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上门,叨扰驸马了。”赵灵机拱手,宽袖自然垂落,高挑的身形看起来极为仙风道骨。
南怀慕攥了攥衣袖,虽容貌姝丽,可神情看着好似农家女,拘谨道:“国师客气了,我在家也没什么事,能有人来找我玩,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番话显得很幼稚无知,却正中赵灵机下怀。
两人落座后,赵灵机笑道:“驸马若是在家无聊,可多多参加金陵夫人小姐们举办的赏花会。”
赏花会是个统称代称,指贵族高官女眷举办的各类花样宴会,主要是用来联络感情、解闷的。
南怀慕垂下眼睫,掩住落寞:“多谢国师提点。”
赵灵机看出什么:“驸马似乎对赏花会并不了解,难道竟无人邀请您?”
“有人邀请,只是殿下怜我初来乍到,担忧我不适应,不让我赴约。”南怀慕眼底落寞更重。
女驸马容色倾城,垂眸时无端让人心疼。
赵灵机叹道:“三殿下年龄小,对许多事看得不够明白,她若真心疼你,合该带着你多认些人才对,认识的人多了,日后走出门才晓得如何处事。”
“国师说的是,我会试着和殿下提的。”南怀慕声音有点小,明显底气不足。
赵灵机见状,招了招手,身后小侍捧着两个小箱子躬身上前。
赵灵机压低声音:“驸马,这是贵国大使离开前,托我交给您的东西。”
南怀慕一怔:“为何不直接给我。”
“若直接给您,三公主必要查看一番,箱底有两封信,由我转交会方便得多。”
“谢谢国师。”南怀慕收下箱子。
赵灵机又笑了笑:“驸马太客气了,如今您嫁给三公主,便是我们云国人了,既是一国人,便该予些方便。”
这话是暗地里说三公主管她管得太紧。
南怀慕装作没听出来,当面将箱子打开。
两方箱子里装着的都是金银珠宝,最底下压着一封信。
信上有代表着姜国皇室的钢印,看上去的确是姜国大使留下来的。
见南怀慕盯着信件怔怔地瞧,赵灵机道:“驸马看信吧,我告辞了。”
“国师慢走。”南怀慕回神,颔首,客气地将人送至门口才返回。
让铃月关了门,她脸色恢复平日清冷,将两封信拆开。
“怎么样?”半炷香过去,铃月问道。
“的确是姜国的信,没有被拆过。”南怀慕拿出火折子,将信烧掉。
铃月好奇:“写了什么?”
“是皇帝写的,让我安分守己,好好服侍三公主,若云国有什么重大事件,想法子通知他们。”
自然,信上全然是委婉语气,不似她说的这般直白。
“他可真会想。”铃月皱起眉毛,毫不掩饰对姜国皇帝的厌恶。
或许是从未对生父有过期待,南怀慕显得十分冷静:“他们不将信直接给我,反而借助赵灵机之手,看来他们和赵灵机早有来往。”
这就让铃月不懂了:“赵灵机已是国师,她的职位升无可升,和他们来往能有什么好处?”
莫非想当女帝?可手无兵权,跟敌国互通,只会离女帝越来越远吧。
南怀慕一时也想不通此事。
—
赵听下午没什么事,懒得听上司啰嗦,便径自回家。
正好在门口遇见要离开的国师。
“三殿下。”赵灵机朝她颔首作礼,随即登上马车。
赵听眯眼:“国师这就要离开了?”
赵灵机掀开车帘,笑道:“是啊,三殿下有事找臣?”
“是国师登门,难道国师无事?”赵听也露出一道假笑。
赵灵机道:“臣今日是来找驸马的,如今事情俱结,臣要回家了。”
找驸马?
赵听不由蹙眉,私以为国师定是趁她不在,欺负驸马了。
她一拉缰绳,纵马进门,到了右院才下马走进去。
“驸马呢。”
“驸马在正堂。”
赵听快步过去,看见南怀慕对着两个箱子发呆。
她问:“这两个箱子里装了什么?”
南怀慕似乎才发现她,吃了一惊才回复说:“是国师送来的财宝,说是姜国使者托她交给我的。”
“我能看看吗。”
南怀慕将箱子打开。
两口箱子都不大,各分三层,第一层是金子,第二层银票,第三层则是猫眼石、南珠一类。
赵听道:“除了这两个箱子,还送了什么?”
