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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剑影(九)

    魏陵州岿然不动,仿佛寒月刀被他握在手里。

    云思浅眸光倔强,攥紧刀柄的手颤抖着,她怒视着男人,却发现他的瞳孔在冒火,宛如火山爆发,可是看自己的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这时,燕东广从内殿走出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他惊道:“云思浅,你在做什么?!放下!!”

    云思浅保持着挟持蛊王的姿势,目光滑到燕东广那里,“为何不劝,难不成你们真的以为,娶了高壑贵女,就能保千蛊门十年、二十年的安稳?”

    “……”

    燕东广无言以对,只觉后背发凉。

    毕竟她当众挟持蛊王,一个奴隶出身的暗卫,就像主人身边的恶犬,有一日居然向主人呲牙,下场只有死。

    明明云思浅是最冷静的,今夜却控制不住情绪,说明事情很严重。

    “你托人给我的赋阳令,我已交给主上。”燕东广缓缓抬手,似乎是在隔空安抚她,“你做的很好,没有辜负主上的希望。”

    云思浅继续抵住魏陵州,渐渐的,男人脖子上已经出现血痕,但她丝毫没有住手的意思,反而眼眸更加赤红。

    趁着云思浅分神,魏陵州反手一握。

    整个动作多他来说,轻而易举,又幅度过大,大腿撞上了云思浅的小腹。

    她倒吸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

    倒在地上的一瞬间,寒月刀在夜里闪出一道冷芒。

    最终,冰冷的感觉席卷而来,刀尖吻在喉前,只需要一点点,就能穿透她的命脉。

    云思浅阖眸,她太累了,好困,好想睡。

    就这样一直睡,再也不要醒来。

    ***

    五年前,云思浅以前朝莲贵妃的身份,奉皇命和亲。

    魏陵州领兵攻入西澜殿,搅乱了西澜王的喜堂,西澜王血溅当场。

    原本和亲的任务,就这样被中断。

    西澜王逝世,西澜内乱,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浦城。

    来之前,萧驭之告诉云思浅,她与西澜王成亲后,需要寻找他的细作进行对接,萧驭之若得知西澜王死了,肯定会重新安排她。

    是给她改变身份,还是让她自我了结,都是未知。

    云思浅无人可依,她需在这里寻找到萧驭之的人,与之交换信息。可是偌大个西澜,找到这个人谈何容易,万一找错了,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云思浅还没有找到,就被魏陵州囚禁了。

    后来入了暗厂才知道,那细作是祁先。

    她问祁先,既然他们是兄弟,十多年的陪伴,生死与共,肝胆相照,他为何要背叛魏陵州呢?

    祁先却说,为了道义,他不想做锦衣卫的败类。

    当时云思浅不明白,现在她明白了。

    也许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总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够。

    有些人在做锦衣卫之前,就清楚人性本恶,知道人生在世,有许多的无可奈何,祁先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便他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锦衣卫,守护百姓,抓捕贼人,帮助玄门司顶部朝廷官员从三品升到一品,最后因为同伴失手杀人,他入狱后,被自己曾经抓捕的贼欺负,也能做到坚守正义,清者自清。

    可是魏陵州不一样。祁先曾说过,魏陵州怀着雄图大志,入玄门司后,谨遵律法,对待恶事绝不姑息,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

    …“我孤身一人,贼想来报仇,只找我一人好了,说不定几年后,我以身殉职的那天,就天下太平了。”…

    当年的云思浅不明白,认为祁先为了维护魏陵州的体面,故意编了个故事,以至于她选择性遗忘了这句话。

    直到后来,云思浅看出了魏陵州对锦衣卫的恨,才慢慢回忆起祁先的话来。

    也许这话并非是假的,只是她始终忘不掉魏陵州血洗西澜殿的那一夜。

    紫黑色蛊气氤氲,血流漂杵,他踏着尸体,将西澜殿洗劫一空。

    那森然可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他曾是正义凛然的锦衣卫。

    五年前,西澜王前脚一死,云思浅就混入奴隶堆里,穿上一件死人的衣裳顶替,跟着大部队被送入了一家锅庄。

    她在这家锅庄里隐了几日,有一天晚上,魏陵州带兵踏平锅庄,将锅庄的奴隶据为己有,并将锅庄里的长老少爷小姐们都降为奴隶,搜刮了一圈,最后将披麻戴孝的云思浅墓地拉了出来。

    云思浅清醒过来,就已经出现在千蛊门了。

    婚宴上就见过魏陵州,那时她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但真正交手起来,却震惊地发现,他的武功如此之高。

    云思浅被折磨后,始终坚定自己就是来和亲的,什么都不知道。

    阴冷的暗厂,看到那些被处理的刺客和叛徒,恐惧,恶心,血腥,最能激发出求生的本能。

    她跪着,苦苦哀求,哭过了,求饶了,甚至承诺会侍奉他,为奴为婢,却依旧换不来男人的怜惜。

    因为魏陵州分明记得,她十六岁在皇浦时不会武功。而多年未见,她成了和亲贵妃,居然还练了一身好武功,这强烈的反差让他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总要想办法问出点什么。

    此时此刻,云思浅清楚地记得,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黑夜,她被拶指折磨得痛不欲生。魏陵州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用剑的人,若失去了手指,会如何?”

