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赵听喝了药,重新吃了顿午膳,才终于摆脱头晕的症状。
丫鬟将饭菜撤走后,她看向身边的清冷美人:“仙仪,今日在宫中,可有人为难你?”
“没有,公主来得及时,我才坐下你就到了。”南怀慕顿了顿,又说,“我叫南怀慕。”
仙仪只是封号,南怀慕却是母亲为她取的名字。
赵听似乎看出她的情绪,从善如流地改口:“阿慕?”
说“阿慕”二字时,赵听语调不自觉放轻,带出些亲昵意味。
看着眼前人,南怀慕眸底柔和笑意一闪而过,嗯了一声。
赵听不禁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公主笑起来也好看。”南怀慕又笑了笑,声音却听不出情绪。
赵听扬眉道:“我本就是美人,笑起来当然好看。”
面前的女子容貌本就偏艳,自信张扬起来,更是艳色绝佳,倾国倾城。
想起什么,南怀慕心念一动,试探说:“殿下生活无忧无虑,当真让人羡慕。”
“我若真的无忧无虑,今日又何必赶去皇宫。”赵听敛了笑意,起身往外走了两步。
南怀慕道:“我以为殿下只是怕我说错话。”
“不知者无罪,说错话没什么打紧的,只怕人刻意引导,鸡蛋里挑骨头。”
“公主是指……”
“皇后。”赵听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直白道,“当今皇后并非我的生母,我的生母早已过世,我不受她管教,胡作非为,她自然看不惯我。”
不等南怀慕说话,她又摊了摊手:“但也无妨,我少进宫,我们少见面,便能互不干扰。”
南怀慕便道:“我也会少进宫。”
赵听侧头看向驸马,目光缓慢扫过美人的五官,半玩笑半认真道:“有驸马与我共进退,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怕了。”
说罢,她忽地凑近美人的耳朵,低声询问:“驸马,你可喜欢女子?”
这问题她在马车上就想问了,忍到现在,还是没忍住。
南怀慕目光不受控制地转向她,眼睫颤了颤,眸底蕴藏着情绪。
“怎么,这问题很难回答?”赵听被驸马的眼神惊了一下,顿了顿道,“那我换个问法吧,你可曾有过心仪之人?”
南怀慕眸中情绪更重,原本饱满的两片唇抿成一条线,依旧没有出声。
气氛似有些尴尬,赵听遂自问自答道:“我有过,且她是女子。”
她记得自己私访姜国的日子里,与一名女子有过私情。
但因为回来后她大病了一场,导致记忆模糊,脑中只剩下极少的片段,那女子具体的容貌名字,她都不记得了。
但记得二人最终分手了。
“我已坦诚相待,你总能告诉我答案了吧。”她看着驸马,故意用轻松语气说道。
南怀慕眸中情绪终于转变,眼眶变红,眸底的光极冷:“你猜。”
两个字说出口,南怀慕才发觉自己嗓子哑了。
是受情绪影响。
明明曾有过一段情,赵听竟问她是否喜欢女子,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思及此,不等赵听回答,她径直推开对方,大步离开。
赵听没料到这一情节,原地怔了半晌,挠了挠头,喃喃道:“她是太困了吧……”
昨日驸马照顾了她一整夜,一直熬到现在,肯定是太困了。
—
院内
赵听坐在秋千架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脑中还在思索驸马因何生气。
她都想半个时辰了,还是想不出原因。
“公主。”绿蚁走过来,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汇报道,“潘门的事有结果了。”
赵听回神,示意绿蚁说下去。
“潘门的确中毒了,但并非无药可救,他这几日不出府,只是因为那怪毒导致他全身发痒起红疹,不想去外面出丑。”
绿蚁继续道:“至于那名女子,她叫阿夏,住在石榴巷刘府,是刘老板的远房表侄女,家乡遭难,三日前才投奔过来。”
“家乡是哪里?”赵听问。
“宿城栗镇桃树村,刘老板的老家。”
宿城上个月确实遭遇水患。
但这并不能代表阿夏真是桃树村的人。
那股香味儿……
赵听从秋千上下来:“看来得去刘老板家里走一趟了。”
她往前走了一步,又回头对绿蚁道:“你昨日熬了一宿,回房休息去吧,我找其她人一起。”
“那公主你一定要小心,若是发现不对,不要打草惊蛇。”绿蚁交代。
赵听点点头,余光瞥见一名端着木盆的侍女,觉得那侍女眼生,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是南怀慕带来的丫鬟。
“驸马的侍女叫什么。”她问绿蚁。
绿蚁看向端盆侍女,喊了一声:“万彩!”
万彩闻声看过来,看见赵听,连忙把盆给其她人,跑过去行礼。
“免礼。”赵听道,“你忙么,若是不忙,随我一同出门。”
万彩忙摇头:“奴婢不忙。”
公主府的人员原本就很完善了,各司其职,她们这些陪嫁侍女的确不忙。
赵听便带着万彩一同出门,乘坐马车去往刘家。
路上,赵听有心打探驸马过往,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驸马的?”
万彩垂首答道:“回禀殿下,公主回宫后,奴婢才开始当她的侍女。”
赵听有些失望:“她回宫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奴婢知道的不多。”
“说说看。”
“公主母亲早逝,自幼离宫,一直跟随灵虎派的掌门人修行,直到不久前才被召回宫廷。”
“就只有这些?”
