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要从林溆十四岁时开始说起。
那时祖父母病逝,她跟随老乡进城寻找杳无音讯的父母,谁料被卖给街头卖艺的李四,从此摔打饿肚子成了家常便饭。
林溆举目无亲,本以为日子就这么熬下去了,谁知那禽兽见小丫头一天天长大,动了歪心思想叫林溆卖身。
林溆自然不从,便被拳打脚踢后关着断了饭食。
暑气逼人,街上人少了,李四眼见没有进账,烦闷之余灌了许多酒,回去便气冲冲地要拉林溆去醉春楼,林溆攒着力气抵死不从。
二人在黑暗中推搡,李四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
林溆瞅准机会冲了出去。
那也许是她一生中跑得最快的一次。
她不知道要跑去哪里,但她知道,不能停。
蜻蜓低飞,阴云密布,一场暴雨酝酿多时,终于在这个夜晚倾盆而下。
水,久违的水。
她停下来,仰着头让水灌入喉咙。
回头,没有人跟着。
那一瞬间,她心口一松,好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倒在了路铭等人面前。
是的,此时,路公子身边还有其他人,一位身形窈窕的美人。
他立在伞下,拢了拢蓑衣,开口道:“跑得这么急莫不是有鬼在追?”
“我看,这种时候,鬼都不愿意出来。”美人摇头道。
“也是,”路铭点点头,“今日的确不宜出门。那回去吧!”
美人提步,正待转身,脚步一滞——她的裙角被人拉住了。
那是一只瘦小的,满是泥污的手,紧紧攥着堆满绣花的那头,那个倒下的小姑娘艰难地抬起头:“救救我……我……不去醉……春楼……”
美人提起裙边,毫不费力地将裙角抽出:“可是我的新衣裳被你弄脏了,我不高兴。”
小姑娘撑起身,伸手接一捧雨水,在泥污处抹了抹:“救我……我赔……”
美人还未开口,路铭先朗声笑道:“还会做买卖呢。多大了?”
“十四……”
“不错……”路铭点点头,对美人道,“醉春楼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阿瑶,你忍心见死不救?”
“阿瑶”静静看着他:“我可没拦着你救人。”
路铭摆摆手:“别!再来个以身相许我可受不住!你家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机缘送到面前了也不要?”
“阿瑶”突然眼前一亮。
林溆的生活,在那一夜后,彻底变换了方向。
救她的是位花一般的姑娘,名叫路瑶,人称路大小姐,隔一日便来看她,嘘寒问暖分外亲切,据说她礼佛已久,为表诚心,日行一善。
林溆就是她日行一善的结果。
当然,林溆并不是第一个被她带回去的人。
路家世代经商,生意做得大,路子也广,被路大小姐带回去的人,有无处可去者,路大小姐便将他们分派去各处帮忙,属于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而林溆,被送到了路大小姐的亲大哥,路铭的身边。
路大小姐告诉她,路铭才是她真正的恩人。
“第一次见她,觉得是个苦命的小姑娘,便忍不住怜惜。可是她虽然俯首听命,却总有自己的主意。
有次我看见一支碧玉竹叶簪,想戴在她的头上一定很好看,便买来送她,她推脱不掉收下了。过了段日子,她拿着只香囊说送给我,我还有些意外,她便解释是簪子的回礼。
那香囊上绣着小鹿,十分可爱的样子,里面放了满满的金银花,香味却淡淡的。我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香囊,但我很喜欢。”
林溆是有恩必报的人,路铭知道。
路铭突然好奇,若他又送林溆东西,林溆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给他。
刚开始是寻一些新奇的小物件,后来觉得都不合适,便向旁人打听给姑娘的东西什么好。
那些公子哥们一听,说又是哪里的美人啊。
路铭摆摆手说,只是府里的小丫头而已。
人说不对,你不对劲。
路铭说你们想哪去了,这个小丫头冷冷淡淡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公子哥们捶胸顿足,说还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路铭眼见越描越黑,便闭了嘴,埋头喝酒。
回到家时,他踉跄着倒在床上。
同行的蒋公子问,你们这儿叫林什么的丫头在哪儿?叫她过来伺候。
林溆端了盆热水过来,低头道,公子,我姓林。
蒋公子看着她,若有所思地笑了。
众人忙活一阵散去,留了林溆守在床边。
路铭酒喝得不少,静静躺了一会儿,忽然胃中翻涌,林溆迅速将他扶起,抄起盂盆,抚背顺气。
吐罢,路铭鼻中涌入一股熟悉的香味,问,什么味道?好香。
林溆放下盆,答,忍冬。
路铭抓住背上的手,凑到唇边,道,我喜欢……
林溆想把手抽出,路铭反而更用力地攥住,拉扯间两人摔在一起。
一阵天旋地转,林溆被浓郁的酒气包围。
房中点了灯,她只看见,路铭的眼睛近在咫尺地盯着她。因为意识不清的原因,目光迷离。
路铭是个很好看的男人,好看到让人觉得,他一定不坏。
她忽然忘了推开他。
路铭却嫌还不够近似的,继续低了头,高挺的鼻尖轻轻蹭上了林溆的脸。
与此同时,他的唇贴住了她的唇。
林溆的心猛烈地跳动。
一只手抚了上来,在林溆的颊边摩挲,移至后颈。
“别怕……”路铭轻轻地道。
林溆通身一阵酥麻。
路铭托起她的脑袋,用力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