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细雨如丝,将霞飞路的青石板洇成黛色。孟栖棠撑着油纸伞拐进街角的"墨香斋"书店时,旗袍下摆已沾了几星泥点。铜铃在门框上叮咚作响,油墨混着檀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轻舒一口气,目光掠过书架上林立的《申报》合订本,径直走向最里侧的文学专柜。

    玻璃展柜里躺着一本烫金封面的《飞鸟集》,泰戈尔的诗句在泛黄纸页间舒展如蝶。孟栖棠刚要伸手,指尖却撞上另一截温热的指节。她惊得后退半步,抬头望见陆知屿含笑的眉眼——他褪去了西装革履,白衬衫领口随意敞开,藏青色风衣下摆还滴着水珠,显然也是刚从雨里来。

    "孟小姐也喜欢泰戈尔?"他修长手指抚过书脊,"上次见你读雪莱,还以为你只钟情英国浪漫主义。"说着已抽出诗集,书页翻动间,一枚银杏书签翩然飘落,叶脉间还凝着水珠。

    孟栖棠弯腰去捡,发间茉莉香混着潮湿的雨气漫进陆知屿鼻端。他望着她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忽然想起女校走廊里,她抱着书本仓皇逃离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这枚书签..."他拾起书签,指尖擦过她微凉的掌心,"倒比我送的那枚更合衬。"

    书店深处传来掌柜的咳嗽声。孟栖棠红着脸后退,却见陆知屿已翻开诗集,指腹停在某一页:"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他抬头时,琥珀色眸子映着窗外雨光,"孟小姐觉得,诗人在等什么?"

    "或许是..."孟栖棠攥紧伞柄,油纸伞面传来雨珠滚落的轻响,"是等一场不必言说的默契。"话音未落,她突然被拽得踉跄,整个人跌进带着雪松气息的怀抱。陆知屿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接住从高处坠落的《巴黎圣母院》,精装书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当心。"他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书店的老书架总爱耍脾气。"孟栖棠挣扎着要起身,却见他已经翻开掉落的书,书页间夹着的干枯玫瑰簌簌落下:"维克多·雨果说,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他将玫瑰别进她发间,"孟小姐觉得,我够不够大胆?"

    雨声骤然急促,敲打在琉璃瓦上如同鼓点。孟栖棠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笑意,忽然想起那晚在晚宴花园,他也是这样用戏谑的口吻,将她逼得心跳如擂。"陆少爷总爱开这种玩笑?"她别过脸,却发现自己的手还攥着他的风衣下摆。

    陆知屿轻笑,抽出夹在书架间的《新月集》:"要不要听听真正的诗?"不等她回答,已翻开扉页,低沉的嗓音裹着温柔漫开来:" '我的孩子,让他们玩吧,就像波浪上的水珠,在阳光下闪耀。' "他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孟小姐小时候,也做过这样闪闪发光的水珠吗?"

    记忆突然漫上心头。七岁那年的夏夜,她蹲在老宅的荷花池边,看萤火虫在荷叶间飞舞。父亲的书房里传来留声机的咿呀声,母亲的旗袍扫过回廊时,珍珠项链会发出细碎的脆响。"我..."她刚开口,书店的门突然被推开,冷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将展柜上的书页吹得哗哗作响。

    陆知屿脱下风衣罩在她肩头,雪松的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当心着凉。"他转身去关窗时,孟栖棠瞥见他白衬衫后颈处洇湿的痕迹,像是水墨画里晕开的墨点。掌柜的在柜台后轻咳一声:"二位若是喜欢,那本《飞鸟集》算半价。"

    "不必了。"孟栖棠正要掏钱,陆知屿已将钞票拍在柜台上,"算我送孟小姐的赔礼——上次在女校,吓着你了。"他接过诗集,在扉页飞快写下几行字,墨迹未干便塞进她手里:"改日来十六铺码头,带你看真正的飞鸟。"

    雨不知何时停了。孟栖棠抱着书走出书店,晚霞将云絮染成蜜色。翻开诗集,钢笔字迹在夕阳下泛着微光:"我听见回声,来自山谷和心间。"她摩挲着这行诗,忽然想起陆知屿低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还有他说话时,喉结滚动的细微弧度。

    街角的报童叫卖着最新的号外,黄包车铃铛叮当作响。孟栖棠将诗集贴在心口,快步走向弄堂。旗袍下摆扫过潮湿的青石板,惊起几只麻雀。她没注意到,陆知屿站在书店二楼的窗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直到烫着了手指才恍然惊觉。

    暮色渐浓时,孟栖棠坐在梳妆镜前。小桃捧着热姜茶进来,瞥见她膝头摊开的诗集:"小姐,这字写得真俊。"孟栖棠慌忙合上书,却见镜面映出自己泛红的脸颊。窗外,月光爬上梧桐树的枝桠,将树影投在雕花窗棂上,晃啊晃的,像极了陆知屿说话时,眼中跳动的星光。

    深夜,孟栖棠辗转难眠。她摸出藏在枕下的诗集,就着月光重读那行字。风穿过窗纱,掀起她鬓边碎发,恍惚间,仿佛又听见陆知屿在耳畔低语。原来心动真的如同诗里写的那样,是猝不及防的相遇,是明知危险却甘愿沉沦的沉溺,是连呼吸都带着甜味的隐秘欢喜。

    第二日清晨,孟栖棠站在镜前系丝巾。小桃望着她反复调整的动作,抿嘴笑道:"小姐今天要去见重要的人?"镜中人的手微微一顿,却在看到梳妆台上那枚银杏书签时,唇角不自觉扬起:"或许...该去十六铺码头看看了。"

    晨光里,黄浦江波光粼粼。孟栖棠攥着诗集走向码头,心跳声混着汽笛,惊起一群白鹭。远处,陆知屿倚在船舷,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他抬手招呼时,腕间的翡翠袖扣闪过熟悉的幽光。这一刻,孟栖棠终于懂得,有些相遇是命运的伏笔,而心动,不过是故事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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