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霁选的是一家生意挺好的火锅店，门口等位的人都排满了，周子棋看到就瞬间不想吃了。
还没等她开口，火锅店门口的服务员跑了过来，夏霁把车窗打开了。
“夏总！您怎么来啦！也不提前说一声……”
“琳琳他们那个包厢有人吗？”夏霁问。
“没有没有，就怕你们今天要过来，王姐特地给留着呢！”几个服务员脸上都带着熟络的笑容，说话这个一看就是领头的：“带朋友来吃饭啊！”
夏霁笑着应了一声：“我先去把车停了。”
“好好好，还是以前那些菜吗？”领头的服务员问。
“不，今天就两个人，你们忙，一会儿我们自己点就行。”夏霁说。
“我朋友的店，我想着今天应该到处都得排队，她这个包厢一直都是给自己人留着的，所以就带你上这来了。”停完车夏霁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你介意的话换个地方也行。”
“这有什么介意的，不用排队多好。”周子棋抬头看了看牌匾：许大侠。她勾了勾嘴角，“你朋友挺会取名。”
夏霁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一次被这个店名逗笑了：“她说她小时候的梦想是当武林高手，长大发现现在法治社会，武林早落寞了，就隐居开火锅店了。”
“我点完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周子棋把手机递给她。
肥牛卷，虾滑，郡肝，毛肚……夏霁拿着手机认真看着。
翻到素菜那栏她发现没有土豆。
“怎么没点土豆？你不吃土豆吗？”她问了一句。
周子棋一脸诧异：“我以为你不吃土豆呢，你微信名不是叫‘不吃土豆’还是什么的。”
“是‘不许吃土豆’，那是因为我爱吃土豆，不许别人跟我抢。”夏霁笑着在土豆上点了个加一。
还没等她跟周子棋推荐一下好吃的甜品，上头显示有一条信息。
不是社交软件的信息，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一串数字，一个没存的号码。
【137********】死丫头过节都不知道打……
不是骚扰短信，她刚要跟周子棋说有短信，那边又发了一条。
【137********】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夏霁顿时有种偷看别人手机的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赶紧把手机还给周子棋，还是先推荐甜品打个岔，一会再说这件事。
犹豫了几秒钟，她抬起头：“你点甜品了没？她们家甜品特别好吃，尤其那个芒果冰……”
周子棋的电话响了，是刚才那个号码。
她赶紧递了过去。
看到号码的一瞬间周子棋皱了皱眉，随即她就略带抱歉地笑了笑：“我出去接个电话。”
周子棋这个电话没打多久，大概三四分钟就回来了。
“我妈。”她叹了口气。
“啊……”夏霁看着她，周子棋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什么来，“是不是想你了。”
周子棋抬眼看了她一眼，搞得夏霁有点摸不清自己这句话说得合不合适。
“是，她想骂我了。”周子棋笑着说。
“有些家长就是表达……”她费力地措着辞，那两条信息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想女儿了发得出来的。
在她费了好大劲也措不出来辞的时候，周子棋摆摆手打断了她：“不说她了，”她把目光重新放回手机上，“你刚说什么好吃？”
“奥，那个芒果奶酪沙冰，叫什么名我记不清了。”夏霁从善如流地捡起刚才被打断的对话。
“是这个吗？‘芒着爬雪山’？”周子棋把手机举到她面前。
“对。”夏霁飞快地在她手机上瞟了一眼，生怕这一会儿又来信息。
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周子棋可能是察觉到她在想什么，笑得很开心。
“笑什么笑……”夏霁瘪了瘪嘴。
“没什么，”周子棋抬手按住自己的嘴角，“那再要一个西瓜的吧，‘粉红的回忆’，这甜品名字取的都挺好玩的。”
“都是许老板取的，这人一天可神经了。”夏霁笑着说。
这顿饭吃得还挺愉快，周子棋似乎也没被那个电话影响心情，结完账出去的时候甚至都有点要蹦起来了似的。
“去看灯会吗？”夏霁看她有点意犹未尽的，随口问了一句。
周子棋愣了愣：“灯会不是只有元宵才有吗？”
“嫦娥在广寒宫也得点灯啊，热闹一下多好。不光灯会，今天不少活动呢，烟火表演什么的。”
“不去了，人挤人的，还吵。”周子棋说。
“那我送你回去。”夏霁拉开车门。
