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川离开后，林青山走进诊室，另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余春迟倏地起身单手撑住桌面俯身朝她逼近，二话不说扯掉后颈贴着的暗红色抑制贴，顿时侵略性极强的S级alpha的信息素充斥满整间诊室。

    林青山眼底闪过暗色，反手握住别在腰后的扳手，险些条件反射一扳手往脑门上抽。

    余春迟的危险感知雷达哔哔直响，他光速后撤，及时收敛信息素，举双手投降：“别别别，有话好好说。”

    信息素的压迫力很真实，足以以假乱真，随便换个alpha或是omega都可能误判，相信余春迟是个地地道道的alpha。

    “根据omega、beta联合保护法，用人造信息素进行威胁恐吓情形严重处十五日拘留。”

    林青山开玩笑时，脸板板的，玩笑就变得一点也不好笑了。

    “我这不得给你展示一下嘛？免得你怀疑我的专业性。”

    余春迟打了个哈欠，肩线一松，转而抱怨道：“还有啊，小青山你下回来时能不能看看时间，现在几点了？”

    他指着墙上挂钟，强调现在是非营业时间，语气愈发幽怨：“医生的夜生活就不是夜生活了吗？怎么一个两个作息都那么诡异，非得下班再来？”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麻溜地拉开手边抽屉，拿出一支只有小拇指大小的透明瓶子抛给林青山。

    瓶子内盛易挥发的液体同样也透明如水，密封得严严实实，若非当场要用，最好不要现在打开。

    林青山捏着瓶口提到眼前晃了晃，毫不客气回怼他：“又不怕被别的病患看见了？真要白天来得吓死你。”

    余春迟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非常不满胆量遭此诽谤，伸手要抢回瓶子：“别说得好像在接头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好吗？”

    “我造的正儿八经的人造信息素，放市面出售也合法。”

    至于用途正不正经合不合法，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真要闹出什么事来，最多再蹲几年局子。不过等刑侦队查到他头上，他恐怕早就逃去灰色地带诸如第五区、第七区、第十一区，再不济还有据说是法外狂徒的老家第十八区。

    余春迟才不会为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朋友做最坏的打算，却也不虚，他这头狡兔可不止三窟。

    林青山收起瓶子，装进外衣的内侧口袋贴身藏好，问道：“这一支存留期多长？”

    余春迟拿起丢一旁的抑制贴，像模像样贴回后颈，一边回答道：“alpha的信息素大约三小时左右，你手上omega的能维持四小时。”

    “不过我可提醒你，尽量别使用太久，也别滥用……就你那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了。”

    林青山心中有数，她没答应也没拒绝，提起搁在一旁椅子上的纸袋递给余春迟。

    余春迟从中拿出一杯热腾腾的加了双倍芋泥的奶茶，受宠若惊之际，听见她措辞生疏道：“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医生接下贿赂，态度明显好转，但还是不满她如此敷衍的道谢：“还好，也没有太麻烦，毕竟我收钱了，但如果你说这番话能更像个活人，更真情实意些，我确实会更高兴。”

    林青山并不理会他的蹬鼻子上脸，拾起笔筒里的打火机，顺手点了支烟。

    这家半黑诊所，并没那么多规则，她就是把烟吐余春迟脸上都成。当然她也不会这么做，反倒是余春迟经常这么玩。

    医生没点儿医生样，八卦得如同村口大妈大爷，正事才谈完又开始关心仅认识没几个月的好朋友的人际关系：“对了，你和那小子怎么认识的？怎么做到又熟又不熟的。”

    “大学同学，”林青山记性不算太差，却不愿再想过往，颇为简短道：“不同级也不同系，大学时遇到过几次”

    “即便现在也只能算不熟的同行，我要做的事和他完全无关，你别乱猜。”

    余春迟哦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林青山蹙了蹙眉，又反问道：“怎么，你对他很感兴趣？”

