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女人又已经做好了饭在等着了。看到叶青进门，笑着调侃道：“你也真是的，周末还这么忙，搞得你才像是上班的一样。”

    叶青闻言顿了一下，站在门口没有立刻动作。

    女人没得到叶青的回应，奇怪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还不进来，今天学习累了吧，快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

    叶青弯下腰换了鞋，把外套脱下搭在鞋柜上，洗了手也坐到桌前一起吃饭。

    女人带着笑把菜端上桌，招呼叶青一起吃：“我看你挺喜欢上次那个汤的，我就又做了，快试试怎么样？”

    叶青顺从地喝了一口，暖暖的汤一下肚就驱赶了寒意。

    “很好喝，妈……”

    叶青的话拖得很慢，像是有什么想说但又不敢说。

    女人察觉到异样，问道：“你是要说什么吗？”

    “嗯……”叶青的声音压得很低很小声，“我今天不是去同学家学习的。”

    女人一下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玩就玩吧，天天学习那么辛苦是该放松一下了。”

    叶青感受到女人温柔的包容，更愧疚了：“妈，我今天是去打工了。”

    没等女人回应，叶青又连忙补充：“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我最近成绩已经有进步了。我只在周末去，是我同学家里开的超市，她也在那里工作，你不用担心……”

    说着说着，只见女人眼圈渐渐红了，叶青收住了未尽的话语，不敢吭声。

    女人用粗粝的手掌抹了抹脸，低头没有说话。

    “妈……”

    “是妈妈对不起你。”女人的声音带着哽咽，话语也断断续续的，“妈妈没有能力，养不起你、养不起这个家。你一个孩子，还得一边学习一边操心家里……”女人捂住脸，又说不出话了。

    叶青不敢说话，只坐在那里像个犯了错被惩罚的小孩。

    女人缓了一会，继续道：“你好好学习，好好休息，妈妈就满意了。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钱还够用，不够妈妈会去赚，妈还年轻着呢。”女人说着挤出一个笑，眼里是盈盈的泪光。

    “妈妈！你真当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吗！你已经在打两份工了，还要怎么赚钱？你一个人赚的钱够什么用，你总是想我考上大学就好了，可是上大学不要钱吗？我已经长大了，我得对自己负责了。”

    “是妈妈没用……”

    “你不要老是说这种丧气话！”

    两人都不说话了，客厅里一时安静得好像没有人。

    过了许久，女人缓缓开口：“吃饭吧，饭要凉了。”

    叶青也捧起饭碗默默地吃饭。

    吃完饭女人去厨房洗碗，叶青则回到房里写作业。

    屋子里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传到叶青耳朵里时已经轻到几不可闻，但叶青还是被吵得一阵烦躁。她丢下笔，看着作业本静静地摊在桌上，她的脑海里却思绪翻涌。

    刚刚说的话，是不是太重了？

    洗碗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女人无声地走到卧房门口，看着叶青，开口唤道：“青青。”

    叶青一惊，抬头看向女人的方向。

    “妈妈想明白了，你说的对。”女人已经平静下来，可疲惫的面容依然能看出哭过的痕迹，“你有这么大了，你想得明白你的人生，妈妈不该替你做太多决定。”

    叶青觉得女人语气不对：“妈妈……”

    女人打断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能规划好自己的生活，妈妈相信你。”

    女人顿了一下，把喉间滚动的情绪咽下，笑着道：“妈妈支持你的决定，不过有件事……你需不需要妈妈帮你准备周末的盒饭？”

    女人用俏皮的语气打破了僵硬的氛围，叶青感觉自己也要哭出来了。

    “嗯，要的。”叶青说，“谢谢妈妈。”

    “好了，我去洗碗了，碗还没洗完呢。”女人嗔怪道：“你也好好写作业吧，写完了早点休息。”

    叶青写完作业，又出来和女人一起看着电视折衣服。

    突然门被敲响，叶青站起身去开门。女人关切地问了一句：“是谁？”

    叶青打开门，看到是对门的徐婆婆。

    “青青啊，你妈妈在吗？我来找她借点冰糖。”徐婆婆絮絮叨叨的，嘴上一刻不停，“我家那死孩子，吃零食吃多了咳嗽，吵着要喝雪梨汤。我这大晚上的去哪给他找冰糖炖雪梨？这不就来问问你们。你妈呢？秀茵，秀茵！”徐婆婆把头探进门里想要看看女人在哪。

