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上跳下一人,面无表情道:“不认识,哪位啊?”
“就是昨日跑腿传话的那个。”
看着那人被清澈的疑惑占满的眼眸,宋锦潇顿感头疼,“就是...”
一个描述,宋锦潇自个也想了半天,她气急败坏道:“你自个儿问去吧。”
“啧,瞧您这脾气,可比您皇兄形容得差远了。”
话落,那人便一溜烟儿地从窗口不见了踪影。
宋锦潇:“......”
那能一样吗?!
先不说皇兄给她加了多少滤镜,就她本身而言,她内里也不再是刚及笄的丫头片子了。
不过要说刚及笄的她,脾气可能比现在,要好上千倍百倍。
这下倒也不能怪皇兄给他加滤镜,毕竟自己往日的脾气是真好。
宋锦潇看着镜子中的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重生了。
竟然不是大梦一场......
她发现自己重生,是在两日前——那个潮湿了她一整个前世的雨天。
这次她没有哭,也没有闹,更没有扯着宋鹤礼的衣角说她恨他。
宋锦潇连那扇门都没有推开,皇兄现在应该不想让她看见吧。
可她没有料到,那扇门宋鹤礼也没有推开,整整两日。
他派人将她看在这屋中,除了贴身的几个丫鬟,还给她送来一个连暗卫都称不上的,侠客?
她也不知那人是和皇兄做了怎样的交易,他竟然也心甘情愿地同意了。
“殿下,您找我...”
青盏看着地上的人,愣了片刻但很快回神,打心底朝那死尸唾了两口唾沫:我呸,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莫要管她,过来。”宋锦潇将她唤至身旁。
青盏非常有眼色地拿过她手上的木梳,抬眼便对上镜中自家主子含笑的眼眸。
她没忍住咽了咽唾沫,“一笑百媚生”,说得就是她们公主吧!
镜中的红唇微动,她问:“怕吗?”
青盏也不知怎的,唇角被染上笑意,她回:“不怕。”
她低眉将掌中的每缕秀发梳顺,轻拿轻放。
“青盏行得正坐得端,自是不怕。青盏自幼便跟在殿下身边,心里只有殿下这一个主子。殿下在哪,青盏就在哪。.......”
屋子因为青盏的絮叨,多了些许活气。
宋锦潇盯着身后的人看了会,敛眸垂首,她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要说这世上唯二不会害她的人,除去宋鹤礼,便是这聒噪的小丫头了。
上辈子都没来得及见到这丫头成熟的样子,她就先丢下她跑了。
这辈子,就好好在她身边陪着她就好。
不需要找什么好人家,她的身边便是她最好的去处。
“殿下,您今日不等太...圣上了吗?”
“不等了,我去找他。”宋锦潇向后靠在青盏的身上,舒服得蹭了蹭,活脱一只慵懒的小猫,“我都已待他快两日了,马车自门口路过多少次,都不说进来看看他这个妹妹。”
“不过无妨,我找他便是了。”
前世的宋鹤礼一得闲便要过来瞧她两眼,生怕她想不开寻死。
可是眼下,他不光不来,连丞相府的消息都能传到这里。
不对劲。
宋鹤礼不对劲。
“我劝殿下,还是省省力气吧,您可能连这公主府的门,都跨不过去。”
窗边传来忠告,宋锦潇坐直了身子,笑道:“这不是有你吗?”
那人哼笑两声,紧接着大笑起来。
他一手撑住窗边,一个翻身将笑声带进屋内。
迎着青盏震惊又气愤的注视,他在宋锦潇身后站定。
待他笑够了,宋锦潇的耐心也快被耗完了。
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地上那人脖子上的窟窿,冲着镜子中坐着的人笑问:“您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是这门呢?”
“是不是门,这还不是你说了算?”
宋锦潇的指尖还没有碰到桌面上的发簪,它们便被那位“门”抢先一步扫落在地。
抬眼对上那人玩味的眼神,她没忍住轻笑两声,“你猜到了啊?”
“小殿下,和我玩心眼子,你还是...”
“还是什么?”
宋锦潇笑着,不紧不慢地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短刀,稳稳地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人的眼眸眯了眯,随即冷了下来。
语气也没有了之前的散漫,他问:“什么时候摸走的?”
宋锦潇脸上依旧挂着甜甜的微笑,她眨了眨如狐狸般狡黠的黑眸,笑道:“你猜。”
“哎。”那人叹了口气。
接着他又叹了一口气,“哎!”
“你们兄妹两个,一个两个可都真会装四脚兽。”
他朝宋锦潇伸手,“刀还我。”
“那你先答应本宫,带本宫出去。”
今日这一面,她还就非见不可了。
“您先把刀还我,”那人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若是真给您那脖子划了,我这个...”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就要保不住喽。”
“那你倒是先答应啊。”
“好好好,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行了吧!刀给我!”
