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4月1日1点46分,我和陈最相识的第99天,他向我求婚了。
在我刚走出时间隧道,爱情失而复得的瞬间。
明明上一秒还在离开陈最的列车上黯然神伤,这一刻我却又重回他怀抱,越过时间,戴上了许诺终生的戒圈。
一切恍然如梦。
我们走出午夜场的影院,外面人迹寥寥,只有盏盏路灯在夜色中闪耀。
我挽住陈最,忍不住频繁地举起左手打量,钻石在灯火照耀下,发出教人眩晕的光。
光芒迷人眼,我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熏熏然像踩在云端。
“陈最。”我今晚第一百次呼喊他的名字,甜蜜地歪头看向他。
而他亦第一百次不厌其烦的答应我:“嗯。”
“你为什么选在电影院求婚?”我好奇侧目。
我看见男人眼底立刻浮起笑意,仿佛想到了什么触动而幸福的瞬间。
他的目光温柔停在我脸上:“因为那一刻,我觉得你的睡容很可爱。”
陈最用“可爱”形容我,而非“美丽”或“动人”。
但我喜欢这个形容,让我从他的神情里,看见对我的迷恋。
这就是我想要的标准答案,我笑得不要太开心。
“那为什么选在愚人节?”
我继续追问:“比起我们认识100天,你更喜欢99这个数字吗?”
陈最坦诚道:“其实我没有特别注意到这个。”
他说:“只是因为今天我刚好看到这枚钻戒,觉得它为你量身定做,应该属于你。”
“所以你只是才买好戒指,那一刻,你其实还没想好求婚的方式?”
我既觉讶然,又感奇妙:“但刚好那一秒,你觉得我很可爱,认为时机正好。”
一切都只是因为刚刚好。
陈最驻足凝注我,忐忑亦郑重地向我确认:“你会觉得敷衍吗?”
我微笑冲他挥动戴着钻戒的手:“我喜欢刚刚好。”
他会心一笑:“我想也是。”
我们紧紧握住彼此的手,继续前行。
片晌,我又忍不住开口:“陈最,你知道现在的我,是哪一个我吗?”
陈最:“你又时间旅行了?”
我:“嗯。如果不是睡得很可爱的那个我,你会不会感到有点遗憾?”
陈最:“每一刻的你,都是我理想中的另一半。”
我笑得脚尖都在飞舞。
“万一婚礼上,我失忆忘记你求过婚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已经演练过99次一见钟情,再演练100次求婚也很有趣。”
“万一婚后我忘了怎么生活,不能自理怎么办?”
“婚礼誓词会告诉我们答案。”
……
……
这晚,我们踩着灯影走走停停,漫步了很久。
我们一直在交谈,我得到的每一句答案,都正中红心,高兴得足以令我飘飘然。
春风见证,倘若月亮有耳朵,一定也会觉得我们很吵。
但抱歉月亮,即使再怎么被责怪,我也要忍不住大声呼喊——我和陈最要结婚了!
*
陈最双亲已故,我与父母也形同陌路,我们的婚姻仅与彼此有关。
我们一拍即合,决定旅行结婚。
最贵重的行李是一抹头纱。
陈最说他要带我环球举办婚礼,旅途遇见的每个陌生路人,都是我们的宾客和见证人。
第一站我们去了郁金香之都荷兰,这里有全世界最大的花园。
我戴上头纱,陈最穿上西装,我们在自行车的车篓里装满鲜花。
我们在街头骑着自行车举办了第一场婚礼。
头纱随风飞扬,我们把手里的玫瑰送给偶遇的每个路人,其中有一个街头乐队,他们现场为我们演奏了一曲轻快的《Marry You》。
我不会跳舞,但这个春日,我和爱的人被好多陌生人簇拥着,在春天的街头尽情舒展。
我们向一百种鲜花,诉说了我们的浪漫爱情。
从玫瑰到晚樱,从荷兰到日本,从花圃到高山……我们走遍春天,赏尽春色。
每一次醒来,我都已经抵达另一座浪漫的城市,既刺激又慌张。
我很害怕哪天一醒来,病情就突然恶化,怕忘记陈最,怕幸福戛然而止。
我们开始与时间赛跑,试图在有限的时光内,爱到最尽兴。
当夏天暴烈来袭时,我和陈最来到赤道海岛细软的沙滩上。
我穿着黑纱,和我的白马王子沐在傍晚瓢泼的骤雨里,铺天的晚霞像火在烧。
我不是外放的人,但这天我加入海岛的狂欢派对,带着满身的泥点,在众目睽睽的尖叫声中与陈最拥吻了整整三分钟。
我们跳伞追浪,滑翔踏水,没有浪费任何一点夏日的热烈。
上天格外眷顾我,春夏交叠,相继而过,我的病情居然十分稳定。
除了时不时擦除短时的记忆,我竟依然没出现其他任何病症。
寂静又灿烂的秋降临,我们飞向了加拿大的魁北克。
这里枫叶正红,教堂的尖顶隐没层林尽染中,整座城市成了世界童话里最美的一页插画。
和陈最一起度过了一个完整的春夏秋冬,我终于不再害怕失去他,能够坦然的怀揣疾病,和他约定终身。
这是我和陈最旅途中最正式的一场婚礼。
我们邀请牧师,向出门最先遇见的99个路人发送了邀请函,在他们的见证中互许结婚誓词。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境遇好或坏,都愿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这就是婚礼誓词给我的答案,亦是陈最求婚时就许下的诺言。
交换戒指那一刻,我们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的眼睛。
“回家吗?”
“回家吧!”
