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庄(一)

    清晨淡金色的阳光熹微下,一辆雪茄灰的轿车稳健地沿着盘山公路蜿蜒而上。

    “啊,假结婚?他和你这么说的?”

    “开始。”韩泽文说。

    季司程无奈地从方向盘上抽出手在中控屏幕上点击音乐播放,车内紧接着响起某异国的经典传统旋律。

    后座传来富有节奏的拍手击扶手箱的声音,闲来无事的韩泽文和池瑜两人竟用手上脱下的表,在车内玩起了金毘罗船游戏。

    “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继续说啊。”

    韩泽文不慌不忙地说:“上周富丽闵王两家的订婚宴,我去了。”

    “小江还给你发请柬?”季司程语气中充满着惊奇,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玩得开心的二人,心里又嫉妒又郁闷:“为什么是我开车,你在后面吃我男朋友的豆腐?”

    “啧——怎么说话呢,我告你诽谤啊季大律师。喏,你看清楚,到底谁摸谁?”

    随着节奏越来越快,池瑜手忙脚乱,不小心抓住了韩泽文的手。

    韩泽文顺从地被抓住,笑嘻嘻道:“小鱼你又输了。”

    池瑜不好意思地抽回手,二十几局下来,他才摸清游戏套路,可他愈挫愈勇,嘱咐季司程重新打开音乐,跃跃欲试道:“再来一局。我知道怎么玩了。”

    游戏重新开始。

    韩泽文一边关注于游戏,一边分心回答季司程的问题:“没发。我偷拿我爷爷的那份邀请函过去的。结束后,我特意找机会和王小姐单独聊了几句。果然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的女儿,被套话了也没发现。后面发现说漏嘴也就不装了,直接把那小子的计划全偷偷坦白了,还恳请我帮她保密,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计划?”

    韩泽文不屑道:“哼,无非就是先惹怒闵武,再在项目上露个空子给闵武钻,老掉牙的套路了。和我当时猜测的差不多,这死小子还嘴硬说不是,整这么神秘,他那个脑子能想得出多高深的计谋?也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地演这么一场戏?”

    季司程思忖片刻,“闵武此人睚眦必报,被逼急了,像前面几次那样气急败坏,狗急跳墙反咬一口的可能性很大,小江怕你受连累也是正常。只是我不理解,他直说不行吗?非要用这种方法,害得你……”

    季司程指的是他不久前进医院的事,韩泽文听别人提这事就有些尴尬。他之前自诩情感管理大师,曾在季、池两人分开的那几年大肆取笑过郁郁寡欢的季司程,笑他对感情太过迂腐不够豁达,如今却为了个毛头小子酗酒消愁,昔日的回旋镖精准地撕破了他的脸皮,他干笑着岔开话题道:“他没读过书,脑回路蠢钝了点很正常。”

    池瑜正好专业对口,顺着韩泽文的话分析起来:“从心理学上讲,江先生的这种行为被称为‘保护性隐瞒’、‘自我牺牲式分手’,一般是出于对伴侣人身安全考虑,在事情发展超出掌控的情况下,选择主动切断亲密关系,以避免对方卷入危险境地,将‘保护爱人’置于自身情感之上,唔……和我们平时常说的弥赛□□节有点像。事实上这种行为对被保护方来说是特别不公平的,他的知情权与选择权受到了侵犯,甚至会因为真相滞后太久而演变为信任崩塌的后果。”

    池瑜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我就说江先生看起来人很好,不像是那种为了钱辜负别人的人,韩律师您现在也可以放心了。”

    季司程道:“这种戏码在最近的电视剧里都很少出现了。”

    韩泽文面色冷淡:“放心?什么事不能和我讲?难道我知情的情况下会比不知情令他的计划更难以执行吗?年纪太小就是麻烦,整日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幻想自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真幼稚。”

    季司程失笑:“幼稚?你不就迷小江这率真莽撞这股憨憨劲迷得神魂颠倒吗?”

