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杀手总部——
穹顶之上,悬空的夜明珠散发着幽蓝光芒,映照着四周镌刻的奇异图腾。
冷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角落里的黑色幡旗猎猎作响,增添了几分阴森可怖的气息。
殿中央,那张神秘的黑色宝座空荡荡的,等待着他的主人降临。
十三名黑衣弟子肃立两侧,气氛凝重而压抑。
而陆有期正是其中打头的一员。
他刚从悬崖下爬出来,原本打算前往栖霞城去寻花作白,却接到了首领传来的消息,急令所有在外弟子迅速返回组织。
陆有期临时改道回了“家”。
而在另一侧,领头之人赫然是进入沙漠后便销声匿迹的“中原一点红”。
陆有期面具下的嘴角轻轻一撇,对这个一直与他齐名的杀手感到不喜。
同行是冤家,鲜有人愿意长久地与他人作比较。
一道黑衣身影自天而降,缓缓落座于中央宝座,周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
“吾等恭迎主上。”陆有期等弟子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充满虔诚与敬畏。
他低下头,眼中寒光闪烁,环视着下方匍匐的众人。
“起身吧,有期,栖霞城之事进展如何?”宝座之上的身影轻轻抬手,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磁性,透露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陆有期挺身站起,朗声答道:“禀主上,栖霞城已稳步掌控,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黑衣身影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夸奖道:“本座果然没看错你。”
“全赖主上恩德,属下不敢居功。”陆有期心中暗喜。
看,果然主上最重视的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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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次他还真没有费什么力气,贝家那几个少爷小姐是十三凶徒解决的,栖霞城动乱是柳行月和花作白稳定的,他所做的大概只有抢了令牌,给花作白等一个名正言顺掌控贝家的理由。
所以他也没脸去找花作白他们商议分割利益的事。
毕竟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贝府财富之巨,柳行月和花作白不拿点是不可能的。
也可能是他自己本身就是黑的,便觉得身边的人也不白。
他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很明显,主上对陆有期的回答颇为满意,也或许是喜欢他的态度,点头示意其退下,陆有期挑衅般地看了眼中原一点红,见其正低头陷入沉思,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禁感到无趣,转而看到对面的花作白对他挤眉弄眼,忍着笑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他仔细盯着花作白的口型。
“我给你截留了一部分。”陆有期从她的口型中解读出此语,心中不由欢喜异常。
不愧是我最好的搭档,太够意思了,当真是有福同享,脑海中思索着下次出任务多留意几个美男子送给她做谢礼。
听闻江南花家七公子花满楼才貌双全,脾气和顺,不如绑来陪小白玩几天吧。
此刻,两人像极了在课堂上偷偷开小差的学生,小心翼翼以免被老师察觉。
主上果然没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随之将目光转向一旁心不在焉的中原一点红。
“一点红,听闻此次你从沙漠里带回一个女人。”宝座上之人幽幽说道。
中原一点红骤然听到主上提及他的名字,心中一紧,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沉声回禀:“禀主上,确有其事。”
“你很喜欢她。”
不是疑问句而且陈述句,宝座上的人影披风下的面容带着几分戏谑。
中原一点红紧咬着牙关,艰难地回答:“是。”
“既然如此,带她来见我。”
声音虽轻,却不容拒绝,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中原一点红立即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陆有期心中暗暗称奇,对方居然这般明目张胆的违抗主上的命令,他可真想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什么天姿国色,竟然把他这个一向冷硬倔强的对手迷的神魂颠倒,不知好歹起来。
是的,不知好歹。
在战国时期,深受恩义与气节观念熏陶二十余年的陆有期,面对中原一点红竟因一位结识未久的女子,而悖逆抚养自己长大的主上之举,实在令他无法理解。
冷硬的声线夹杂着一丝恳求道:“求主上饶她一命。”
殿上之人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中原一点红的心渐渐沉了下来,跪伏于地而不敢有丝毫越矩。
时间慢慢流逝,殿上众人皆屏气凝息,一片沉寂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主上忽然发声,声音淡漠而坚定:“她是你的软肋,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身躯一震,无言以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你是我最为器重的属下,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沉默,无尽的沉默。
陆有期不悦地望向殿中央,随即低下头去,暗自翻了个白眼。
他是你最为重视的属下,那将我置于何地?
上次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你到底对多少人说过,我可不会再吃你这一套了,哼!
“感情只会束缚人的行动。”主上忽然道,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
“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弱者只能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
“而你,就是弱者!”
陆有期内心激荡,满怀敬仰地望向大殿中央,恍然间觉得主上的身形又高大了几分。
这句话简直说到他心里去了。
善恶只是弱者无法接受自己无能想出来的逃避之词。
只要他足够强,那么即便践踏了所谓的道德伦理,也自有他的道理。
赵高都能“指鹿为马”,他陆有期差什么?
他的行事作风一向如此,未曾想主上也是深以为然。
不愧是我陆有期的主上。(骄傲脸)
而中原一点红则一脸痛苦,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深爱着曲无容,对他而言,对方不仅是他此生挚爱,更是他生命中不可替代的阳光。
他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仿佛世间另一个自己,令他忍不住想去救赎。
他不喜欢杀人,却不得不为之,内心充满强烈的罪恶感。而曲无容虽不齿师父李琦的行为,却因弟子身份不得不随波逐流。
对方和他一样,身处地狱深渊,却渴望光明……
这份爱,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他们的灵魂深处,是彼此最坚定的守望,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相互辉映。
他们是这世间最懂得彼此之人。
主上将手中的匕首掷出,狠狠钉在一点红膝边,只差一寸便可贯穿他的大腿。
可一点红却纹丝不动。
主上轻蔑冷笑,讥讽之意溢于言表:“好一个情深不悔的奇男子啊,本座竟能教出你这么个为情所困的属下。”
“既然你如此痴情,本座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主上态度忽然平静,伸手指着一点红道:“‘盗帅’楚留香如今正在松江府内活动,你,去杀了他!”
