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月见久久地愣住不动,她感到一阵痒意,从脖子到胸口的位置,那滴泪仿佛落到她的心上。
她抬起手回抱着他,软下声:“痛不痛?”
“不痛。”
“骗子。”雨宫月见松开他,轻柔地拿起他的左手,他的衬衫袖子上还残留着令人惊心的血迹。
她想起她16岁那年,在大学院校被美国白人女孩欺负,那是她第一次和人动手,两个人打的头破血流,弘树和她一起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对着她的伤口吹了吹……
学着那时候的弘树,雨宫月见凑近往白马探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亲亲,呸呸,老天爷保佑,痛痛痛痛飞走吧!”
“……这是什么?”白马探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这么小孩子气。”
“因为本来哄得就是小孩。”
“我成年了好不好!”
“有吗?比我小六岁的高中生!”
“分明才小五岁!”
“是六岁!”
“五岁!”
“六岁!”
“咳咳!”门口的医生忍不住咳嗽两声,提醒眼前的情侣,这里不是打情骂俏的场合。
两人沉默的走出诊所后,白马探说道:“是五岁!”
“对对对,你是五岁……”
……
太阳慢慢落下。
从警局出来后,白马探推着雨宫月见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着,雨宫月见是从实验室出来没多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白马探则是有些草木皆兵,一点异常都能惹得他侧目。
直到回到米花町三丁目别墅的门口,少年低着头看她,声音略显低沉:“我一定会抓住那个凶手的……”
他包着纱布的手伸过来,指尖轻拂,将她鬓边碎发理了理,“所以,别害怕。”
雨宫月见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蹭了蹭,“你看我像害怕的样子吗?”
她漆黑的瞳孔微微泛起涟漪,白皙的脸上弯起隐隐笑意。
“是。”白马探轻笑,“你胆子大不害怕。”
是我怕。
他接着说:“进去吧。”
“好。”雨宫月见说着却没有动,她歪了歪头,星眸朝他眨了眨。
白马探眼睫微颤,俯身在她嘴角吻了吻,要起身时,听到她在耳边说:“谢谢你,阿探。”
少年站在门口,直到她消失在视线里,才一只手将西装甩到背后勾起,一只手插在兜里,踱着步子离开。
夕阳下,他的影子越来越长。
白马探走后没多久,一个高中生年纪的女孩按响了门铃。
“请进。”
客厅中,雨宫月见上下扫视着少女,像是思量着什么。
良久,她叹息一声,“这就是你最成熟的衣服?”
毛利兰捏着衣角脸微红,“我、我找妈妈借的,还不够成熟吗?”
老师说让她换一身成熟一点的衣服过来,她的衣服虽然多,但都是些常服和校服。
倒也不是不够成熟,只是毛利兰才17岁,脸庞轮廓还有点稚嫩,穿着她妈妈深色的西装裙,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得不说,年龄阅历有时候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气质。
雨宫月见起身,“跟我来。”
她走到二楼的衣帽间,给她挑了一身黑色西装,不是日本女性常穿的的职业西装半裙,而是方便行动的西服裤装。
等她换好后,又把她按在镜子前坐下,拿着化妆刷上上下下一阵忙活,最后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
“还行,你自己看看。”
毛利兰站到落地镜前,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这是我吗?”
镜子里面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绑着马尾,眉毛细长,画着她根本不会化的红色口红,整个人十分冷艳飒爽。
只有那双紫色的瞳孔里懵懂的神色还有些熟悉感。
雨宫月见在那双眸子上停留片刻,转身找了一副墨镜给她带上。
“嗯,就这样吧。”至少气势上改变了很多,一出场就能唬住人!
可惜她不会易容,要是能换一副面孔就更好了。
毕竟只是简单的变装和化妆,熟人稍微留意一下还是能认出来的。
毛利兰终于问出心中的疑惑:“老师为什么要我穿成这样?”
雨宫月见将一把手枪递给她,“晚上11点,56号码头,松叶会。”
毛利兰看着她的手愣住:“松叶会?”
“是的,松叶会,你是他们没见过的会长。”雨宫月见拿起她的手,把手枪放到她的手心:“这是信物。”
“可是……”毛利兰迟疑地看她一眼,“他们会相信我吗?”