我们同时提出结束旅途归家。
柔滑的大提琴音与胸腔共振,礼成这刻我们没有接吻,而是默契地拥抱了彼此。
很用力亦很温柔,像经历了一次灵魂的交融。
九个月,从春天到冬日,我们完婚了。
当我再睁眼,我再次飞跃过时间,直接从魁北克闪现回到了渝城,安心地躺在和陈最的小房子里。
时间指向2025年12月24日,外面正飘舞着梦幻的太阳雪。
我赤足跳下床,兴奋地扒拉在窗户后呼喊:“陈最陈最陈最,你快来看——”
“是我们在北极错过的太阳雪!”
“我太幸福了,最后一个愿望也在旅途结束的最后一秒实现了!”
虽然我已经回到渝城,但我的记忆还停留在魁北克的秋天。
我坚持认为睁眼这一秒,也算在旅途之中。
我激动地跑出卧室,想拉陈最一起出门堆雪人,但他好像不在家。
我一到客厅,就看见他写在黑板上的留言。
“2025年12月24日:将来见”
简单的三个字,后面还贴着一棵圣诞树的照片——我们第一次聊天,我送他的那张。
我眉飞眼笑地立刻行动起来,我飞速收拾自己,动作就像轻轻抖落的雪花一样轻盈。
等我推门前去赴约,太阳光落在身上,浑身的骨头都被晒暖。
又是一年平安夜。
而今年的圣诞,我真的不必再一个人度过。
我走在街上,飘洒的雪花是节日最好装点,嘈杂车声是幸福烟火气,拥挤的人潮也成了美丽的仪式感。
我看见什么都只感到快乐,碰见任何小意外都会觉得是恩赐,幸福感自然而然地在我周身洋溢——原来这就是梦想成真的感觉。
陈最特意给我买了车,但我还是选择了乘上拥挤的地铁。
这一次,我没有再做低头族,好好地收起手机,兴趣盎然地观察车厢来往的每一个乘客。
我正天马行空为他们每个人编故事,忽然,我神情猛然一怔,继而满面狂喜。
——敏敏和宋谦竟然携手奔进了这节车厢!
他们亲密地挽着彼此,看起来异常甜蜜。
我惊喜地冲到他们面前:“你们和好啦?”
敏敏举起他们交握的手,无名指上的对戒闪闪发光:“我们不甘示弱,紧跟你脚步领证咯。”
敏敏一手牵丈夫,一手揽我:“我没做成你的伴娘,但你必须做我的伴娘哈!”
“天哪,当然,必须!”
我用力地抱紧最好的朋友,些许潸然:“恭喜你,敏敏,我真为你高兴。”
敏敏拍拍我的背,只是冲我微笑。
我们正商量着今晚要再去吃去年那家油滋滋的烤肉,地铁又抵站停靠了。
敏敏盯着地铁厢门,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看过去。
我侧目,看见周泽成——被我拒绝的相亲对象——走了上来。
他走到我身旁,微笑问我:“和他在一起了吗?”
我大方地亮出我的钻戒:“嗯,结婚了。”
周泽成真心实意地向我道贺:“真好,我说过你会得偿所愿。”
他说过吗?我不记得了。
我不是一个圆滑的人,再次面对周泽成,我感到有点别扭。
我悄悄问敏敏这是怎么回事?
渝城这么大,我并不认为,能连续在地铁的两个站都遇到熟人。
肯定有什么“预谋”。
但敏敏却向我卖关子,只说,“等会就知道了”。
我耐心等待着,当地铁再次抵靠站台,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我的父母竟然一起走了进来。
没有他们新家庭的任何成员,只有他们两个人,携手并肩,仿佛时光倒退,回到他们尚未离婚的温馨时刻。
“爸妈,你们怎么会来?!”
这一次我是真心感到惊喜了,我像一只快乐小狗,亮眼摇尾地扑进了他们的怀里。
可是他们却摸摸我的头发,温柔又哀伤的说:“我们来送你啊,江莱。”
“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对吧?”他们这样问我。
我有点茫然不解。
送我?可是我旅行已经结束,并没有要去哪里啊。
“你们要送我去哪?”我满腹疑问。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他们都只温柔地对我笑着。
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尤其——
当地铁不断呼啸前行,每停一站,就上来一个我认识的人。
我的继妹继弟,我大学的室友们,我高中的同桌……
那些我生命中的过客们突然集体登场,将我簇拥在一节小小的车厢内。
寒意自心底升起,我非常恐惧,仿若陷入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当地铁抵达商场这一站,我疯了般冲出地铁,然而来送我的人们都没有下车。
他们只是对我挥手说再见。
我冷汗直冒,转身就跑,妄图逃出这个噩梦。
当我冲出地面,绚烂的晚霞铺满整片天空,夕阳夹带着风雪,轻柔地将我笼罩。
远远的,我看见当初那棵被拆除的圣诞树,此时此刻又死而复生地长出来。
这是我和陈最的暗号,锚点和爱情引线,它令我安定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甩掉刚才那诡异的记忆画面,快步朝我的幸福走去。
当我离那里越近,我的步伐就越慢。
我没看见陈最的身影,反而看见他那些五花八门的朋友们围站在一起。
简繁,出租车司机,吹喇叭的小男孩……我们在江滩公开恋情那天来道贺的人,此时此刻竟然都齐聚于此。
这看起来很像是陈最为我制造的惊喜,然而我却半点憧憬的兴奋也没有。
或许,是这些朋友们脸上难掩的慌张,令我感到十分违和。
倏地——
我步伐猛然一顿。
因为我看见他们脚下的缝隙里,有鲜红的血在流淌。
再一晃眼,我看见自己躺在树下的血泊里。
我踉跄往后退一步,想起了有关平安夜的真正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