“还有一封信,让我时刻谨记姜国人的身份,以备不时之需。”南怀慕答。
赵听一诧:“你就这么告诉我了?”
南怀慕垂首道:“殿下能猜到,我又何必隐瞒。”
又道:“再者,我是姜国人不错,可我而今已嫁与公主为妻,与公主乃是一体,不该有所隐瞒。”
赵听:……倒也不必这么认同这门婚事。
赵听低咳一声:“驸马知道轻重就好,东西你收着吧。
南怀慕却仍将其中一个箱子推给她:“殿下予我吃住,我有了好东西,合该分给你一半。”
看着满箱闪亮,赵听当真心动,可面子却不允许她收下:“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我的财宝不少,不缺你这份。”
说罢,她将箱子合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殿下是要去医馆吗。”南怀慕忽然出声。
驸马同她讲话时,语气素来是温润的,没有一点攻击性,可却又因着天生的清泠音色与神情,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
像是美人隔着薄雾,看不分明,下一瞬可能款款走来,也可能再也见不着面。
赵听心里倏地一紧,心想,莫非驸马听说了传言?
那她到底要不要解释呢?
“殿下能带我一起去吗,我想见见传闻中的神医。”南怀慕又说了第二句话。
赵听凝眸:“你若是想见薛晓,派人唤她前来便是。”
这便是委婉拒绝了。
南怀慕捻了捻袖口,微微垂目:“那请殿下派人唤神医来一趟吧。”
—
薛晓步入厅堂,便看见三公主与驸马分坐主位,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有病。
她规规矩矩行礼,问道:“殿下唤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不是殿下,是我想见神医。”南怀慕起身,行至薛晓面前,“我有一事相求。”
薛晓忙道:“驸马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有两名侍女总是起夜,问她们起夜做什么总是支支吾吾,我怀疑她们身有隐疾。”南怀慕顿了顿,“皇宫中的女医不好请,所以我想拜托神医为她们诊断一番。”
薛晓看向赵听,见三公主点了头,才应下:“这事儿简单,请驸马让她们出来吧。”
铃月去将浮云、万彩二人唤了进来。
二人还不明所以,直到薛晓让她们把手伸出来,浮云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奴婢没病,也没有频频起夜,想来是公主弄错了。”浮云急道。
万彩看了浮云一眼,也跟着道:“奴婢感谢公主的关心,但奴婢真的没有病。”
“既是没病,让我把脉又如何。”薛晓一脸不理解,“我又不是男子,摸一下你们的手都不行?”
两人还是摇头,不愿意被把脉。
南怀慕道:“若是你们身有隐疾不愿被人知晓,可到内室由神医检查,事后我不会多问。”
她话语温和,万彩犹豫了一下,准备把手伸出去。
浮云按住万彩的手。
赵听喝了一口茶,道:“你们这般遮遮掩掩,难道是得了传染病?”
此话一出,薛晓便强行握住万彩的另一只手,探了脉。
脉搏有力,较之常人略快,是紧张的缘故。
薛晓又握住浮云的手,同样探脉。
薛晓蹙眉,神色渐渐凝重。
“大夫,我们得了什么重病?”万彩忍不住问。
浮云已是脸色煞白。
薛晓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说来也不算是致命的病,只是此病需得寻个清净处养着,不可太过操劳,否则身体会越来越羸弱,寿命折半。”
“真的吗,我为什么会得这种病。”万彩有点心慌地追问。
浮云扯了她一下,但万彩没有反应过来意思。
薛晓解释:“你们二人原本身体很好,健健康康,但这公主府的环境不适合二位,所以才导致你们得了虚病,若想要彻底医治,需得远离公主府。”
赵听闻言道:“这好办,我在郊外有两处农庄,把她们二人派去即可。”
说完,就让绿蚁去办这件事。
绿蚁领命将二人带走,出了门,万彩还在说:“难怪我来到云国之后就总是吃不好睡不好,原来是得了病。”
浮云想骂她蠢,看着绿蚁的背影,又忍住了。
什么虚病,明明是胡诌的,是公主联合女医,想要把她们二人赶走而已。
她们的任务是看着公主,如今被赶走,信息汇报不及时,还不知以后会有什么下场。
屋内,薛晓提起医箱:“任务已经完成,草民告辞了。”