雨宫月见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小兰。”
……
夜晚的码头,带着浓厚鱼腥味的海风呼呼作响穿梭在废弃的集装箱之间。
约莫二十几个青年穿着各种奇装异服,发型古怪,有的还光着膀子,上面画着夸张的文身,看起来十分吓人。
为首的是一个梳着光亮的大背头的男人,他看起来是年纪最大的那个,三十多岁左右,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从耳朵到嘴角的位置。
他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衔在嘴边,旁边一个小弟赶紧将火递到跟前。
“老大,那个传说中的会长真的会来吗?”
中岛三一深深吸了口烟,青色的烟雾缭绕在他身边,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等着,别废话!”
直到时针指向一点时,‘哒、哒、哒’地高跟鞋脚步声响起。
一群人齐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着墨镜,露出的皮肤白皙,一头飘逸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众人看着她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走近。
“你是中岛三一?”
女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她单手摘下墨镜放到上衣口袋,一双紫瞳冰冷不带情绪的上下扫视着刀疤脸男人,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的模样。
中岛三一沉默地看着她,随手将烟扔到地上,“我是…你就是会长?”
“是的。”
“信物?”
女人将手伸到背后,一瞬间中岛三一身后的众人纷纷拿出武器,气氛紧绷到极点。
直到中岛三一抬起一只手示意,那些人才不再动作。
毛利兰手心有些冒汗,面上却十分镇定的拿出手枪,指尖勾着枪托提在半空中,红唇微勾,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怎么样?认得这把枪吗?”
中岛三一凌厉地目光凝在她的手上,“认得。”
“那么……”毛利兰微顿,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对于我会长的身份没有异议吧!”
中岛三一却突兀地笑了一声,那笑里带着轻蔑:“没想到那个暗中帮助我的人居然是个女人……我很感谢你的帮助,只是会长这个职位太重,我怕你承担不起。”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出个价吧!买下你手里的枪需要多少钱?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不会还价。”
“呵!”毛利兰冷笑一声:“承担不承担的起,你说了不算!”
她话音刚落下,上空飞过来一根铁管,她侧身躲开,抬手起势。
仿佛收到什么信号,中岛三一身后的人瞬间暴起,拿着武器冲了上来……
毛利兰瞳孔紧紧缩着,精神专注,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一场打斗中。
少女赤手空拳,敏捷地躲开不断挥舞过来地钢管,长腿抬起,一脚将一个人踹开,手上不停,抓着另一个人一个过肩摔……
半小时过去,冲上来的人全部躺下,纷纷捂着身上的伤口唉声呼痛。
站在原处的毛利兰微微喘息着,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看着在场除她之外还站着的中岛三一,满脸嘲讽,语气挑衅:“你还在等什么呢?”
中岛三一挥舞着拳头攻了上来。
两人打在一起,过了几招后,毛利兰明白此人不是那些草包,招式狠辣老道,没有一点手下留情的意思。
她握紧拳头,额头留下一滴汗,一时不防肩上挨了一拳,她捂着肩头往后退。
中岛三一没有再动,只是看着她:“怎么样?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报个价把手枪交出来,我们也算好聚好散。”
毛利兰深吸口气,将外套脱下扔在地上,袖口慢慢往上挽起……
她学习空手道将近十年,参加过数次比赛,实战经验却不是很多。
这一次,对手是个混了几十年的□□成员。
轮年龄和力量,她都比不上。
可是!不能输!不可以输!
唯有这一次,她不想输!
她想起六岁那年的夕阳下,爸爸使出帅气的绝招将歹徒摔倒在地下,救下妈妈!
如今,她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呼!”
少女蓦地睁开眼睛,主动攻了上去,在中岛三一再次使用那一招挥舞过来时,毛利兰猛地低头躲开,在对面之人愣住的时候,一拳从他的下巴打上去,拉过他的手,一个帅气地过肩摔!一气呵成!
‘砰!’地一声!
中岛三一和他的小弟们一起躺在地上。
“现在!”少女铿锵有力地声音响起,划破漆黑的夜空……
“还有人有异议吗?”