    “啊，那倒不，我直觉他对你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此意思非彼意思，他还想和林青山分析分析，但见对方眉头蹙得更深了。余春迟琢磨不清是不是讨厌的意思，只好就此闭嘴。

    ……

    “炸鸡到了……”余六走进诊室，怀里抱了只大袋子，见到林青山眼前一亮，热情招呼道：“青山姐姐，要一块吃吗？”

    林青山本已站起身要走，瞥见余春迟心痛不舍的目光，果断接过塑料手套，朝香气四溢的炸鸡伸去罪恶的手。

    看在她姑且还是姐姐留下的孩子的救命恩人的份上，余春迟忍了。

    林青山得寸进尺，又掰下翅根与余六一人一边，没有他的份。

    余春迟忍不了，拍案而起：“林青山，你不要太过分！这几天我又是帮你制药，又是替你打听华氏集团动向，你还抢我腿抢我翅，有没有天理啊？！”

    林青山弯起眉眼，忽而笑了出声，她生得漂亮，不显眼的漂亮，却是笑起来怎么看怎么舒服。

    亮起的手机屏幕怼到余春迟面前，她早就再叫了一份炸鸡。

    余春迟收了声，忽而又觉察些许不对劲，嘟囔道：“你个黑户，手机卡和绑定的账户分明是我姐的……”

    话还没说完，林青山竟摘下手套，拿出古老的钱夹子，取出几张钞票……

    “斯到普，我嘴欠还不行嘛？”余春迟最应付不了认真的人了，前一秒还在互开玩笑，下一秒动真格毁气氛。

    他发现林青山介于二者之间，她竟然在很认真地开玩笑：“谁跟你算炸鸡钱，升专家号不行吗？”

    ………………

    江淮川联络完老客户，手机电量只剩5％。他蹲路灯旁玩消消乐，等待冷风吹散酒精。这副身体是真不中用了，他喝的啤酒，一罐，5％vol都不到，眼前模糊一片。

    消息栏突然弹出来电提醒，江淮川手抖了一下，前任金主的号码没保存也认得。

    余医生对患者隐私保护，应该挺重视。若非如此，他几乎要怀疑对方是不是那么及时知晓了这事，特意来落井下石。

    “玩够了吗？”直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他才接通电话，冰冷的声音随冷风一并灌入衣袖、领口。

    江淮川不禁缩了缩脖子。

    “三年了，我没在和你闹脾气。”当初离开是真心实意的，哪怕他在这片残酷的土地无法立足，像拔根出土的菟丝子，只会迅速枯萎，他也从未后悔过承担天价毁约金。

    他摸了摸胸膛心口的位置，那里存放着薄弱到微不可查的意志，经常受潮，反复点燃又很快熄灭，可终究还是有的。

    对方明显不信，毕竟他从不肯接电话，眼下接了，必然有什么难处，游刃有余道：“回来我不和你计较那些。”

    对面嘈杂，说话间，江淮川听见前任金主身边还有别人。那人是谁不知道，听语气在眼巴巴讨好alpha，应该是发情期到了的omega，求着他再给点信息素，omega就是那么可悲的玩意。

    “萧予至，”三年了，江淮川头一回如此平心静气唤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得好像一颗石子落入万丈深渊：“十五岁那年，你把我从十八区垃圾堆领到一区帝都，供我读书，上大学，我应该心存感激。”

    可他没有，他无比厌恶这一切。

    大城市也并不适合他。

    这一点无需花费七八年的时间去验证，当他十五岁背井离乡踏上帝都的土地那刻，便已深知如此。

    江淮川挂断电话，把手缩进口袋。

    天边月已攀至头顶高悬，冬日雾浓云厚，鲜少能望见清晰的月亮。

    为图方便，他抄了近道，拐进一条没有路灯的巷子。

    风吹散酒气，也吹得人微微摇晃。

    走到半中间左右，敏锐的耳力察觉身后有人跟踪，还不止一人。

    光源就在前方，江淮川没有加快脚步拐出去，反倒往更加漆黑阴暗的死角走去，好似慌不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