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今日,张道成与张黛黛结伴而行已有半月,现下两人正在一处迷障笼罩的山内前行,张道成说这里有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能吃吗?”张黛黛戳戳张道成的腰,“什么东西?好香!”
张道成挥刀斩断前方拦路的藤蔓,无暇顾及她的动作,只是嘴上回道:“不能吃。”
过了会,张道成顿觉不妙,试探性开口:“张黛黛?”
“张黛黛!”
无人应答,转头,身后根本没有属于孩子的脚印,她早就不见了!
“这,死孩子……”整天只想着吃,睁眼就要吃,闭眼前也要吃,除了吃什么事情都不管。
吃吃吃,福气都吃没了!
山内情况复杂,纵然是满身灵器护体张道成也不敢冒险,如今张黛黛走丢在山中更增加了他的负担。幸好提前给张黛黛贴了定位的符咒,还给她戴了保命的东西,张道成想着,精神勉强镇定。
放出盒中的灵蝶,流光翩跹,点点彩芒飞向西南方。
张黛黛闻了那不知名香味只觉得头脑昏沉,唯一的想法便是跟着它走。走呀走,终于走到了一处平地,坟冢前插着三支香和几只没有点燃的白色香烛。
太香了,张黛黛忍不住扑过去,拿起一根香烛捧在手心埋着头开始啃食起来,嘴里含糊念叨:“好香,好香……”她啃得忘情,全心全意,丝毫没有注意到坟冢后走出的男人。
“害,哪里来的精怪,竟然啃了我的香烛!”男人身着黄色道袍,手执利剑就要向张黛黛刺来。
“太好吃了……”她意犹未尽,舔舔手心残留的碎屑,正伸手去拿第二根香烛,耳边凌厉的破空声让她瞬间回神,“啊——”
剑尖即将刺入她的前关,身体却像是被定在原地,生不起一点躲避的心思。
“还不快躲!”张道成用藤鞭卷住利刃,使力让剑偏离,锋利的剑气仍是割掉了张黛黛一大半头发。
“吃了我的东西就别想走!”
黄衣道士显然不会轻易罢休,他伸手成爪,一只无形的手揪着张黛黛的衣服朝后撤。
“呜哇哇,爹救我!”张黛黛卯足劲往前蹦,结果当然是无济于事,脚上的鞋袜在拖行中也被蹭掉,露出她惨白的双脚。
黑色的指甲,黄衣道士喜出望外:“竟然叫我逮着了个好东西。”他拿出一捆绳索,绳索沿着地面蛇形前进,攀上张黛黛脚踝,紧紧缠住她的身体。
“放开她。”
张道成单手掐诀唤来一阵风,踏着风飞速前进,另一只手扯下挂在腰间的桃木剑并掷出。桃木剑打伤黄衣道士的右手,他吃痛一声,手上的力泄了,那股无形的力量也随之消失不见。张黛黛双手被缚住无法动弹,眼看着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一缕风及时赶到扶起了她。
黄衣道士怒极,丢出一张符咒,“……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张道成离张黛黛仅两三步的距离,但道士的符更快,一道无匹的雷电自天的缺口劈下,光芒盛大,照亮了整座山。
“张黛黛!”
“爹!”
绚丽的紫光散去,徒留焦黑的地面。
黄衣道士嘎嘎笑着:“小子你伤了我一只手,瞧着你与那丫头关系不一般,我得讨回来你说是不是?”
甫一靠近,张道成就嗅到异香,他见插在地里的那柱香点燃后烟雾形状怪异,心中隐隐猜测,据传返魂香可以让死人复生,但世间记载去向的返魂香仅有三块……
黄衣道士捡起桃木剑,仔细端详,片刻后把桃木剑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清清嗓子,道:“我的手段你也是见识到了,将你身上的宝物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呵,还是个懂行的,张道成笑笑:“你若是花重金向我购买,诚心诚意,我或许能少一点卖你。”
“拿来吧你!”
语毕,黄衣道士原地起舞,开始请神。
看来他笃定心思要杀人夺宝了,张道成心想。
“雷公助我!”
黄衣道士左手持钉,右手持锤,以锤捶钉,手心里传来雷声轰鸣。
张道成侧身闪过从天而降的雷电,留地上焦黑一片。他抄着手,左躲右闪,笑盈盈道:“我心说,遇到一个懂行的不容易,没想到咱们有缘无分。”
“谁和你有缘无分,只会耍嘴皮子,看招!”
“承让,承让。”
两人在林间玩了许久猫捉耗子的游戏,待黄衣道人力竭,张道成夺过他的武器——
一剑封喉。
他扒开黄衣道人的衣襟,取回自己的桃木剑。人已毙命,风波过后,张道成竟有几分惋惜,这年头识货的人真的不多了,哎……
这桃木可是他精挑细选,长了几十年也没生灵智的桃树,效果好,而且不用担心被老天记一笔账在头上。所以他摆摊卖雷击木,五十两银子一截,哪里贵了?