良久,躺在地上的中岛三一擦掉嘴角的鲜血,他爬起身一个土下座,朝着毛利兰低下了他的头颅,言语间再无轻蔑:“中岛三一没有异议,拜见大姐头!”
他身后,一个接一个人爬起来跪下……
“我、我也没有异议,拜见大姐头!”
“拜见大姐头!!!”
明月当空,海风吹拂,毛利兰捡起地上的衣服拍了拍,内心松了口气。
爸爸保护了妈妈,她也做到了老师托付的事情。
……
不负期望的拿下松叶会会长的毛利兰,开始了她的两面生活。
白天,她是十七岁帝丹高中生,和好友同进同出,放学后参加社团活动,练习空手道,排练歌剧。
夜晚,换上西装,她是极道组织松叶会的会长,人称大姐头,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只知道,这个不好惹的女人赤手空拳地打服了松叶会众人。
毛利兰过着她的双面人生,内心却充满疑惑。
“老师,我不明白,您让我加入松叶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雨宫月见给她抹上口红,“小兰,别小瞧了这个小帮会,也别小瞧任何一个人。”
松叶会,别看它小,却是从幕府末期就存在的帮会,几经起伏,才没落到如今这个样子。
这个跨越快两百年的帮会,其会长换了不知有多少个,在它发展最厉害的时候,其在任会长姓乌丸。
这天晚上,毛利兰带着自己新收的小弟到了歌舞伎町,一路用拳头打听,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人。
那是个满脸胡腮的男人,一双眼睛浑浊不堪,看着毛利兰的神色十分猥琐。
“喂!混蛋!谁允许你这么看着我们大姐头的!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睛!”
几个小弟十分不爽地看着他,踢了他几脚后,那人敛下目光,畏畏缩缩的开始求饶。
毛利兰一个眼神扫过去,小弟们瞬间停住动作。
“带走!”毛利兰说完后转身,所到之处,众人纷纷让开了路。
等到她走远后,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原来这就是松叶会的大姐头啊!好强的气势!
毛利兰带着人回到松叶会的据点,离这里不远的一处老房子,老房子的底下,是只有会长才可以进去的密室。
直到深夜时分,人员全部离开后,毛利兰带着一个人走了进去。
……
帝丹高中,放学铃声响起,高中生们欢呼着冲出了教室。
毛利兰打扫好卫生,直到同学基本都已经离开,她往戏剧社的方向走去。
毛利兰推开戏剧社的大门,里面传来一阵吉他声。
雨宫月见放下吉他,“今天没有活动,不早点回家?”
“老师不也没有回去?”毛利兰走到她身边坐下,撑着脸眼中神色忧虑。
“老师,我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松叶会的任务?”
雨宫月见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了然:“昨天和他们一起去收保护费了?”
“嗯。”毛利兰点头,昨天被那些小弟们簇拥着,她一开始不知道是做什么,直到那些老板主动递上来信封,她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雨宫月见:“觉得很愧疚?很难过?”
“是的。”毛利兰再次点头,她的内心充满了纠结,既不想坏老师的事情,又对这样的行为感到唾弃和不耻!
“喏,给你看一样东西……”雨宫月见递过去一沓资料。
毛利兰不明所以,接过去翻看起来,眼睛越睁越大,越来越亮,“那些都是老师的产业?”
“是的哦。”雨宫月见说着,“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那些钱就当给松叶会的工资吧。况且你现在是会长,是他们的老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阻拦你的,如果有人有异议,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毛利兰连连点头,她心中的枷锁瞬间卸下,“我明白老师的意思了,我会好好教导他们的!”
毕竟她在松叶会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拳头说话!
“说到工资……”雨宫月见从包里取出一张卡给她:“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初始密码在卡上你记得改一下,以后你每个月的工资我都会打到这张卡里。”
“诶?”毛利兰睁着豆豆眼看她,“我还有工资吗?”
“当然有啊!你为我做事,我怎么会亏待你!”雨宫月见好笑的看着她。
“可是我是自愿想要帮老师的!我不能收!”毛利兰推开她的手。
“傻丫头!”雨宫月见一脸无语看她,“听着,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小兰,这也是我的心意。你付出了时间和精力,有着你自己的坚持和理想,可是我也有我的处事方式,我不能让跟着我的人吃亏受委屈。”
毛利兰:“可是我从来不觉得吃亏委屈!”