    叶秀茵听出是徐婆婆的声音，连忙将头扭到一边装作很忙的样子，吩咐叶青：“冰糖在抽油烟机左边的那个柜子里。青青，你去拿给婆婆。”

    “哎。”叶青应了一声，找出冰糖递给徐婆婆。徐婆婆拿到冰糖一下被转移了注意，不再非要去看叶秀茵，又连连道谢，直夸叶青懂事，这才离开。

    听到徐婆婆离开，叶秀茵松了一口气，把头扭了回来。

    开玩笑，虽然徐婆婆很热心，不管谁家出了什么事都积极帮忙。但要是让她看到叶秀茵刚哭过的脸，明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传叶秀茵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再传下去，就要说不清了。

    .

    叶青的进步终于陆陆续续被老师们发现，连续几天的作业正确率都明显提升，老师们也纷纷在课上主动夸奖叶青，这下可把同学们都震惊了。

    叶青虽然没有朋友没有成绩没有长相，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但两年多的相处下来，同学们对每个人的情况都有大致的了解。叶青一直学习很努力刻苦，大家经常能看到她下课还在默默的做题，用了各种学习方法，却怎么也提升不了成绩，也就是俗话说的“死读书”。

    平时没有人会主动关注她，老师也习以为常地放弃了这个不开窍的学生。

    这下怎么突然就成绩变好了？

    有同学不住拿怀疑的目光审视叶青，这毕竟只是作业，要作弊也不是难事。

    可有些东西做不得假，很多没有答案的题目，叶青也能做出来。不仅做出来了，还经常是最优解。这下同学们的怀疑也就不攻自破了。

    又一次在课上被老师点名表扬解题思路时，叶青谦逊地接受了表扬，这也让同学们逐渐对她刮目相看。

    甚至已经有同学在碰到不会的题时，选择就近问叶青，而不是到身边排长队的学习委员那去。叶青全都耐心地解答，拿不准的题目也不逞强。

    “你看，在线段PE做中点O，再连接到点B上去，是不是就可以套公式了？”

    “哇，真的！”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总是能霸占最多的“叶青份额”。经过叶青的指导后，复杂的几何图案一下变得明朗。圆圆脸蛋的小姑娘用一双带着崇拜的星星眼看着叶青，沉稳解题的叶青在她眼里就像是在战场杀敌的将军，杀伐果断，一下找到敌人的破绽，利落取下敌人首级。也是因为她的大力宣传，让找叶青问题的人不再只局限于附近一小圈。

    现在是上午的课间操时间，但是今天下雨没有做操，叶青就给同学们讲题。旁边的人也凑过来听一耳朵，人群向着叶青的座位微微倾斜，这一片俨然是第二个学习聚落。

    班主任是个严肃的瘦削女人，她照例来到班里巡视，防止这群精力无限的小崽子一会不见就又给她闹出什么事故。在没收了一个小镜子、两本课外书和一部手机之后，班主任踱着步来到了叶青附近，看着隐隐传出解题声音的人堆，她不禁开始疑惑。

    刚才不是已经路过了学习委员的位置？那这里是怎么回事，自己已经老到记不住几分钟前发生的事了吗？

    回头一看，门口学习委员的位置附近还是一堆人，追求成绩想要考大学的学生们聚在一起争分夺秒的学习如何解题。

    那面前这一堆是怎么回事？

    班主任围着人堆转了几圈，终于在一个缝隙里看清了情况。

    叶青正在讲题，旁边的同桌趴在自己的手臂上歪着头看叶青一笔一划拆解出题者隐藏的条件，时不时吸一口气表示惊叹，给足情绪价值。外圈站着的同学手里拿着卷子和笔，认真跟着叶青的步骤记录下流程，时不时打断提出疑问。叶青也没有丝毫不耐烦，解释完后又恢复思路继续讲题，众人形成一副其乐融融的求学景象。

    班主任渐渐皱起了眉，等他们讲完这题后，才出声打断道：“叶青在给同学们讲题啊。很不错啊，不会的就要虚心请教同学才能进步，知道吗？叶青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叶青放下纸笔，跟着班主任离开了教室，同学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向叶青离开的背影，叶青最近进步很大，还被老师看到乐于助人的现场，肯定是要表扬加敲打鼓励三件套了。人群讨论完题目又渐渐散开，各自拿着卷子回去研究题了。

    班主任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给叶青扯了个塑料凳。

    “坐吧，叶青。最近你的事情我都有听你们科任老师说过，我们来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