今天晚上没下雨，c市终于有了点秋天的味道，穿着短袖吹得有点凉凉的。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月亮确实圆得不那么工整，细看有点椭圆，给人一种不太聪明的感觉。
周子棋坐在副驾驶，盯着外头笨笨的月亮。车里很安静，大脑不受控制地回荡着老妈骂她的那些话。
今天要没跟夏霁出来吃饭，又得上酒吧坐半宿修炼。
如果不是要钱，家人不会找她，除了老妈。
老妈有时候打电话过来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核心是不孝顺，中心思想是生了你倒了八辈子大霉，主要内容是你现在混得好了连妈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始终想不通老妈这种无端的破口大骂来源是什么。
车里没开空调，她打开车窗，想把老妈的声音从自己脑子里清理出去。
周子棋喜欢秋天，秋风吹在脸上很舒服，能把身上的烦闷吹得干干净净的，最好能连带着老妈的指责。
“是从前头拐进去吧？我刚没记路。”夏霁说。
副驾驶上人没反应，头朝窗外，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她抬起一只手想拍拍周子棋的肩膀，手还没落下周子棋转过头：“好好开车。”
“我以为你睡着了。”夏霁笑着收回手。
周子棋又把头转回去了：“没睡，发会儿呆，你刚说什么？”
带着一点鼻音，不算重，听得出是在努力压着的。
“刚才不确定开得对不对，现在确定了，你接着呆吧。”夏霁说。
今天这通电话应该搞得周子棋挺郁闷的。
夏霁不想打听是怎么回事，她只知道不管关系再怎么差，被自己的母亲莫名其妙骂一顿，换谁也不会好受。
没人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示自己的生活有多糟心，尤其还是面对不太熟的人。
可能是大家都去过中秋了，居民区这边路不算堵，不过夏霁开得很慢，她想尽可能多地给周子棋留出整理好心情的时间。
大概十几分钟，周子棋终于把头转过来了。
“你平时都这么开车吗？早晚高峰的话后头都得堵一大排了吧。”周子棋叹了口气。
“我平时不怎么开车，我有司机，我弟就是我的司机。”夏霁说，“但是我不爱带他，话太多，过一阵给他换掉，让他给我助理当助理。”
周子棋被她逗笑了，“我一直想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出门怎么还带司机？”
“没什么正经工作，帮我妈看公司，做各种防盗门的生意，木头家具什么的也做。”夏霁回答。
周子棋恍然大悟：“怪不得火锅店服务员跟你叫夏总。”
夏霁啧了一声：“也就是好听，听着跟个霸总似的。”
“我第一次看见你真以为你是霸总呢，穿那么正经，头发一看就是特地弄的发型，还带块百达翡丽。”周子棋回忆着在酒吧看见的夏霁。
想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夏霁就一阵尴尬：“快别说了，我都怕你以为我是神经病。”
“没有，那天你还挺帅的，后来加了微信才觉得你像神经病。”周子棋笑了半天。
夏霁叹了口气。
“还兜一会吗？”她问。
“不兜，今晚上还挺冷，头皮都给我吹麻了。”周子棋说。
“那我送你回去。”夏霁看了她一眼：“冷怎么不关窗户？”
“闷。”周子棋说。
她想感谢夏霁，但始终找不到一个由头。哪怕夏霁陪她呆了一下午，帮她搬了家，刚刚还一起吃了顿饭，真论起关系来，她俩也算不上多熟，说句谢谢好像也算是合情合理。但就这么直愣愣地把感谢的话吐出来，好像刻意想拉开距离似的。
周子棋看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夏霁聊着，心里纠结着该怎么把这个感谢表达出来，才会显得不生硬。太久没交过像样的朋友了，周子棋已经忘了该怎么和朋友相处了。
谢谢你帮我搬家……
谢谢你陪我过中秋节……
谢谢你刚才没戳破我……
谢谢你……
她灵机一动，转过头问：“你今天吃月饼了吗？”
“没。”
于是周子棋不顾夏霁的反对，把她从车里拽出来，在小区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个月饼礼盒塞到了夏霁车里。
“我真不爱吃这玩意儿，齁甜的。”夏霁扶了扶眼镜，看着副驾驶上包装喜庆的礼盒哭笑不得。
周子棋一手扶着车门，一手晃晃自己手里的一块月饼：“不爱吃也吃两口，过节呢，意思意思。”
往年中秋周子棋自己不会吃月饼，更不会过节，顶多就是点几个好吃的外卖犒劳一下自己。
直到夏霁的车开走，周子棋也没说出那句在嗓子眼里卡了大半个晚上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