    韩泽文哼了一声。

    季司程本是受欧曼眉所托,带人出来散心,现今韩泽文峰回路转,脸上虽满是不屑,但他能看出来韩泽文内心其实是释然的,季司程肩上的劝慰好友担子和责任也轻了许多。

    西宁庄温泉位于半山顶,季司程的母亲与山庄老板是旧识,建立之初,曾受邀参与了山庄设计,山庄占地1000多亩,囊括汗蒸房、影视厅、跑马场、高尔夫球场、配备顶级设备和水疗专家的专业spa、健康聚乐桑拿、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疗养温泉,每处温泉风景都各不相同,分别依据所处的自然景观设计,既可远眺无边湖畔山景,也可静闻清香竹海。完工后,季家便顺便买下了其中带温泉的一套独栋别墅。

    韩泽文回房间放好行李,就有山庄的侍应生过来敲门,说温泉已经清理完毕,随时可以使用。

    韩泽文应了声好,换了件浅色浴衣下楼,温泉池子里已经提前放满了泉水,氤氲缭绕的水汽缓缓上升到一定高度后被风吹散。韩泽文躺在休闲躺椅上,给季司程去了条信息。

    午间的阳光明亮,但山顶的空气依旧湿润又清新。现在并非旺季,他们这一片只入住了他们一户,周遭静谧得只能听见风吹动茂密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的鸟鸣、还有温泉水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赶巧薛律师休假了,新来的实习生业务不熟,韩泽文吃着小食,一边耐心向手头上被羁押的某当事人的女友 解释 为什么不能帮她捎情书进看守所的具体缘由。

    安抚好了忧心如焚的某当事人的女友,季司程却不知什么原因耽搁到现在还没下来。

    韩泽文直接打了过去,电话响了三声,被挂了,韩泽文正打算再拨过去,抬眼看了一眼二楼阳台紧闭的帘子,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他了然一笑,脱了浴衣先行进了池子。

    柔暖的水流漫过身体,忙碌工作带来的疲劳渐渐融化泉水里,韩泽文舒服地闭上眼睛。

    半小时后,岸上传来拖鞋踩在细石子上的声音。失踪的二人终于姗姗来迟,倒比韩泽文预想的时间快了些,他本以为今天这其中一池温泉水要白放了。

    韩泽文掀在覆盖在脸上的毛巾,一张脸被熏得微微发红,湿润睫毛粘连成几簇,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懒洋洋地揶揄道:

    “季主任好忙啊。电话都不接。”

    季司程一脸正直道:“锦明项目组的负责人临时找我有点事,耽搁了。”

    “嗯嗯嗯。”池瑜在后头猛点头表示确实是有事。

    韩泽文哼笑一声,湿漉漉的手臂搭在岸边:“原来如此,我点了些水果点心,你们垫垫肚子休息会再泡。”

    待季司程和池瑜去拿桌上的食物,韩泽文假装惊讶地大声问道:“诶?小鱼。你脖子上是什么。”

    池瑜愣了一下,立马心虚地捂住后颈,转头瞪了季司程一眼,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然后支支吾吾借口要去拿冰块跑走了。

    季司程吃痛抱住膝盖,无辜地抬手想要叫住他,人却噔噔噔跑没了影。

    见好友吃瘪,韩泽文拍大腿狂笑不止。

    季司程无语道:“脖子上啥也没有,他跑什么?”

    “哈哈哈…小鱼还是这么好骗。”韩泽文从水里爬出来,擦干后重新套上浴袍,端起杯子啜饮一口,舒适地“啊”了一声。

    韩泽文嗤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见缝插针?还说回屋先放个东西?你往哪放呢?”

    律所和医院都是不得空的地方,季司程和池瑜假期很少重合,也就没泡过汤泉。去掉身上所有的外饰后,深蓝色的日式浴衣衬得池瑜的皮肤更白了,坐在榻榻米上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整理东西,瞧着清秀又乖巧,季司程顿时心痒难耐,一时间没忍住。

    季司程回想着刚才池瑜顾虑着韩泽文起疑心,想快点结束却又跑不掉只能更加卖力的样子,恨不得把碍事的发小一脚踢到山底下去,面上却仍能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你别瞎说,前段时间他公派去首都交流学习,我俩快半个月没见了,适当地‘抱’一会怎么了?这一趟主要是受欧伯母所托,拉你出来散心。”

    “扯吧你。与其看你们在我面前秀恩爱,我为什么不去酒吧新认识几个帅哥。”

    韩泽文习惯性抬起手腕想看时间,手臂上空空如也,想起刚才把首饰都放房间里了。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戏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季司程:“白瞎了这一身肌肉,这么不给力,是不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小鱼年纪轻轻跟了你真是糟蹋了。”

    季司程笑着骂了一句,池瑜拿到冰块,扭扭捏捏地回来了,还换了一件领口更严密的浴袍。

    韩泽文坐着歇了一会,道:“我去逛逛,等会吃饭了喊我。”