“你急什么?又不是不给你了。”宋锦潇并没有把刀放下,她冲青盏递去一个眼神。
青盏走到那人身边,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笑道:“长公主要沐浴梳妆,还请您回避一下。”
那人看着宋锦潇,片刻后冷哼一声,又从窗口翻了出去,还不忘将窗户带上。
他走后,宋锦潇瞬间便将那短刀“哐当”一声扔在了桌子上,长舒了一口气。
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和手腕,她回想着那人刚刚身上散发的气场,要不是她前世又是当将军又是做皇帝的,可能还真顶不住。
“殿下,您真的是要吓死奴婢了!”
青盏赶忙凑到她的脖颈处查看,又一处细细的口子,虽然没有血渗出来,可是那一片都红红的。
“我没...”
“那可不吗,吓死人。”窗缝又飘进声音,貌似是从牙缝里飘出来的。
“太阳快落山了,殿下要是还想出门,劳烦您快些。小的呢,怕夜里看不清人,一个失手误伤了殿下。”
宋锦潇:“......”
等会儿就去把他那烂刀给砸了。
宋锦潇打扮好后,那人扔给她一件黑袍,“穿上。”
“哦。”宋锦潇摸着那布料,心下一惊。
穿好后,那人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青盏气愤地惊呼:“谁给你的胆子!你...”
宋锦潇心中了然,她抬手止住青盏,“无妨,你且在此等我回来。”
她攀上那人的背,说道:“走吧。”
那人背着她站直,看了眼青盏,笑道:“别啊,我可没那胆子。”
宋锦潇:“.......本宫给你。”
“那殿下可要抱紧了。”他轻轻一跃,带着宋锦潇踏上屋檐。
屋顶的风很大,宋锦潇拍了拍他:“你慢些儿,本宫的发型要乱了。”
“慢些儿,可就要被发现了,小殿下。”
“啧。”宋锦潇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你那本事,跟谁学的?”那人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你猜。”
“呵,那我松手了。你会轻功吧?”
说着,他还真就卸了些手上的劲,吓得宋锦潇紧紧环住他的脖子。
宋锦潇气不过,狠狠地他肩上咬了一口。
“说起来,本宫脖子上好像...”
“划伤了?”那人稳稳跳进一个院子,将她放下,转身拉下黑袍的帽子,俯身凑近道:“我看看。”
宋锦潇立马后撤两步,将帽子又拉上,瞪着他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那行吧,”那人识趣地转身,朝着她摆了摆手,“跟上啊,小殿下。”
他带着宋锦潇一路顺畅地来到一间屋子前,轻扣了两下屋门,喊道:“陛下,有人求见。”
“阁下,您又要闹哪出?”
宋鹤礼温润的嗓音从屋内传出,宋锦潇指尖轻颤着蜷缩起来,眼睛发涩。
那人一把推开屋门,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人,开口喊道:“小殿下,您不是吵着闹着要见您兄长吗?”
宋锦潇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那般沉重,她明知那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可眼下她还是会紧张。
紧张,再次见到宋鹤礼。
再回神,她已经跨进了屋门。
抬手将帽子摘下,她看着眼前坐在桌前的人,不由得哽咽道:“皇兄...”
“咳咳,”身旁的那人不合时宜地打断,他歪头看向宋锦潇,“小殿下,您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宋锦潇吸了吸鼻子,道:“.......什么?”
“还我的刀。”
“......还你!”
宋锦潇斜他一眼,从袖中取出那把短刀,在就要放在他手中的时候,猛地扔向门外。
走你!
事情本该如此发展,但她低估了那人,也高估了现在的自己。
短刀没有被扔出去,那人先她一步握住刀鞘,用力的拽过。
他冲宋锦潇微微一笑,“那我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屋门被关上,那人把玩着手中还有余温的短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经他这么一闹,宋锦潇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被全然打散,她将小嘴一撇,指着屋门,像往日那般告状道:“皇兄,你看他!”
“皇兄?”
从无名喊出那句小殿下后,宋鹤礼便愣住了。
手中笔尖的墨将字迹慢慢地吞噬着,轻颤的手再也握不稳笔杆。
他不动声色地将笔放下,将废纸团掉。
好在那两人都在插科打诨,并没有注意这里。
他定了定神,笑道:“小妹,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宋锦潇将身上的黑袍脱下,在宋鹤礼的目光中转了一圈。
她问:“好看吗?”
“好看。”
“那皇兄觉得,是裙子更好看,还是人更好看啊?”她又问。
“若要论美,自是人更胜一筹。”
宋锦潇满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
宋鹤礼看着突然臭屁起来的小妹,紧绷的心弦也算是放松了些。
但是,下一秒便又紧绷起来。
“我听闻,今日丞相府被抄了。”宋锦潇在窗边坐下,给自己到了被杯茶。
“嗯。”
屋子安静下来,宋锦潇小口地喝着茶水,宋鹤礼则是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情绪在挣扎。
“丞相他...”
宋锦潇开口打断道:“皇兄,丞相之位,你打算交给谁?”
“你...不怨我?”
“怨你什么?怨你为何要抄丞相府?怨你搞砸了我的及笄礼?”说着,她顿了顿,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宋鹤礼,“还是怨你,弑父杀兄,连我母妃都不放过?”
“皇兄,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爱喝这种茶了。”
她唇角上扬,眼眸含笑。
“皇兄,莫非...你也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