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青竹乔装打扮,由护卫领着趁白日无人时,瞧瞧来到轻语门前。
“叩叩。”
“不见!我说了谁也不见!”轻语瘫坐在一片碎瓷中。
护卫有些为难,祝青竹让他一边候着,盯着青楼里的人,别让别人发现。
祝青竹推开门,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
“轻语姑娘。”
轻语冷笑一声:“贵人踏足此地,莫不是为了情郎?只可惜我这条贱命恐怕不足以解贵人心头之怒。”
祝青竹有些无奈:“姑娘误会了,我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姑娘息怒。”
轻语撩了撩耳边碎发,将它们抚平压在耳后,这才站起身坐到祝青竹对面。
祝青竹发现她走路一瘸一拐,几乎要摔倒在地,饶是这样轻语也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痛呼,祝青竹移开视线。
“贵人有话不妨直说。”
“我来是想问关于前些日子你们收留的那位姑娘,听说她和姑娘曾经发生过一些冲突?”
“她?呵,她是千金大小姐又有贵人专宠,我怎么敢和她对抗。”
轻语面上貌似嘲讽,眼神却十分悲痛。
祝青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我听闻姑娘的妹妹前些日子过世,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冒犯了。”
轻语听到轻烟的事情,嘴唇颤抖着,眼眶发红,她深吸一口气:“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曾经是至交好友。”
轻语听到这话没忍住上下打量她:“你居然能和她相交……”
祝青竹苦笑,曾经夜盏并不是这个样子,不过这种话就没必要告诉她了。
“行。”
轻语也看出来了,面前这位不知道身份的人总归不是站在那两个畜生那边的,她说话也没了几分顾及。
“你该知道她与那位萧公子成亲了,可谁能想得到,他们的初见竟是在这风月之所,因为她不愿意伺候萧公子,就假意逢迎,实际上是让轻烟替换了她,轻烟,她才十二岁啊!我把她当做我的亲妹妹啊!可你知道夜盏做了什么,她嫉恨轻烟,就因为她得了萧追的几句好话,让几个地痞流氓将她绑走,等我找到她的时候,那孩子,只剩一只右眼还完好了。”
“我怎能不恨!前些天轻烟失踪,贵人知道我根本出不去这里,在我心急如焚的时候,她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说如果不是轻烟勾引她夫君也不会落得这种下场,这都是报应!可恨老天不开眼!竟然让这样的贱人得天地厚待!”
祝青竹实在无言以对,她知道夜盏性子变了许多,想不到竟如此残暴。
轻语的脸庞有眼泪不住地滴下:“我太蠢了,我怎么能相信一个老鸨能有慈悲心肠,只恨我无能,不能替她报仇!我甚至连安葬她都做不到!只能让她睡在那荒郊野岭,她怕黑啊!”
轻语用力锤了两下那条伤腿,多好的手段,只断骨不伤皮肉,养好了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被打断过腿,只有她能体会这份伤痛。
哪怕真的砍掉她一条腿,她也希望能换回轻烟的命啊!
“轻语姑娘……令妹如今被安置在了郊外田庄,过了礼,不会有人再打扰她的安宁。”
轻语猛然抬头:“是你……”
她眼中泪水又落下:“多谢贵人,我实在无以为报!”
祝青竹摇了摇头:“并不是我做的这件事,我找到令妹尸首的时候,她已被安葬。”
“那也是贵人的一番心意,我若有机会一定回报,只是不知道那位恩公姓名?”
祝青竹迟疑了一下:“……是萧大将军。”
轻语面上震惊、憎恨、不敢相信等等情绪不断闪过:“怎么会是他……”
祝青竹当时知道时心情也十分复杂:“萧追不是个好东西,可萧大将军确实保家卫国,为民劳心劳力,绝对称得上是位英雄人物。”
“我知道。”
轻语抹了把眼泪:“既然贵人有恩与我,那我不妨再告诉贵人一件事,夜盏她和大皇子身上有同一种香料的味道。”
祝青竹闻言眉头一皱:“你是说——”
“我敢用性命担保,此事属实。”
祝青竹有些坐不住了,她拉住轻语的手,眼神真挚:“多谢姑娘告知,若此事为真,那姑娘就是夜府和大将军府的救命恩人了。”
轻语这才提起一个有些真心的微笑:“我在这种地方,能做的实在有限,不过是随口提了一嘴,哪里称得上恩不恩的,我卑贱之躯,无法登门拜访,只是萧大将军那里还请贵人替我谢谢将军。”
“那我过几日再与姑娘见面,对了,我叫祝青竹,告辞。”
祝青竹握了握轻语的手,匆忙带着护卫回去了。
“你,去请府里的大夫开最好的疗伤药,给轻语姑娘送去,记得千万不要走漏风声,这几日你就不要跟着我了,去暗中保护她。”
“是,只是如果老爷夫人知道了……”
祝青竹面不改色:“我会亲自向他们说明此事,你只管去。”
“遵命。”
祝青竹动作很快,查出轻语所言确实属实,另派了人到青楼里去找轻语的卖身契,不然哪怕将轻语带出来,也没法光明正大的行走在外面。
她见轻语一个人呆着总是胡思乱想,便问她:“姑娘识字吗?”
