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蓄城的事情后,四人便马不停蹄的往天屺城赶去,路上的村庄大多被毁,各色各样的妖人在肆意破坏着,有组织的没组织的都把历陆搅得鸡犬不宁。
路上的军队和流民交错着涌往各个大城,百幼幼心里越发不安,连平日常翻看的药书也看不进去了,木讷的看着天边的半轮昏日。
百隶整理了一个火堆后也身心俱疲的靠在树下,抬头感受着个人的渺小,以及战争的残酷。
无纾和苏冽坐在一旁面面相觑,苏冽挪开了目光看向百幼幼,她阴郁的像眼底含着一块即将化去的冰,而那本就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无时无刻不牵动着她的心。
原不想插手的苏冽也因为她动了恻隐之心。
苏冽眼角微微皱起,静待夜深人静之后,来到了无纾和百幼幼身边。
无纾本来睡的就不深,抬头仰视着一脸铁青的苏冽,苏冽的目光流转在百幼幼的身上,正要伸手的时候。
无纾先一步的抖动着肩膀,让百幼幼从睡梦里清醒了过来。
百幼幼睡眼朦胧的看着无纾,关心的问候着:“怎么了?”
无纾扫视着苏冽,没有过多解释,百幼幼才发现火光之下,苏冽阴郁的身影。
三个人僵持了几秒,苏冽便弯腰抓住了百幼幼的手,将她扶了起来,百幼幼的大脑仍处于混沌的状态,再清醒过来就已然站定了。
苏冽便在无纾的平和目光里带走了百幼幼,百幼幼不知所措的跟着小孩模样的苏冽往一旁走去。
不等百幼幼开口,经过一棵树后,牵着百幼幼的小手,反手就将她纤细的玉手紧紧包裹在手心,稚嫩的孩童也蜕变成了身高九尺五寸,眼带疏离的清冷男人。
百幼幼由不得停下高扬起头来,看着恢复原本精雕玉琢面貌的苏冽。
苏冽目光下敛,遮住了眼中的漠世凉薄,温柔的眼底少不得带上一丝忧伤,语气里也遮掩着不住的可怜巴巴:
“你最近离我有一点远,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抱着我的吗?”
百幼幼看着面前的清贵公子,和他口里带着极大反差的委屈,心跳也莫名其妙的加快着,但很快又想到他是一只数十万年前的大妖,又带上紧张的解释着:
“我之前不知道你是……”
“妖?”苏冽的眸子愈发的深邃,声音也软弱起来:“你不喜欢妖?”
“不是,”百幼幼尴尬的低头看着地面,无措的抓起衣角。
苏冽站到百幼幼的面前,低头将下巴抵在百幼幼的脑袋上,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着:“抱我。”
百幼幼浑身犹如顷刻间爬过数万只细小的蚂蚁般的无所适从,麻麻的,说不清楚的感受。
苏冽低垂着眼帘,嗓音冷淡:“幼幼,我要你抱我。”
两句话声不重,落在百幼幼的耳中却将心里的平静全部搅散,脑袋上苏冽的虔诚感受也直达百幼幼心底。
百幼幼鬼使神差的抬手,抱住了比自己体格不知道大多少倍的苏冽身上,透过绯色柔软的衣料,触碰到苏冽结实紧致的身体,脸上倏忽地爬满了红晕。
苏冽也伸手将百幼幼揽到了怀里,手里的动作心满意足的紧紧了。
百幼幼羞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耳边自己的混乱心跳,也被更蓬勃有力的心跳声覆盖。
百幼幼咬紧唇瓣,壮着胆子说着:“这就是你原本的模样?”
苏冽轻轻颔首,百幼幼盯着眼前的胸脯关心着:“那你为什么变成小孩的样子呢?”
“晏怀继给我下的禁制,我受伤了,没有办法突破这个术法,”苏冽闭上双眼解释道。
“晏怀继?药人吗?”百幼幼听到关于师傅的事情,身体的不适减少了许多:“你在哪里遇到的他?”
苏冽微张着双眼,快速地闪过一丝寒意,手里的动作紧了紧,语气中略带不满的说着:“我受伤了。”
百幼幼紧张的神经又被提了起来,身子也被苏冽束缚的无法动弹,小声的关切着:“那你要我帮你看一下吗?”
苏冽松开了百幼幼,脸上的神情松动了些许,无奈的回复着:“无碍了。”
百幼幼点点头,对上苏冽阴霾的眸子,心虚的又不知所措的低下了脑袋。
苏冽抬手在手心变出一只蓝色闪烁光芒的蝴蝶,轻轻的抓起百幼幼的手,蝴蝶扑扇着翅膀被带到了百幼幼的手上。
蓝色的蝴蝶周身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光辉,停在百幼幼的指尖轻盈灵动的展示着它绚丽斑斓的缤纷。
百幼幼看着蝴蝶,不明所以的抬眼看着苏冽:“这个是?”