果然,这世道还是假道士多,这样的好东西放鬼市可是千金难求。
一只松鼠从枝头跳下,落在张道成肩头,短小的爪子不停挠他的头发,直至挠成一团乱糟糟的稻草。
“叽叽。”
“下来。”
张道成轻扫肩头,松鼠趁机跳到他的手背上。
“叽叽。”
“听不懂。”
“叽叽(把我变回来)。”
“听不懂。”
松鼠跳下地,一双绿豆眼碌乎乎地盯着张道成。
“叽叽。”
“叽叽。”
“吵。”
张道成找了棵粗壮的树,背靠树身缓缓坐下,坐下没多久他捂住胸口,吐出一滩鲜红的血液。
“叽叽!”
松鼠跳上他膝头,手舞足蹈。
“滑……”他戳了戳松鼠的肚皮,“叽!”
松鼠用短小的爪子拍了拍张道成的手,随后又手舞足蹈起来。
“让我喘口气。”
张道成抖抖袖子,滑落出青白色的小瓷瓶,扯开瓶塞往嘴里灌了几颗药。
“呼——”
他吐出一口浊气,胸口的灼烧感明显减弱。
只是……
膝头的松鼠突然变成小女孩的模样,一个没站稳,往张道成怀里倒去。
“呕!”
“爹!”
张黛黛迅速起身,以防对伤者造成二次伤害。
“爹,你还好吗?”
张道成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道:“站着干嘛?坐我边上去。”
“好。”
张黛黛点头,乖巧地坐到右边干净的空地上,抱着膝盖,头偏向左方,欲言又止。
少顷,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爹,你现在好点了吗?”
“没死。”
张道成扶着树干缓缓起身,张黛黛迅速起立,问:“爹,我来扶你?”
她抬手,作势要扶,张道成乜她一眼:“别给我扶到地上去了。”
“不会的,我保证。”
张黛黛拍拍胸口,表情十分自信。
“算了,还没我腿高,暂时不打算雇佣童工。”
“那行。”
“……”
两人原路返回,行至山脚张道成伤势大好,沉声问:“外面的香烛,好吃吗?”
“啊?”张黛黛下意识反问,话一出口,她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好吃,呸呸呸,太难吃了,我感觉待会要闹肚子了。”
“那以后都别吃了。”
“什么?”张黛黛拉着张道成衣袖耍赖,“不行,我要吃!”
“吃了会闹——肚——子。”
张道成故意拖长语调,阴阳怪气。
“怎么会呢?嘿嘿,我又不是人。”
“不是人?你骄傲个什么劲!”
“呜呜,爹,我错了。”
张黛黛认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爪子挪开,衣服扯坏了我就……”
她接嘴:“你就把我当了换钱。”
说了无数遍,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好啊,外面待久了,学会犟嘴了。”
“我!”张黛黛气势慢慢弱下来,“哪有……”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张道成夺回自己袖子,越想越气,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得知张黛黛和自己同样是阴阳眼后,他久违地生了一丝同情,想到张黛黛注定早夭更怜悯了。毕竟,钱没了还能赚,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
平日里张黛黛要月亮不给星星,知晓她体质有异,张道成为她囤了一麻袋香烛供她“解馋”。
万万没料到,家烛没有野烛香,一时不察,人就被勾走了。
这可是贵价的好烛啊!
一大一小又在原地闹了半晌才离开。
用过午饭,贺娴率先下桌,表示自己要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小姐,你真的要违背夫人的话,出去吗?”
环佩绞着手,内心惴惴不安。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夫人不让小姐出门合情合理,小姐也是,太胡来了!
贺娴挽着环佩的胳膊,充满希冀地看着她:“环佩~佩佩,你就帮帮我嘛,求求你了。”
“唉,好吧,小姐你可要早去早回啊!”
“嘻嘻,佩佩你最好了,放心,我哪次没有按时回来。”
贺娴回屋换上环佩的衣服,又拔下头上的金簪,梳了个平平无奇的发髻,踹上几张银票,悄悄从后门溜走。
姐姐现在这样当然不能出去,爹在外跑商,娘操心姐姐的事情心力交瘁,府里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担起责任。
昨日午后,贺娴搬了张太师椅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躺着晒太阳,环佩急急忙忙跑来,嘴里大喊:
“小姐,不好啦!大小姐她,她……”
“怎么回事,你先坐着,好好与我说。”
贺娴扶环佩坐下,环佩拿起茶杯猛喝了一口茶,道:“外面来了个疯子说有办法救活大姑爷,他说的疯话谁信?可大小姐偏偏就信了,她说那道士言之凿凿,又不图什么钱财,连饭都不吃一口,说不定是真的。”
贺娴骂道:“狗男人活的时候闹得我姐姐形容憔悴,死了也不安生,我就说应该他扔到乱葬岗,留在家里也是晦气!真是个晦气玩意!”
“好好的家里停着个黑漆漆的棺材像什么样!”
停谁的都行,就是不能停那个狗男人。
吃里扒外,三心二意,妄想左拥右抱,一个赘婿而已,做什么春秋大梦。
贺娴真后悔自己没扒开棺材扎他几十刀泄愤,现在棺材订上了,除了火烧还能怎样?
唉……愁啊。
她转念一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找一个更能唬人的道士,姐姐就不会照着疯子的话去做那等疯狂的事情了。
贺娴拉上环佩的手,软磨硬泡终于让环佩点头,答应帮自己。
“不就是道士吗?看我找个更厉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