“是。”
赵听蹙眉:“灵虎派是做什么的?”
万彩摇头:“奴婢不知。”
她出生是民女,后来是宫女,哪里会知道江湖中的事。
见她不像撒谎,赵听心中叹了口气,没再询问。
*
刘老板全名刘静,而今四十岁,是金鳞城有名的女商,府邸却不大。
赵听坐在马车上,让万彩去敲门。
等刘静慌里慌张跑出来迎接,她才纡尊降贵地踩着矮凳下了车:“刘老板不必多礼。”
三公主面上看不出情绪,刘静又素来与三公主没有交集,想到那些传言,她不由得心中发怵,额头冒出冷汗。
赵听注意到了,只当没看见,脚步悠哉地往里走。
她视线扫过刘府庭院中的草木、石径、亭台,走进内堂,在主位坐下,又一一扫过昂贵陈设,语气不明道:“刘老板生意兴隆啊。”
刘静战战兢兢,冷汗更多:“托您的福,铺子里这两年是赚了些钱。”
赵听贵为二等公主,却因为被处罚过,俸禄不多,容不得她大手大脚。
她这些年能够往颐元堂送那么多钱,全是因为她时不时便会找个倒霉蛋,讹对方一笔。
这倒霉蛋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豪商。
刘静还没有被讹过,心想,此次三公主估摸是来要钱的。
她才这样想完,就听见三公主道:“这茶叶不错。”
刘静立即道:“这是自家炒的茶,殿下若是喜欢,我让人给您包一些。”
赵听并不是真觉得这茶叶极好,也无意搜刮民脂民膏,婉拒了。
她再度环顾屋子,淡淡道:“听说刘老板孤身多年,连个亲戚也没有,直到最近,家中才来了位侄女?”
不是来要钱的。
刘静意识到这件事,心里却更加紧张了。
她沉默几息,谨慎回道:“殿下消息灵通,只是我那侄女今日出门去了。”
又补充说:“她小门户出来的,才貌皆是平平,不知殿下找她何事?”
“是这样,我在一进酒楼见过她一面。”赵听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茶沫,不再卖关子,“我觉得她很面善,又听说她初到金鳞城,想必没有立身之本?”
刘静道:“她家中遭难,父母过世,听起来确实不好,但我如今也只有她一个亲戚,因此,刘家便是她的立足之地。”
“刘老板大义。”赵听放下茶碗,夸赞后继续道,“只是靠人终不如靠己,我这里有个职位,很是适合她,想麻烦刘老板传达一声。”
皇家权势大,刘静只得应下,询问是什么官职。
赵听道:“我才招了驸马,府中缺人伺候,因此想再招几名侍女,不做粗活,只需陪伴驸马即可。”
“殿下,我那侄女粗鄙,恐怕做不来这般精细事。”刘静脸上露出为难惶恐的神色。
赵听却已打定主意:“能不能做得来我自有判断,明日午时,让你那侄女去公主府找我。”
说罢,赵听不再逗留,起身离开。
刘静恭送她到门口,等关了门,面色便冷下去。
—
赵听坐着马车刚出石榴巷,就听见一阵家丁呵斥清退声。
她心里疑惑是何人这么大阵仗,正好风吹开车帘,她余光便看见一顶红黑轿子,由八个壮汉抬着,前后各围着二三十名男女仆从,一行浩浩荡荡往东。
轿子从外看密不透风,窥不见一丝轿中人的面貌。
赵听却知道里面坐着的人是国师赵灵机。
赵灵机素来排场大,又因为颇得圣宠,百官皆会给面子。
但她赵听从来不给面子。
车夫知道三公主的脾气,便没有将马车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赶。
马车与“浩荡”相遇,国师的仪仗中有认识车夫的,知道马车中定然是三公主,不敢拦,也不敢不拦,于是忙去禀告了轿中人。
赵听的马车很快被拦下。
“三殿下留步。”
与此同时,红黑轿中传出清晰声音。
紧接着,同色的轿帘被一名侍女拉开,一双柔嫩纤细少女般的手先从里面伸了出来,另一名侍女扶住后,轿中人才现出全貌。
赵灵机已当了二十年国师,二十年前她便是少女容貌,如今看起来还如同少女一般,只能从她周身的肃清中窥知一二真实年龄。
她着一身白裳,快步走到马车面前,抱手虚虚行了个礼:“三殿下,昨日洞房可还愉快?”
这问题私密,因此赵灵机音量不高,没有叫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听见。
赵听眯了眯眼:“国师很好奇女子房事?”
赵灵机染了胭脂的红唇勾起,莞尔:“不,只是想送给三殿下一样东西罢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剔透的小玉瓶,双手奉到车窗前:“此药名为舒心丸,需要时服用一粒,有助于排解心中郁气,想必殿下或驸马能用得上。”
“几日不见,国师改卖药了。”赵听嘲讽着,却将玉瓶接下了。
赵灵机似乎完全不生气,仍然笑着:“殿下愿意捧场便是臣的荣幸。臣不打扰殿下了。”
说完,她退开数步,命人让开道路。
车帘放下,车夫重新扬起马鞭,马车照常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