    看着云思浅脆弱的样子,魏陵州眼神是直而空的,或许是曾经的仇恨蒙蔽了他,魏陵州蓄意报复说:“萧驭之如果知道,他的女人在本王面前献媚,会是什么表情?”

    窒息感仿佛捏住云思浅的心脏,她怔忡地抬头看他,周遭无比漆黑,只有吊灯处落下一束光,笼罩在头顶。

    魏陵州睨着她,“造孽多了,自己女人都能献出来,呵,废物。”

    再后来,云思浅被带到暗厂。

    刚一入训练场,就看见一道黑色的背影,这个人就是魏陵州。

    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传说中逐林卫的训练场,若这时候,魏陵州打开闸门,放出一些野兽,她会死得很惨。

    虽然决定和亲的那天,她就做好了以身殉职的准备。

    可是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世界,说不怕是假的。

    云思浅当即跪下,叩首后,一把握住魏陵州的裤脚,颤巍巍道:“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我要做暗卫。”

    魏陵州一顿,目光终于落在云思浅身上。

    只见她满身破败,披头散发,额头被磕得血肉模糊,腥红如注的液体滚落侧脸,衬托着她的面皮异常苍白。

    逐林卫是魏陵州麾下精英暗卫们的统称,虽说有男有女,但每位都是身强体壮的。若想在一众高手里胜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在场的暗卫们看到弱不禁风的云思浅,都笑了。

    魏陵州摇头,看了看她,“滚吧。”

    云思浅又说了一遍:“请给我一次机会。”

    “好,别后悔。”

    起初,魏陵州先让她站在训练场大门口,从门口走到蛊王的训练室,即便平日里短短的路程,却扛不住沿途的棍棒。

    暗卫排成行,每人手里抄着家伙,毫不吝啬地向云思浅砸过去。

    走过一条路,路上棍棒打。

    云思浅被一次次打倒,又一次次站起来,就在越过警戒线的前一刻,足足有男人手臂粗的棍棒砸中她的后背。

    云思浅眼珠瞪圆,仿佛凸出来似的,瞳孔血丝密布。

    无声地倒下后,一口淤血静静溢出唇缝。

    终于走过了。

    可是,这还没完。

    魏陵州又让暗卫将她绑在刑架上,模拟成草靶子。

    随即他命人退边,以黑布罩住双眼,亲手拉弓,箭矢嗖地一下出手,空气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只箭矢,就这样擦着云思浅的衣角,钉入墙壁。

    云思浅刚捡回一条命,紧接着,魏陵州摘下缚眼带,向草靶子走过去。

    她以为要结束了,松了口气,正等着魏陵州帮她解开绳索,倏尔,下肢一凉。

    猝不及防的一刀,捅进她的大腿。

    她以为这条腿废了,可是魏陵州这一刀精准避开要害,很快医师走了进来,

    所以只是痛苦了一点,就一点点……

    他抽出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垂眸看着汩汩滴血的腿,他问她:“你知道,受伤,死亡,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吗?”

    云思浅看着魏陵州,虚弱地说:“您会杀了我吗?”

    魏陵州:“为何这么坚持?”

    云思浅:“想活。”

    魏陵州:“还有呢?”

    云思浅:“想要自由,不做奴隶。”

    西澜城这么危机四伏,奴隶身份低贱,用的都是最劣质的炭火,往往为吃一块干瘪的饼争得头破血流。

    当然,不仅是奴隶争,掌权人也争。

    自从西澜王死了,千蛊门掌门的魏陵州,魇教教主风宴臣和天仞宗宗主慕容天仞,三个人都想争夺西澜王的位置。

    日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魏陵州:“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

    四目相对之时,雪莲花瓣落到她身上,很美,很倔强。

    云思浅唇角一抽:“只要您让我重生,可以吗,主上?”

    魏陵州站起身,转头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他收下她了。

    ……

    屋里暖烘烘的,云思浅疲惫不堪,她不知自己躺在哪里,只是累得睁不开眼,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就像那年树下,少年一袭白圆领窄袖云纹长袍,折扇在五指间来回翻转。

    “驭之……”

    云思浅躺在榻上,本能念出了此人的名字,紧接着,梦中的萧驭之脸色骤变,露出狠戾的眼神。

    仿佛在对她说:你背叛朕,朕的细作,居然屈于人下,成为蛊王的禁脔。

    云思浅拼命摇头,她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崩溃之下,她“啊”地一声尖叫,上半身从床上猛地弹起!!

    “你在喊谁?”

    一道冰冷沉稳的声线将她拉回现实。

    她环顾着整间屋子,红烛帐暖,椒房独宠,这里居然是洞房。

    难道是为他明日娶妻所用?

    云思浅侧眸,突然一个东西丢过来,她从床头拿起一看,瞬间目眦欲裂。

    这东西,是她丢失的香囊!

    就是那个绣着萧驭之大名,里面装满薰衣草的香囊。

    看着一寸寸靠近她的魏陵州,云思浅猛地抬起手臂,挡在身前:“主上,听我解释……”

    意识到她想与他拉开距离,魏陵州的脸更冷了几分。

    他一把攥紧她的手腕,足足用了十成了力道。

    她的手臂顿时麻了,皓腕处红痕突显。

    魏陵州:“短短五年,你就忘记当初如何爬上本王床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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