“等等。”南怀慕出声阻止,随即打开箱子,拿了一叠银票,走到薛晓面前,“感谢神医愿意出手相助,诊费还请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薛晓抬眼看三公主的脸色,手已经不自觉接住了。
赵听没眼看:“驸马给你,你就收下吧。”
大不了后面她再找机会补给驸马。
薛晓眼睛一亮,连连道谢,揣上银票走了。
看着薛晓出门,赵听才说:“你给的也太多了,像这样花法,两箱子宝物不够花一年。”
“因殿下看重她,我才出手大方。”南怀慕道,“殿下不是也常往颐元堂送银子吗。”
赵听一噎:“我跟你又不一样。”
“哪里不同,是殿下没有将我当做自己人吗。”南怀慕静静地看着她。
赵听避开视线:“我有资产你没有,所以你的钱自己留着即可,不用总想着补贴家里。”
“原来殿下是心疼我。”南怀慕莞尔,很喜欢“家里”这两个字。
赵听耳根发热,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南怀慕收回笑容,道:“今日还是要多谢殿下,若没有你,不知何时我才能逃脱她们的监视。”
“她们待在公主府等同于在监视我,我只是在帮我自己。”赵听说。
南怀慕道:“我还是觉得你帮了我,若你不嫌弃就让我亲自下厨做一顿饭以表感谢如何。”
似是怕被嫌弃,南怀慕又补充说:“我只做一道菜。”
“好吧。”赵听原本打算走了,此刻又坐回去,“我有点饿了,不要做太复杂的菜式。”
南怀慕点了点头,往厨房走。
铃月跟在后面,大为不解:“师姐,你看上三公主了?”
否则为何要给人做饭呢?
“嗯。”南怀慕没有否认。
“啊?”铃月很吃惊。
虽然她前面说过三公主长得好看,可当师姐真的开始接受三公主时,她心里又有点异样。
为什么呢?不是说不行,只是这才多久啊,难道真的只看脸吗?
师姐心里原本有人的吧,忘记得这么快吗?
铃月心里乱糟糟的,南怀慕心中却很平静,进厨房便让丫鬟拿豆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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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还没回来,赵听独自与两箱财宝相伴,想起方才驸马看都不看就拿起一叠银票递过去的模样,忍不住又打开了箱子。
她拿起一张银票,上面数额为一百两。
她又将箱子里的银票都拿出来,发现全是百两银票。
递给薛晓那一叠,估计有三十多张?
出手便是三千几百两,这般豪横,她几乎要怀疑驸马从前是否生活在民间了。
将银票整理好,重新放回去,箱子重新盖上,恢复原样,见驸马还没有回来,赵听走到门口。
右院虽不是主院,面积却不小,院内也一直有人打扫设计,花园漂亮,还有个小池塘。
她走到池塘边,由于临近冬日,池子里的荷花早就谢了,没有了荷叶遮挡,可以清楚看见里面有鱼游来游去。
“真自在。”赵听呢喃了一句。
不过她并不羡慕这些鱼。
鱼儿看似自在,顿顿有人喂养,可它终身只能生活在不大的池子里,且只要有人想吃它了,它的性命便会被终结。
看似自在,其实处处是身不由己。
看了一回鱼,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赵听转回头,果然看见了南怀慕。
“公主,可以用膳了。”南怀慕立在离她三尺远的树下。
赵听扬起一抹笑:“我来尝尝驸马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是一道家常小菜,公主不一定吃得惯。”南怀慕道。
赵听又笑了笑,以为驸马在客气,结果问清楚桌上哪一道是驸马做的后,才发现对方真不是客气。
驸马给她做了一道白菜豆腐汤。
就是简单的白菜豆腐汤,没有放任何金贵食材,做饭也与民间毫无区别。
“我只会这些民间吃食。”南怀慕解释说,“待我多学几日,再给公主做菜吃。”
赵听当然不会拂驸马的面子,道:“民间吃食就很好,这汤看起来不错。”
她盛了一小碗,先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而后又尝了一块豆腐。
“不错,很好吃。”赵听对驸马笑道。
南怀慕盯着她的眼睛:“公主当真觉得好吃?”
“自然,我哄骗你又没好处。”赵听说着,又吃了一块豆腐,用行动表明。
她的确觉得这道白菜豆腐汤不错,不咸不淡,喝着正好。
南怀慕收回视线,心头却略过一抹黯淡。
是她期望过盛了,赵听连她这个人都不记得,又怎么会记得一道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