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并不是什么大事，对姜别来说。

    莫过雨问：“你看起来很不在乎，是经常发烧吗？”

    姜别点了点头，没有打手语，他对莫过雨的防备心让他并不想多透露自己的情况。

    莫过雨突然发觉自己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姜别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即使戴着口罩，但他仍然在莫过雨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无名的暗淡，就像一片树叶无风而落。

    双方都陷入片刻沉默片刻。

    突然，姜别拍了拍莫过雨，又指了指头顶空瓶的吊水，没有比划：“请帮我拔针。”，而是直接将手臂伸给了他。

    手臂上那些大大小小深深浅浅长久不能消散的淤青像一只有力的手，狠狠扯了一把莫过雨的领子,让他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莫过雨贴着他的床边坐下，又快又轻地将针拔了出来，没弄疼他。

    “按着，不用太使力。”

    在莫过雨的示意下，姜别用左手指腹按住了针孔。

    “多久要来医院一次？”莫过雨接着说。

    姜别不知道莫过雨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他仍旧不想回答，在这里，他们只是陌生的医患关系。

    但他莫名有些在意莫过雨意味不明的语气。

    “一个月。”他比划着，还是在那不容让人沉默的眼神中回答了。

    “好。”莫过雨轻点了下脑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独立包装的透明袋子，里面是一片糖衣药片，市面上常见的退烧药。

    “把药吃了再走吧。”

    这就陷入尴尬的境地了，眼下莫过雨已经撕开袋子将药片捻在了指尖，而姜别正左手按右手，没有第三只手去接药。

    莫过雨捻着药片的动作就这样在两人的对视沉默中静止了片刻，然后才突然恍然大悟般十分不经意地看了眼姜别的手，说：“啊，忘了，你现在没手吃药。”

    “我帮你吧。”

    莫过雨说着就把手指从姜别的口罩下方伸了进去，探索着他的唇边。

    姜别只能张嘴。

    莫过雨的指尖从姜别柔软的唇内侧缓慢地蹭过，姜别的眼底被烧得红红的，顺着脸颊一路红到颈窝。

    姜别知道这很奇怪，但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分明作为伞时，他们两个拢共才见过两次，莫过雨的态度怎么会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呢。

    要么莫过雨有精神分裂，要么他自己有精神分裂。

    当晚，姜别拒绝了莫过雨要送他回家的好意。

    也是这个晚上，他们两个都接到了一通电话。

    莫过雨的电话响起，是莫泊空。

    “喂，爸。”

    “明晚六点科斯酒店，和蔡家一起吃饭，这次必须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说。”

    “好的。”

    两人的语气都很冷漠，完全不像父亲与儿子的对话。

    以往父子俩要见面或者聚餐这种事都是管家贝丽负责在中间传达，但上次与

    蔡家的聚餐莫过雨就没去，所以这次莫泊空亲自打电话来了。

    而另一头，是KO新的任务发布。

    “Copy that，umbrella.”

    第二天莫过雨没有去接弟弟放学，而姜别也请了假，没有去上班。

    姜别正前往科斯酒店，今晚的任务目标是蔡氏药业CEO蔡济的助理，马达。

    前往科斯酒店的路上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商业街，姜别看到许多大学生在摆摊，大家卖盆栽，卖首饰，在街灯下和同学一起挥洒青春。

    唯独一个女生与众不同，吸引了姜别的目光。

    女孩坐在画架前挥动着炭笔，她虽然裹得厚实，但耳上是价值不菲的黄宝石耳坠，一看就不是来街头卖画的。

    姜别想知道这样的女孩在画什么，于是他绕到后面，向女孩靠近。

    画上只有一只鸟。

    那只鸟的眼神狰狞，仿佛被折断了双翼般透露着痛苦，线条并不精雕细琢却实在生动，姜别心中一阵酸涩，再定睛一看，鸟的双脚甚至被拷着锁链。

    锁链只在画纸边缘露出短短一节，源头在哪或许只有女孩自己知道。

    虽然杀手往往很善于隐藏脚步和气息，容易叫人难以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但姜别的影子长长的铺在地上，女孩早就看到了。

    女孩蓦地开口：“好看吗？”

    姜别一怔，还左右看了看，不确定女孩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说你呢。”女孩回过头看这个站在自己身后已经快一刻钟的人。

    抬眼看到姜别脸的那一刻，女孩明显眼光闪烁了一下，心想：“好漂亮的omega。”

    姜别呆呆地，才反应过来，于是赶紧点头回答：“好看！”

    不用他说女孩自然也明白自己画得很好，她从小就展示出了过人的艺术天赋，哥哥们为她请了许多社会上所谓的绘画大拿，但最后都心虚地离开了。

    不过她见姜别说得十分诚恳，心里也由衷的开心了。

    她将画架上的夹子取下来，将画纸卷了个卷递给姜别，“喜欢就送你了，我有事得走了。”