相反,她收获了很多东西,学会了很多东西,借着松叶会暗中收拾了不少坏人,她感到很满足。
如果没有遇到老师,她依旧活在那个巨大的谎言之中,自欺欺人的等待着。
仅仅只是回想一下,她就感到一阵心悸。
老师给予她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是老师为你委屈!”雨宫月见不容拒绝地将卡塞进她手里:“金钱和理想,从来都不冲突!你的大好年华被我借来,我只是回报你一些财帛而已,如果你不收下,小兰,我想我会没办法再让你帮我……”
她无比真诚的语气说动了毛利兰,她接过了那张卡。
她有工资了,第一件事当然是要请园子吃吃喝喝!
铃木园子接到她的电话都已经要到家了,却立马吩咐司机返回。
“大忙人,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铃木园子哀怨的看着毛利兰。
“不好意思,最近确实很忙……”毛利兰吐吐舌头,讨好地挽起她的手,雀跃地笑说道:“今天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买单!”
铃木园子斜过来一眼,“大叔发财了?”
毛利兰兴奋地说:“才不是呢!是我发工资了,人生中第一笔工资哦!”
“真的吗?”铃木园子也高兴地笑起来,“那我要点好多好多好吃的!”
过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问道:“什么工资啊?小兰你去哪里打工了?”
“是我兼职的工资啦!”毛利兰说得模棱两可:“所以这段时间才那么忙,这不一发了工资就来给你赔罪了……”
铃木园子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原本因为毛利兰这段时间频频拒绝她的邀请有些气闷的心情,瞬间就消散了。
两人一起向银行走去,不过这个时间段银行下班了,只有自动提款机能用。
毛利兰朝自动提款机处插入银行卡,看到里面的数字后她瞬间脑袋一晕,数了好几遍才确定,数字八后面有六个零。
老师不会是给错卡了吧?毛利兰连忙拿起手机拨打号码……
“喂,小兰?怎么了?”
毛利兰不禁结巴起来:“老、老师,你是不是给错卡了,怎、怎么、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多钱?”
那边,雨宫月见以十分肯定地语气说道:“就是这么多没错哦!干得好以后还会给你涨工资的!”
不要涨工资了!已经很多了!毛利兰心中无声尖叫着,她感到内心激荡,三个月她就能挣够爸爸一年挣得钱了!
“这是你应得的,小兰!你很值得!”
毛利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她挂掉电话,捂着脸平息激动的心情,老师说,这是她应得的,她值得的!
她值得!
毛利兰忍不住笑起来,好吧,以后要更加努力地工作!
改了密码后,毛利兰拉着铃木园子走进商场,准备血拼一番,她大手一挥,“园子,随便买,我请客!”
……
雨宫月见笑着挂断电话,看向白马探:“我想去吃拉面,就是叫‘好吃的要死的拉面’那一家。”
“真有那么好吃吗?”白马探听她说出的那个名字忍俊不禁。
雨宫月见:“小兰推荐的!当然好吃!”
‘好吃的要死的拉面’店铺人满为患,排了会儿队两人才到门口,没想到再次碰到了安室透,他正打开门往外走。
看到他们,安室透也很惊讶,“你们也来吃这家啊……”
“是的哦。”雨宫月见冲他微微一笑,白马探则冷淡地点了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三人各自错开向前走。
等待拉面的间隙,雨宫月见说道:“诶真可惜没看到哈罗……”
那条狗还挺可爱的,手感不错。
白马探放下手机,“这么喜欢狗吗?”
“嗯……”雨宫月见沉吟,“比起狗,我更喜欢猫啊,不黏人也不用每天溜。”
“那我们养只猫?”白马探说道。
省得惦记外面的狗。
“好啊!”雨宫月见一口应下,“我要卷毛猫,最好是棕色的卷毛猫,眼睛要是红色的,性格傲娇也没关系,就是别那么爱吃醋就好了……”
白马探揉揉泛红的耳朵驱散热意,“喂!你说谁爱吃醋?!”
“谁接话说的就是谁哦……”
雨宫月见端起醋给自己碗里倒了点,空气里充满了酸味。
嗯,她喜欢这种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