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出了些意外。
等在门口的丈夫看见待在松田背上的你时,第一反应是皱起了眉。他的手里提着双软底鞋,似乎是因为原来出门找你的打算是被朋友们打消,人却不放心,于是提着鞋守在门口。
“是脚崴了吗?”
注意到和服下摆的污渍时,他问了,伸手过来,习惯性地想抱你,但是松田却没松手,反倒是抖了抖,将你背得更上了些,这个年轻人是故意的,他看不惯别人谈恋爱:
“干什么干什么——我不会把福子给你的。”
“把我妻子放下来,”丈夫看起来很生气,好像是被入侵领地的狗老大,“福子是我的妻子,不管怎么说,背她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有受伤吗?”
“只是被孩子撞到了而已。”
“哪家的孩子?”
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要去找那家算账。
“是新搬过来的那家,”松田替你回答了,他把你放在了门口换鞋的凳子上,“我已经说教过了,只是玩心比较大的青少年而已,稍微一吓就哭了……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可是保护了你妻子诶?”
萩原抱着小葵过来,他看见和服下摆的污渍时露出类似于天都塌了的表情。
“福子没受伤吧?”
嘴上这么说,腿却比脑子快了一步,已经去拿了药箱过来。小葵被塞给了刚解下围裙的景光,她还不知道妈妈遇上了什么事,只是看见了景光叔叔脸上的胡茬,主动凑了上去,被扎了后还要叫一声。
“其实没受伤啦。”
你解释道。
“没受伤就好……”
萩原呼出口气来,他只是感叹,却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透露了什么信息:“虽然说福子你身体本来就很不好,要是受伤的话,这个家绝对会变得死气沉沉的——小降谷这个闷葫芦没有福子是不行的。”
“我也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啊。”
总之这件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晚上的就寝时间和过去无异,九点之前,你已经换上睡衣,钻进了换成薄被的被窝里。降谷零姗姗来迟,他似乎被同期们困住了,现在才脱身。
“等很久了吗?”
他从背后抱住你,疲惫地问。
“没有呢,”这样回答了他,“是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
回应你的是沉默,过了好久,他的呼吸声和你的呼吸声交融时,这才开口,说话了:
“他们问我希罗的事。”
“嗯。”
“……还问我,希罗那件事和你现在身体不好是不是有关系,”他将额头抵在你的后颈,“这种事、我该怎么回答他们啊……你就不应该告诉他们,伤疤这种东西,又不是揭开就会好好愈合的东西。”
“那你告诉他们了吗?”
“没有。”
他呼出了一口长长的、长长的气,不再说下去。降谷零此人说起来真是奇怪,年轻时,既不怕死,也能坦然接受别人的死;然而现在,也就是他老了的时候,却没有办法接受亲人的离开。
像是终于知道害怕了的傻子。
“家里没有红豆了,”好半晌,他才又说话了,“明天一起出门买一点吧?”
你诧异了一下:“你明天不是要去上班吗?”
“早点爬起来去买就可以了,”他转过去,伸手,关掉床头那盏灯,“小葵的奶粉和纸尿布、还有其他一些东西都没了,萩原现在没车,就算他们三个全部出动也不好带回来不是吗?”
“你是怕这个家里没有你能做的事了吗?”
“……”
老丈夫不说话了。
“啊,对了,”你又说,“小葵会喊妈妈了。”
“我知道。”
“她喊你爸爸了吗?”
已经四十七、即将四十八了的降谷零先生翻了个身,动作里有十一分的不满。他是不会告诉自己的妻子,亲生女儿对着他最好的朋友诸伏景光喊了爸爸,却对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喊了第二次“猩猩”的事。
“有点冷。”
只是这么说了一句,翻过身去的男人又翻了回来,抱住了你。
床头的夜光电灯指向十点半,这个家里的中年人已经合上了眼,睡得半梦半醒时,客厅那里传来了巨大的响动。下一刻,孩子的哭声和年轻人的痛苦哀嚎也一起响了起来。
你意识模糊地去摸床头的开关,打算披件外套去一探究竟,却被已经清醒过来的身边人按住了。
“我去看。”
“……嗯。”
“会早点回来的,”他从一边随便扯了件衣服穿上,“冷的话先裹紧被子……我很快就回来。”
似乎是一时兴起,已经结婚至少十八年的男人凑过来,亲了下你的手。手背上有干燥而柔软的东西贴过,指尖感受到的他的脸颊皮肤温度高得可怕。
像大型犬一样。
…………
“……我现在会恨你的,”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的家政夫萩原幽幽地说,他的怨气和鬼一样大,“班长。”
伊达航坐在客厅的废墟里,看着周围的三个死人同期,只觉得莫名其妙。娜塔莉坐在他身边,表情呆滞地注视着他,刚眨了眨眼,似乎就要流出眼泪来。
“恭喜你复活,班长。”
松田阵平穿着派大星睡衣出现了,他脑袋上还带着海星睡帽:“我们已经等你二十年了,你看,连降谷都老了……等等、你旁边的是你女朋友吗?”
景光及时带着纸巾出现了。
匆匆下楼的降谷零呼出口气,他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出去旅游之前,已经预定了房屋的修缮工作与工人。小葵哭到一半,见到站在楼梯上的爸爸,瞬间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要爸爸抱。
他把孩子接了过来。
“都先找地方坐下来吧,”干着领导层工作的降谷大官发话了,“首先是班长、啊,还有来间小姐是吗,现在可能大家都比较混乱,班长你安抚一下来间小姐,之后我再跟你说下情况,总之,你们两个现在是活人,这里是我家。”
“福子呢?”
景光问。
降谷零没有误会什么,毕竟大家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尤其是诸伏景光,因此,他说了:“我让她先睡了。”
班长一边给娜塔莉擦眼泪,一边忍不住回头,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降谷零就像知道他意思一样,回答了:
“福子是我妻子,班长,我已经结婚十八年了。”
伊达航一怔,这才理解了降谷的意思。
“对的,”景光说,他尝试转移了娜塔莉小姐的注意,到他们以前的玩笑上去,“我们里面最不可能结婚的那家伙已经结婚了……啊,小葵!”
金色头发的孩子挥舞着手臂,离开了爸爸的怀抱,像是瞄准了的炮弹一样,连滚带爬地跑向了来间娜塔莉,她“哇啦哇啦”地叫着,直到抓住了这个年轻的阿姨的裤脚,这才抬头,张嘴:
“花——!”
而来间娜塔莉愣愣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