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饮煎制好后，织锦找了块干净纱布，过滤掉残渣，倒在盆中去热，又去帮着青悠洗菜。青悠惫懒，借口要去厕所，从后门溜出去，一时不见了人。

    赖娭毑在房中休息片刻，出门看见洗好的菜在竹篮中井然有序放置着，正在晾干，进了厨房，又见盆中茶饮清澈透亮，无一杂物漂浮，心中甚是欣慰，面上却依旧冷冰冰的，不见丝毫暖意。赖娭毑站在案板前，取过菜刀，大拇指在刀刃上轻轻磨了磨，从案板下拿出磨刀石，用水淋湿，刀刃在上面来回磨着。磨了一会，见刀刃锋利，放回磨刀石，用布擦净菜刀。取出刚买的牛肉，切成块状，倒入锅中，加入冷水淹没，对着织锦道：“烧火。”

    织锦引燃火，不知要火大还是火小，缓缓往灶眼塞着柴火。

    水渐渐沸腾，赖娭毑摇了摇手，织锦放下手中的柴火，站起身来看锅中。锅中水沸腾不断，泛起了朵朵似白云的白沫。赖娭毑用勺将白沫舀出，用勺压住肉块，肉中有丝丝血水被扯了出来，在沸水中散开了，血红色的肉也渐变成奶白色。赖娭毑算好时间，用筷子将肉夹出，置在冷水中。等肉温变凉，细致地洗着肉的沟沟缝缝。换了几遍水，直到水中清澈才肯罢休。

    赖娭毑从案板下翻出大瓦钵，垫好竹箅子，将牛肉一块一块放置好，加进桂皮、葱姜，后又放入了些东西，织锦眼虽看到了，心中却没有记住。舀了几勺清水，刚好盖住牛肉即可。端起大瓦钵，放在院中矮灶上，“用大火熬，一个时辰即可。”

    织锦立即蹲在矮灶前，一手拿扇，一手添柴，火势小了，拿过烧火棍，挑起柴火，使劲扇风，火迅速就起来了。

    赖娭毑拿过竹篮中的菜，进了厨房。

    织锦在外听见菜入油的“刺啦”声，不一会，香味溢满了整个院子，织锦方觉肚饿。

    约过了半个时辰，青悠蹑手蹑脚推后门而入，看见织锦在院中烧火，悄悄靠近，往锅中一看，喜色满面，大叫道：“清炖牛肉。”

    织锦专心烧火，不知青悠在身后，被青悠一声尖叫，吓了一跳，用手中扇在青悠脑袋上轻拍了几下，又专心经营火势。

    “娭毑有没有说我什么？”青悠面有惧色，凑近织锦耳畔轻声问道。

    “没有。”织锦道。

    “完了，完了，要是娭毑骂我一两句，就没有什么事了，要是没说我，这事就大了。完了，完了，织锦救我。”青悠跺了几下脚，蹲在织锦身后，拉着织锦的衣角哀求道。

    织锦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扇着火焰。

    “好姐姐。”青悠晃着织锦的衣角。

    “我要是你，这会就做点事，譬如，去将柴劈好。”织锦道。

    “咦。对，娭毑要是看见我干活，应该不会说我。我这就去。”话音未落，已蹦起身子，捡起斧子，劈砍柴火。

    赖娭毑拿着筷子出来，用筷子扎进肉中，试了试肉的硬度，“手边这几个柴烧完，不要再添柴了，用小火煨着。”

    织锦点头应允，手中扇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赖娭毑无视青悠，面无表情，径直走进了厨房。

    织锦看火中的柴尽成未燃完的艳红色火灰，收了扇子，“娭毑，火灭了。”

    “你去前院找管家，就说饭好了。”赖娭毑道。

    织锦小跑去前院，给管家说了，再跑回后院厨房，见清炖牛肉已盛放在印着绿莲白荷的精致盆中，汤清如镜，好似白荷在水中微微晃动，旁边还有几盘青菜，色如翡翠，香味飘荡入鼻。织锦肚中早已空空，此时口中水如泉涌。

    赖娭毑将凉好的茶饮装入瓷壶中，对来端菜的人交待好，这茶饮是给夫人用的，少爷要少喝。来人重复了一遍赖娭毑的话，一一将菜端走了。

    “织锦，这是咱们吃的。”赖娭毑案板上剩余的菜，菜与给夫人和少爷的无异，只是装的盘子粗糙了些，“不许去叫青悠。”织锦准备转身去叫青悠，被赖娭毑喝止住了。

    织锦向外面望了望，有些担忧，可还是顺从地坐在了赖娭毑身旁。清炖牛肉味道甚是鲜美，织锦想夸赞几句，看见赖娭毑面若冰霜的表情，话到嘴边停住了。织锦羡慕赖娭毑的手艺，几次想开口让赖娭毑教她做菜，可终究不好意思说出口，不时瞧向赖娭毑。赖娭毑一直盯着碗，嘴中不紧不慢地嚼着菜。

    织锦取过干净碗筷，轻轻用勺子舀过牛肉和清汤，看了眼赖娭毑，赖娭毑低头往嘴中送饭，织锦端着汤，慢慢出了门。

    接下来的几日，日日菜品不重复，有凤粥鲍鱼、奶汤鱼皮、冰糖哈士蟆、荷叶粉蒸肉、玉环虾仁、桂花干贝等等，织锦从未吃过如此多的美味，乃至日日盼着中午时分，在帮赖娭毑打下手的时候，在心中也默默记着做这些菜的步骤及手法，一有空闲，便静坐闭着双眼，在脑中不断回忆做菜的过程，有些模糊的地方，一时跳过，等到赖娭毑再做这道菜时，留心记住。

    赖娭毑也注意到织锦在偷偷学自己做菜，反而不避讳，在遇到紧要的步骤，口中似乎是给自己说话，念着要什么样的火候，加什么料，加多少，添多少水……，也会询问织锦菜的口感如何，织锦也不隐藏，有什么就会说什么，赖娭毑渐渐对织锦喜欢起来了，反而有些冷谈了青悠。

    “下午，跟我去后山采些药材。”赖娭毑收拾好厨房，对着正在洗碗筷的织锦道。

    “采些什么药，我识药材不多。”织锦用肘撩开垂在额前的散发。

    赖娭毑回房中，拿出一沓纸来，翻找了几张，“你看，就这几样。”

    织锦站起身，双手在腰间围裙上正反擦了几遍，接过赖娭毑手中的纸，纸上画着药材的模样，画的形象逼真，每页右下角写着几个字，织锦不识，猜到应该是药材的名称，“画的真好。”织锦又将手中的纸交还给赖娭毑。

    “这是少爷画的。”赖娭毑脸上浮着笑，温柔道，“少爷心细，为了画这些药材模样，有时去药铺问，有时跟我去后山看。”

    织锦几乎没有见过赖娭毑如此温柔的笑容，也跟着笑了笑，见赖娭毑回了屋，伏下身子，迅速将碗筷洗完，取来背篓，装好镰刀，在门口轻轻唤了几声，赖娭毑出来了，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青悠，顺手带好了门。

    回来时已是黄昏，橘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大地。织锦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后门，走近了才看清楚是青悠。

    青悠扬着手，蹦跳喊道：“我爷爷回来了，带回了书信。”

    织锦听见书信两字，急急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