    姜别摆了摆手很是抱歉地说：“谢谢你，但我等会也有事，不遗憾能要你的画。”

    女孩见这人眉头皱得紧紧的，看起来真的是很抱歉，于是放下了画纸，说：“那我给你画一个能带走的吧。”

    姜别还没明白女孩的意思，就见女孩从包里拿出一根马克笔，她抓起姜别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画了起来。

    姜别对这猝不及防的接触感到一丝慌乱，虽然两个人都是omega，但除了师傅和李懿，姜别还是头一次这样被别人握着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女孩则画的认真，完全没有其他想法的样子。

    “它叫什么名字？”姜别没头没尾地问起来。

    “啊？”女孩认真地画着鸟儿翅膀的层次，头也不抬地嘟囔着：“你说这只鸟吗？”

    女孩沉默了十几秒，有十几秒吗？大概更久，直到即将收笔前才回答。

    “它叫，三月。”

    “三月，”姜别喃喃地重复，又说，“好听的名字。”

    不知怎的，女孩听到他这样说后，看起来更加落寞了。

    姜别在前往科斯酒店前走入了一个监控死角，他换上薄薄的行衣，盘起头发别紧了假发，戴上黑色美瞳，最后挂上一张口罩，如此再一看，和方才长发及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omega毫无关系。

    除了右手手背上那只展翅的鸟。

    姜别这才注意到，这只鸟的脚上没有镣铐。

    他打晕了酒店的某个安保，套上他的衣服混入了酒店。

    酒店三楼是宴客厅，四楼是包厢，姜别脑中回想着他一眼背下的地图，在地形略微复杂的豪华酒店里立刻找到了房间414A的位置。

    小灯说今天马达正跟着蔡济和蔡民一同来科斯酒店吃饭，请客方是政界的人，具体是谁不太清楚，因为蔡济近期频繁接触了许多政界的人，好像是为了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

    蔡济和蔡民兄弟二人早年一同开创出了蔡氏药业，一举成为C国最辉煌的制药公司，听说蔡济在已经拥有了四个alpha儿子之后还在锲而不舍的让妻子怀孕生omega，就是为了方便日后与政界联姻。

    于是蔡三月出生了。

    在十八年前的三月，一个眼睛大大的女孩儿呱呱落地，忙碌的父亲甚至没来医院看一眼，连给孩子取了这个名字都只是因为她是在三月出生的。

    姜别进入酒店后先是又换上了服务生的衣服，端着盘子假装经过414A，实则扔了一颗迷迷香在保镖们脚边的角落里。

    迷迷香无色，挥发后只有一点点檀香的味道，能在十分钟内把人迷晕。

    姜别掐准时间，在还剩一分钟的时候再次来到414A门口。

    他敲了敲门，房间里的保镖把门打开。

    “各位好，这是我们经理送的葡萄酒。”

    盛着葡萄酒的托盘下还藏着一把枪，覆着托盘的白色餐布将手枪遮得严严实实。

    姜别右手举着托盘扣着枪，弯下腰左手将酒瓶放在桌上的一瞬间，右手握起枪直接一发射中马达的眉心。

    全程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流畅自然到屋内的保镖都没反应过来，姜别就已经拽来一个保镖当护肉垫，直接破窗而出。

    在姜别跳窗的那一刻，他的余光瞄到了餐桌边的女孩，或许是姜别会错了意，生死刹那间，他竟然在女孩的脸上看到了得救。

    守在走廊的保镖们早就晕了过去，屋内的保镖一股脑往外追，但门外偏偏是两条分叉路，他们根据奔跑的脚步声判断，向右边追了过去，好在警惕性不错，还是分出了几个人向左边也追了过去。

    右边的脚步声自然不是姜别的，而是给他做任务辅助的其他杀手。

    姜别听到追上来的脚步声时加快了速度，但眼看就是走廊尽头，身后的保镖已经追了上来，姜别便转弯进入了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的监控已经被黑掉，姜别本来的打算是逃不脱就杀。

    但刚准备往楼梯下跑，突然一只手臂从左侧方伸了出来，一把将姜别拽过去。

    “谁？”姜别脱口而出。

    “嘘。”

    比起看到长相，姜别先认出了他的信息素。

    大雨的气味。

    趁保镖还没追进安全通道，莫过雨从兜里掏出蓝牙耳机盒转手一丢，盒子就从盘旋的楼梯阶上快速滚了下去，发出类似咚咚咚的“脚步声”。

    狭小的电表间里，姜别被莫过雨攥着腰，几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