一点红刚松了一口气,心又提了起来,可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拒绝了,否则主上绝对不会放过无容的。
“……遵命。”中原一点红沉声回应。
“你们都退下吧。”主上轻挥袍袖。
众人依次行礼退出,独陆有期逗留未去。
薛笑人眉梢微挑,诧异地询问:“有期,还有什么要事吗?”
“禀主上,近日来‘红鞋子’公孙大娘的胃口愈发大了,是否需属下赴京一行,敲打一番。”陆有期正色道。
薛笑人眼中划过一丝欣赏:“京城之事,暂且押后,容我日后亲自料理。”
“有期近日当真辛苦了。”
“为了组织,为了主上,有期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心甘情愿。”陆有期慷慨激昂。
薛笑人听后,心中颇为满意,遂道:“既然如此,那我再派给你一项任务……”
陆有期忽然好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嘴欠。
面具下的脸瞬间阴沉如水,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中原一点红已经变了,他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忤逆我……”薛笑人似是感慨道:“今日看来,他当真不如你。”
陆有期心中暗忖,别给我画大饼了,我自己有。
然后骄傲的挺起胸膛。
他素来最吃这一套。
“楚留香、陆小凤、花满楼等近日频繁活动于松江府,还在调查咱们‘十三只手’的消息。”
陆有期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禁微怔,旋即嘴角泛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陆小凤也来了吗?
还有那位“踏月留香”的盗帅,江南巨富花家的七公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绑了,都绑了。
陆有期暗戳戳想到。
“若是他们敢来犯,属下定叫他们有来无回!”陆有期话语坚决,掷地有声。
“很好,有志气!不过我只要你牵制他们,给他们制造点小麻烦就好,若是顺手,就把那曲无容杀了吧。”薛笑人夸赞完陆有期,语调旋即恢复一贯的淡然。
他实在舍不得这个最得他心的属下去送死,在他看来,陆有期虽强,却还不足以与这三位成名已久的武林高手较量,不过制造点小麻烦绰绰有余。
所以他要送中原一点红去死!
这是他最后的价值。
不听话的属下活着也没用,不是吗?
……
而掷杯山庄这边,事情的发展逐渐走向离谱。
起初他们对左明珠的说法是不信的,但是在左明珠使出施家庄金弓夫人的家传武功“小鹰爪功”时,又将信将疑了起来。
而楚留香为友夜探施家庄,却发现施茵闺房里的布置与左明珠所述惊人一致,又不慎被花金弓和薛红红发现,因为英俊的外表被误认是引诱施茵的戏子叶盛兰,给他扣下好一通审问,让人哭笑不得。
左明珠如今在房内又哭又闹,死活要回施家庄。
而这对左二爷来说,无疑是天塌了。
女儿病好了,却不认他了。
对于左轻侯这种爱女如命的人来说,是一种极其致命的打击。
陆小凤看向花满楼感叹道:“此等奇事,闻所未闻,我也只在闲读杂记上看到过。”
花满楼嘴角噙着笑:“难道你真的相信施大小姐借尸还魂吗?”
陆小凤摇摇头,道:“我不信。”
花满楼亦道:“此事太过荒唐。”
但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左明珠演这一出戏究竟有什么好处。
陆小凤深深的看了一眼左明珠,只觉得这又是个大麻烦。
左二爷在悲痛过后,又强颜欢笑的给陆小凤花满楼一揖到地,只道怠慢了贵客。
如此陆小凤就更不能放手不管了。
现今,他已向薛家庄薛衣人下了战帖,不日决一死战,已了世代仇怨,请陆、花二人日后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够对左明珠照拂一二。
这种情况下,左轻侯无疑是没想活着回来。
陆小凤与花满楼好言相劝,却也无法改变左二爷的决心。
女儿无论生死,既然不相认,那就权当她死了吧。
左轻侯心如死灰,他将左明珠视为生平三大得意之事之一,是绝不愿相信女儿被人借尸还魂的,可是无论什么原因,女儿现在不认他是事实。
至于掷杯山庄与薛家庄的恩怨,那可以追溯到好久好久了。
两大家族,累世为仇,宿怨深结,彼此之手皆染有对方的血泪。至于恩怨起因,早已湮灭无闻。
而到了他们这一辈,自然也只能是仇敌相对。
薛衣人,江湖人送外号“血衣人”,年轻时行走江湖,侠义恩仇,杀人如草芥,手刃无数恶徒,其凶名之远播,塞外亦闻其威。
年至中年,火气渐消,隐退江湖,但其威名犹在,剑术更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据传,“剑神”西门吹雪初出江湖时曾向他请教剑术,在他剑下未走过四十招,此后闭关苦修五载,方与其战成平手。
但薛衣人对西门吹雪颇为赏识,二人常以书信往来,交流剑道心得……
而更有意思的是左明珠口中的母亲金弓夫人,正是薛衣人的亲家!
薛衣人的女儿薛红红嫁的是施茵的兄长。
事情越来越乱了。
而陆小凤又怎会真的眼睁睁看着老友去送死呢?
正好江南花家与施、薛两家均有生意往来,花满楼便借拜访之名,带陆小凤一同前往,看能否调解这场纷争。
陆小凤无奈摇头苦笑,他果然是天生的劳碌命,安生不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