苏冽真挚的看着百幼幼,说话的尾声带着颤抖:“礼物。”
“礼物?”百幼幼手中的蝴蝶缓慢的硬化,直至在手心化做了一个戒指,苏冽拾起戒指缓慢的戴到了百幼幼的中指,温柔的解释着:
“这叫弋尾蝶,我的一魄,可以免疫法术伤害,如果你发生危险,我可以通过它快速的来到你的身边。”
“一缕魂魄?”百幼幼顿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只觉得指间的蝴蝶戒指变的十分炙热无比。
“世人皆求魂魄中正元神周满,你快拿回去,”百幼幼说着就要退下戒指,却被苏冽制止。
苏冽抓着百幼幼的手,真挚的看着百幼幼:
“自我出生起,他们就称我为怪物,我的父母没有教我如何爱人,他们要我做的,就是让我打倒我面前的所有敌人,我这样做了,因为他们想要我这样做。
我清醒的知道,爱恨是这个世界上最愚昧的执著,所有我保持冷漠薄凉,只是重复的麻木,我以为生来就应当如此,只要不落进世间的俗套里,我便能避开这窃得见的弱点,保持绝对的清醒和理智,因这便可永远占据上风。
他们说,神也不过如此。
那之后我便信奉清醒才能更真切看到具体的世界,就在那条像甬道一般的黑暗里凭这前行。
直到我遇见了你,说实话我这还是第一次被人拥进怀里,被别人所保护庇佑,这很奇怪,我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它在赢的胜利都没有一丝的欢愉,却因为你的靠近就活了过来。”
苏冽面前的小小救世主静静倾听着,听她的爱是如何让一具遗骸重新长出血肉的声音。
百幼幼耳根爬上了红晕,她看着苏冽,他的话语生动诚恳,仿佛不仅是那颗心脏活了过来,他也因为自己的靠近活了过来。
“你的出现像一道光点亮了我,我开始围绕你思考,想要保护你,想要取悦你,这很疯狂,也不是一件能冷静的事,这和我的信条背道而驰,我还控制不了的想要更多。
幼幼,我想离得你近一点,再近一点,不是因为我是幼童而对我多加照顾,而是清楚的看见我,抱我,爱我,幼幼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苏冽声音微弱,说完眉眼乖顺的等待着百幼幼的回应。
百幼幼的动作僵住耳根羞红,看着苏冽认真的眉眼,周身竟升起如沐浴在阳光的温暖,羞涩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冽方欢愉的将百幼幼揽到了怀里,百幼幼在苏冽怀里羞涩的抓着他的衣服,又忍不住好奇心问着:“弋尾蝶,为什么在历陆没有见过这样的蝴蝶?”
苏冽心虚的瞟向远处,百幼幼抬头看不到他的神情,关心着:“你不该给我这个的,人族没有人会拿自己的一魄送做礼物,我已经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还是把这个收回去吧。”
苏冽的动作紧了紧,温声说着:“弋尾蝶捏造的蝴蝶,是妖族将世间所有蝴蝶融合的品种,世间只有这一只,我的真身不好看,弋尾蝶是我身上最漂亮的一魄,我也没有东西可以给你,你收着吧,而且你也不用担心,这世间还没有能为难我的存在。”
“那你的真身是什么?”百幼幼无法理解。
苏冽目光空无支吾其词地回复着:“妖造。”
百幼幼听的一头雾水,苏冽也知道自己的表达失当,但又不想再次提及,摸着百幼幼的脑袋简单的解释到:“妖族的一种。”
百幼幼察觉苏冽言语里的沉重,没有再追问。
苏冽松开百幼幼,思考再三冷声道:“我会离开几天,你不要离开无纾身边。”
“你要去哪里?”百幼幼紧攥着戒指,心里略有不安。
苏冽牵起百幼幼的手往回带着走:“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无纾和百隶坐在火堆旁,冷风吹过,火星升腾的星星点点,不到半空便暗淡失去了光芒,两人看的出神,各自怀揣着心思。
百隶惴惴不安的站了起来,看着无纾平和的面孔,又迟疑的低下了头,耳边传来悉祟的声音,转身看见是苏冽牵着百幼幼手回来了。
百幼幼想要收回的手被苏冽控制的不得一丝挣脱,百隶看着眼前的苏冽。
虽然知道这个大妖不会只是一个儿童模样,也有心里预期,却不想他的真身如此颀长俊逸,还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来。
目光横扫过苏冽紧握着百幼幼的手,心里莫名不快,才要开口说些什么,便被苏冽先发制人的打断了。
“我要离开几日,幼幼就交给你们了,”苏冽说完将百幼幼带到了无纾面前,郑重的将百幼幼托付到无纾身边,仍不放心的叮嘱着:“保护好她。”
无纾的眸子漆黑,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黑的那么彻底,如同屿孜遇刺那一日的夜晚,耳边也回响起,屿宫主抱着屿孜声嘶力竭的哭喊叫唤。
“他们会再次找上来,你这一次要看好了。”
百幼幼抬着清亮的眸子流转在两个人身上,试图将事情梳理清晰。
百隶生气的挤到了两人之间维护起无纾:“你要干吗?幼幼我会保护好,这不是无纾的责任,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说无纾,你搞清楚了。”
苏冽周身散发着凌厉,强烈的压迫感直逼百隶,余光注意到百幼幼的紧张后旋即恢复平常,声音低沉:“我会尽快赶回来。”
说罢,苏冽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百隶只当他在故作玄虚翻了个白眼,转过身留意着无纾的情绪:“无纾,不用管他,莫名其妙的大晚上睡糊涂了吧。”
百幼幼抓着无纾,忙不迭的解释着:“苏冽他也不知道怎么了,无纾他没有说你的意思。”
无纾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我会替屿孜报仇,这一次再也不会放过他们了。”
两人都露出意外茫然的神色,百隶诧异的抓起脑袋,想不明白的其中的奥妙,焦灼的来回踱步着:“他想去干嘛?”
无纾视线一沉兀自的答道:“他想,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