不曾问过后宫之事,故而今儿朕就问问你吧,明妃即将临盆了,她的身子如何啊?”

    皇后这几日忙着接待自己的娘家人,哪里顾得上明妃和后宫里的人和事,早就抛在脑后了。

    迎春见状,赶忙接话:“明妃娘娘的产期,大概还有十来天,这几日明妃娘娘都在梨棠院,御医都在跟前守着,我们娘娘一直惦记着呢,刚刚还和奴婢说要奴婢去找产婆呢。”

    皇帝心中已经明白了,于是端起茶碗,掀起盖子,一点点撇去茶叶:“那裕昭仪呢?”

    皇后被皇帝问得心慌,自裕昭仪有了身孕之后,自己还未曾亲自去探望,也未送过礼,更没有找御医来问话,自然是一问三不知的,皇帝这回来得突然,是有人在皇帝跟前嚼舌根了?

    迎春又接话:“昭仪娘娘最近不思饮食,我们娘娘也是问过御医的,御医说要好生调养才行。”

    皇帝终于忍无可忍,将手里的茶碗掷了出去,对迎春斥责道:“放肆!朕在和皇后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迎春自小服侍皇后,长大后又跟着皇后从契罗陪嫁来大铉,今日被皇帝这样训斥,算当众打了皇后的脸,皇后哪里受得了,心中愈发气闷。

    皇后站起来,十分激动地说:“陛下是来诘问臣妾的吗!”

    皇帝厉声道:“皇后!”

    毓庆宫内殿里,顿时如死寂一般,帝后起了争执,殿里侍奉的迎春和王胜都慌忙跪下,都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去,无人敢上前劝阻。

    正这时,殿外嫣儿的哭声打破了这一局面。

    原来是迎春上茶前,特别命白芷去唤了公主来,皇帝和皇后争吵时,乳母那朵正好抱着嫣儿进来,刚走到外间,就听见陛下和娘娘在争吵,乳母进退两难,嫣儿被吓得哭了起来,乳母也不敢捂着公主的嘴。

    皇帝听见声音,压住怒火,向外面冷冷问道:“是谁在外面!”

    乳母正在为难之际,只见王胜从里面走出来,神情严肃的走向她:“陛下传公主进去呢!”

    乳母一听如此更加慌张了,腿一软,差点儿就摔了嫣儿。

    王胜一把接过公主抱在怀里,先行一步,乳母吓得腿都软了,踉踉跄跄地跟着进去。

    到了内殿,乳母见皇帝和皇后分别端坐在软塌两边,立刻上前给皇帝行礼:“奴婢给陛下,娘娘请安,公主给陛下,娘娘请安。”

    皇帝看着一脸泪痕的嫣儿,又看了看乳母:“起来吧,刚刚公主怎么了?”

    乳母心虚,笑着回道:“回陛下,公主没有摔着,奴婢抱得紧,抱得紧,王内侍接的也快没摔着。”

    皇帝一脸嫌恶地看了乳母一眼,扬了扬手让她下去了。

    乳母行礼退了。

    皇帝看着王胜道:“你先把公主送回莹心堂,再让内司局重新挑一个乳母照顾公主,无用的人就不必留在宫里了,你再派人去告诉静妃,朕一会儿去她那用晚膳。”

    皇后听见皇帝这般说,哪里还能坐得住,气得跳脚:“陛下,嫣儿是臣妾的女儿,不是裕昭仪和元才人的!嫣儿该待在臣妾身边!陛下,您不能对臣妾这般无情!”

    皇帝见到皇后这般毫无道理,也懒得再说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配不配做嫣儿的母亲。”

    “臣妾是嫣儿的生母,可是契罗的公主,是大铉的皇后!”皇后变得愈发不理智。

    “皇后!你看看你自己这般疯狂的模样,能不能为后宫的表率!能不能够母仪天下!你不止是嫣儿的母亲,更是后宫皇子和公主的母亲,可笙儿的事,你知情不告,你枉为人母!”皇帝的眼中尽是失望。

    皇后的泪水早已落下,可是眼中依旧是倔强:“臣妾是皇后!是皇后!臣妾的父汗是伽罗王!臣妾的姑姑是大铉的太后!”

    皇帝走后,皇后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她越想越生气,皇帝竟然这么不给自己留情面,还是在自己的娘家人在的时候。

    皇后看着圆桌上的礼物,气就更不打一处来,索性将圆桌上桌布一把扯下,桌上的礼物全都摔在了地上,刚刚那只象牙花簪生生断成了三节,皇后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她又心中恨极了静妃和子衿,直到天光暗了下来,也不曾挪动。

    “迎春,你去给本宫查清楚,到底是谁让陛下过来的?”皇后冷冷地说。

    皇帝离去不到半柱香时间,皇帝要废后的传闻已经在行宫中流散看来。

    梨棠院里,香炉里飘出缕缕青烟,明妃拖着沉重的身子,侧卧在珠帘后的贵妃榻上闭目安神,素墨静悄悄地走到明妃跟前,伏在她耳边说了皇后宫里发生的事。明妃惊得肚子抽动了好多次,谁也不知道皇帝和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素墨,你悄悄地再去打听一下,看看毓庆宫到底出了什么事?”明妃摇着扇子吩咐素墨。

    素墨点点头:“皇后那边的消息不好打听,这可怎么办?”

    明妃睁开眼,瞥了素墨一眼:“皇后那儿的消息打听不到,王帐那边呢?以皇后背后不就是契罗的人和太后一直在给她出主意呢嘛!这还要本宫教你!”

    素墨受到提点,领命退下去了。

    子衿是在嫣儿被带回到莹心堂,才知道皇帝和皇后起了争执的事。

    嫣儿被抱来时,已经吓得不清,子衿看着嫣儿这般,便知毓庆宫的事一定不小,她抱着嫣儿哄了半天,嫣儿才肯睡觉去。

    皇帝要废后的消息,也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那时正在福宁殿和伽罗王下棋。

    郁若走进来禀告:“太后,颐春园出事了。”

    太后眼睛看着棋局:“何事?”

    “园子里递出来的消息,说陛下要废后。”郁若说得谨慎。

    太后面不改色,将手中的黑子放下,这一盘棋,终于尘埃落定。

    太后面上一喜,看着伽罗王:“哀家又赢了。”

    伽罗王现在哪里管得了棋局,他恳切的看着太后:“太后,这该如何是好!”

    太后淡淡地问:“是谁?元才人?裕昭仪?还是明妃?”

    郁若看了眼伽罗王,理亏一般,小声地说:“是皇后触犯了天威。”

    伽罗王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只静静地看着太后。

    “皇后当了这么久,还不能收了心性和脾气,哀家真是后悔。”太后想起皇后平日那般跋扈的模样,心中也有气。

    “太后,您就帮帮你侄女吧。”伽罗王先发制人,恳求道。

    “若是当年进宫的是青棠,想必不会闹成这样,哎,罢了,你去吧,去劝劝你女儿!皇帝那里有哀家!”太后红色的指甲划过黑色的棋子说道。

    伽罗王看向那枚黑子,咽了咽口水,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稍稍缓和了一下,才说:“那我就先去颐春园了。”

    伽罗王走后,太后由伽善、云栖服侍着更衣沐浴。

    郁若送完伽罗王走进来,太后抬眼看她:“人送走了?”

    郁若点点头。

    太后不紧不慢地说:“你去转告哥哥,要青棠预备着进宫,不要让哥哥给她相看人家了,哀家自有安排。”

    郁若微微一笑:“奴婢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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