轻语点点头:“她让我读书识字,请名师教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过是想将我卖个高价,这里面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
或许不识字才好,读了书,启了智,她就会发现世界何其不公,发现自己深陷泥潭的每一刻都让她痛不欲生。
祝青竹轻声安慰道:“是我惹姑娘伤心了,下次我再来时,给姑娘带几本书解闷。”
几日后,祝青竹叩响了邢济泽书房的门。
“娘亲,女儿有事求见。”
“进来。”
祝青竹推开房门,此时祝知微正在书桌前与邢济泽同阅一份卷轴。
“爹爹也在,正好女儿打算待会儿去叨扰。”
邢济泽笑道:“本来你不来也是要找你的。”
“那巧了,女儿心中有千思万绪无法排解,另外事情要紧,不得不先来禀告爹爹和娘亲。”
“你们都下去。”
遣散了闲杂人等,祝知微这才开口:“说来听听。”
祝青竹将最近所得消息尽数告知。
“经我查证,大皇子与夜盏勾结,甚至在夜盏身边还有江湖中人的痕迹指向岳阳教,只是我至今未能查明夜盏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以及真正的夜盏的下落。”
邢济泽思索了一会儿道:“青竹,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其实夜盏并没有被调换。”
祝青竹皱眉。
邢济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与夜盏幼年相交感情甚笃,只是那个孩子恐怕是回不来了。”
祝青竹面色一白:“这话意思是……”
“在听说那孩子这些年做的荒唐事后,我就知道,她已经不在了。”
“可还有挽回的机会?”
“没有,天命不可违。”
祝青竹嘴唇微微颤抖:“原来是这样。”
她竟从来不知。
“既然为时已晚,至少我要为她报仇!那个野鬼敢用夜盏的身体胡作非为、亵渎亡者,我绝不放过它!”
邢济泽将桌上那卷轴合起交于祝青竹手中。
祝青竹定睛一看,那正是她近期所忧愁之事,甚至比她探查的还要详细。
祝知微走到她进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孩子一向是有主意的,无论你如何做,爹爹和娘亲都会支持你。”
祝青竹握紧了那卷轴:“谢谢娘亲,我明白了。”
杀死夜盏很容易,可是夜盏和大皇子扯上关系,就意味着处在皇帝的视线之内,从前她纠缠贤王无人理睬,不过是因为陛下嫌恶贤王,不在乎罢了,贤王早早就出宫另立府邸,这同时也断绝了他即位的可能,不管他多么荒唐都不会影响大局。
可是大皇子是淑妃之子,淑妃生父又是尚书省右仆射,是目前最有即位可能的皇子,祝青竹不得不顾及这一点。
最重要的是,自家祖父正是尚书省左仆射,压了淑妃生父一头,一旦轻举妄动可能会被他抓住把柄,用作攻击祖父的借口。
邢济泽目送祝青竹离开,祝知微搂住她的肩,两人沉默半响,邢济泽才开口道:“知微,我要回玄门拿样东西。”
祝知微没有立刻回答,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要开始了,是吗?”
邢济泽很是愧疚地握住他的手:“抱歉,但是我不得不去做,这是我的职责。”
祝知微摸摸她的脸:“记得保护好自己,快去快回。”
祝知微还记得那时她从夜府做客回来,面色惨白、命不久矣的模样,他不明白只是救起了一个幼儿而已邢济泽为什么会这样痛苦。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邢济泽远离这里,放弃京城的繁华奢靡,在外很是逍遥自在了数年,直到前不久邢济泽逐渐焦虑、寝食难安,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在失去控制。
于是他立刻上奏,请旨回京。
无论如何,他都要陪在邢济泽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