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崇旻回家那天,铭家老小齐聚前厅,连闭关的老祖宗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太夸张了吧?”铭棋躲在人群里小声和铭柏咬耳朵。
事实上,铭棋更想躲在房间里装死,逃避可耻但万一有用呢?
可惜铭家人思虑周全,一大早就喊铭柏来挖他出门,铭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真到这个时候,慌到极致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铭棋安慰自己,大不了就一个死嘛,万一就回去了呢?
当然,如果藏在袖子里的手不颤抖就更有说服力了。
铭柏好歹和铭棋混熟了一些,敏锐地察觉到小堂弟的异常:“你怎么了,很冷吗?”
“没有,我晕人。”铭棋顺嘴完善“柔弱不能自理”人设。
铭柏大受震撼:啊?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吗?
衣袖传来轻微的拉力,小堂弟一脸紧张地问:“这么多人过来,需要这么严肃吗?铭……父亲回个家而已啊。”
铭柏心下一软,但听清楚小堂弟的话后,又恨不得给他来一下:“你懂什么,除了炼器,三叔的灵师天赋也绝无仅有,前两年他就到达了灵婴巅峰,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就能超过爷爷突破灵元了,四十岁不到的灵元啊,而且,三叔可还是货真价实的召唤师!”
成为灵师的条件极为苛刻,成为召唤师更是难如登天,这使得这些人天然凌驾在规则和法度之上。
赫墨拉大陆元素分布不均衡,大陆西部是能源相对枯竭的地区,就这样还能在不靠外力的情况下有此成就,说是逆天都不为过。
种种因素叠加下来,铭家众人对铭崇旻的推崇直达狂热。
可铭棋还是觉得这个阵仗太夸张了。
有一种以为自己会面临私刑,却发现是当众处刑的破碎感。
而且他总觉得这家人的氛围有些微妙,父亲如此天赋卓绝,儿子却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他们真的觉得合理吗?
铭柏还在旁边输出对三叔的崇拜,对铭棋的羡慕险些化为实质的泪水:“三叔对你可好了,你屋里的青狼还记得吗,就是那个把你吓晕的狼头,那是三叔为了照顾和保护你特意炼制的,它的能源晶核还是三叔亲自去杓牧森林猎杀灵兽得来的。”
等等,那个造型,那种语言系统,真的可以用来照顾小孩吗?铭棋瞳孔地震。
“轰——”
外面忽然传来震天巨响,铭棋的大脑直接被震出空白,只剩下耳神经拉扯的嘶鸣声回荡。
他麻木地被铭柏拉着出门,抬头看见了他永世难忘的一幕。
巨大的光剑从黑袍人胸膛内刺出,凌厉的势压笼罩四方,剑身沉重,激射而出的剑光却轻盈地布满天际,织出遮天密网,似是要将整个世界都吞没。
只一瞬间,铭棋便感觉自己被剑势全面压垮,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坠,别说站立,就连呼吸都变成了奢望。
可剑网的对面,短发男人凌空而立,幽深的眸子里全是漠然。只见他脚尖点动,四散的剑光就成了他的踏脚石,载着他迅速靠近黑袍。
“你怎么把小棋也带出来了?”
肩上忽然多了一只苍老的手,劲气从肩膀处散开,瞬间包裹住铭棋。
铭棋身上骤然一轻,视野也开阔了许多。
旁边的铭柏老实地喊人:“爷爷。”
是铭家的老族长,原身名义上的亲爷爷。
铭棋喉咙干涩,都来不及对直面大BOSS做出什么反应,就被推着回了铭柏身后。
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又短暂地重启了一次,心有余悸地望着天空问:“堂兄,他是谁?”
铭柏看向空中的眼神里满是炽热:“还能是谁,三叔啊。”
铭棋呼吸急促,问话都有些困难:“我是说,父亲对面的人?”
铭柏却轻松得理所当然:“绑架你的人啊,那天三叔直接追出去抓他了。我就说没有三叔做不到的事情,你看,他走投无路了吧。”
铭棋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不是,大哥,这还笑得出来?
您都说人走投无路了,结果哪都不去,非到你们老家来,自投罗网是吧?
这明显是要鱼死网破啊!
果然,铭棋清楚地看见,黑袍人的身体和巨剑,都以一个奇异的角度飞速膨胀了起来,已然扭曲的面庞上满是疯狂。
“铭崇旻,是你逼我的,老子活不了,那就拿你们整个铭家给老子陪葬!”
自己抓心挠肝地想了几个通宵的借口,居然都没用上,自己就要走上原主的老路了?
铭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绝望。
风暴最中心的男人身影居然开始虚化,与此同时黑袍人周身亮起了四个光点,繁复的阵法“嘭的”展开,四个形状各异的兽头从阵法内探出,尖利的牙迅猛地咬住黑袍人的躯体。
“嗤——”
像是气球扎洞后泄气声响起,黑袍人的身躯也急速扁了下去,听得铭棋一阵牙酸。
无主的灵力四下逃窜,即便没有自爆的冲击力大,也能撼动一些高塔密林。
一旁的老家主蓦地抬手,结界拔地而起,世界瞬间清静。
铭棋混乱的脑子甚至还能感叹,铭家难怪要这个阵仗接人,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他松开了攥得麻木地拳,呼出的气带着越来越灼热的温度,透出他心里翻涌的思绪。
这就是灵师吗?难怪这么受人追崇,难怪原主那么想改变命运。
不说掌握别人的生杀大权,就是往那一站,阵法一开,就足够惹人眼球。
简单粗暴的强悍,往往才是最容易打动人心的东西。
铭棋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这个属于旁人的人生,有了一丝可耻的心动。
铭崇旻飞身下来与老族长交谈,铭柏连忙拽着人跟回去,铭棋还是没有回神。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伤了脑袋”“不太记事”的字眼。
猛然惊醒,抬头撞上铭崇旻打探的视线,铭棋头皮当场炸开。
方才的恶战好像没让男人心境有丁点变化,不苟言笑的神情让他本就锐利的目光更添锋芒,只一眼就能刺进人的灵魂一般,将人剖析彻底。
铭棋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说点什么:“您……吃了吗?”
……很明显没有,还不如不长舌头呢!
铭崇旻神情终于凝重了一些,声音冷得能将人冻伤:“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什么?
看着铭崇旻眼中不似作伪的愤怒,铭棋再次对这家人感到茫然:这该是一个父亲对被绑架受伤的孩子该有的态度吗?
老族长拉住了铭崇旻的肩膀,可没拦住刀子似的话语。
“听柏儿说你又在折腾那些东西,怎么,你还没长记性吗?”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铭家可以保你平安,老老实实听话就行,你难道想整个铭家因为你的任性覆灭吗?”
铭棋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原主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好像只是想成为灵师吧,后果有这么严重吗?
像是被无数根针扎进了脑子里,铭棋的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眼前忽然浮现清瘦少年倔强的身影,正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控诉着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你是我父亲吗?你凭什么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