    季司程已经揪着池瑜下水了:“你不下来再泡一会吗?我母亲说这个温泉水里富含硫酸根离子和碳酸氢根离子,对伤口愈合的效果很好,很适合你。”

    “晚点吧。”韩泽文贴心地为小别重逢的小情侣让出了私人空间。

    听说庄子里有一片射箭场,韩泽文本想去试试,开着观光车自驾绕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地,反倒迷了路,开到一处悬崖下。

    悬崖足有十层楼高,崖下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孔雀蓝色水潭,远远望去,如锦带般雪白的瀑布一泻而下,部分水流被崖壁上突出的岩石打碎成细腻的水雾,在阳光下折射下形成七彩的环虹。

    如此美景,犹如误入仙境。韩泽文下车欣赏片刻,就有一名巡回导引员走过来。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韩泽文回过神来,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

    导引员微笑着介绍:“此为仙泊湖,是西宁庄的一大特色,除了风景优美,从悬崖最高处到湖面落差大概有56米,很多极限运动爱好者都慕名而来过来瀑降,潭底还有一片钟乳石遗迹,洞穴分布简单,对洞潜新手很友好,先生要不要试试?”

    韩泽文定睛一看,果然潭边有五六名穿着潜水服和气瓶的人全副武装,在听领头的人讲话,应该就是准备洞潜的客人。

    洞潜领头的人指了指高处,韩泽文跟着抬头,看到悬崖高处有一个黄豆大的人影,估计正在做瀑降前的准备工作。

    韩泽文大学时期在海岛度假时,曾尝试过洞潜,那种逼仄阴冷他迄今记忆犹新,简直像在钻马桶下水道。

    他刚想礼貌回绝导引员,一撇眼就看见崖顶那粒黄豆掉了下来。

    韩泽文吓得不轻,距离他们百米远的那伙准备洞潜的人有几个胆子小的女士惊叫出声。

    导引员表情也有些紧张,但很快镇定下来,安慰道:“先生不必紧张,偶尔……偶尔有些追求刺激的客人会尝试跳水瀑,我们都会安排了充足的人手进行指导和救援,安全性是有保障的,请您放心。”

    话虽如此,韩泽文还是注意到导引员趁他不注意,背着他在对讲机里低声呵斥了几句。

    跳水瀑属于极限运动,监管要求很高,取得对应的营业执照许可外,还需要向相关部门申请报备,韩泽文推测,西宁庄必定是缺乏这一部分手续,一旦被有心人举报,罚款都是小事,很大可能会被喝令停业整顿。

    韩泽文笑了笑,打算等会吃饭了再让司程给老板提个醒。

    随着导引员,他很快找到了射箭的场地,就在仙泊湖的附近。

    场子里已经有人了,是两个男人,前胸贴后背手把手在指导教学,看着很亲密。听见声音,略高大些的那个男人转过头来。

    韩泽文:“……”

    男人如影随形的目光仿佛有实体,藕断丝连地粘在韩泽文的后背。韩泽文面不改色地取了一把传统弓,走到离两人最远的箭道。

    “先生,欢迎光临蒿丸射箭馆。”一名年轻的女侍应生身穿弓道服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需要帮助吗?”

    “箭放架子上就好,我自己来。”韩泽文低头检查了一下弓身,“对了,帮我拿一下左手的护具。”

    “好的,祝您玩得愉快。”

    韩泽文从女侍应生手里接过护具和箭矢,刚搭上,那个人凑了过来,可能是对他洁癖的性子有所耳闻,并没敢与他有直接的身体接触。

    “这个弓太重又没有箭台,我教你怎么样?”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话音刚落,一支箭离弦而去,准确落在箭靶的中心。韩泽文不耐烦地垂下手腕,连身体都懒得转,微微偏头斜睨,淡淡道:“不必劳烦宋总了,您还是去教您自己的学生吧。”

    这个男人就是上回花钱从“流浪”张经理手里买手机号码、家里开娱乐公司的那个韩泽文的狂热追求者,也是韩仕口中提过的那位励志白手起家的宋老爷子最小的儿子——宋卓。

    宋卓被那一眼魂都勾飞了,脸上并没有被驱赶的尴尬,反倒热情地主动聊了起来。

    “韩律师一个人吗?等会一块吃饭吧,我有些法律方面的问题想请教您一下。”

    韩泽文没怎么瞄准,离弦一箭正中靶心,“我手上案子很多,不打算接新案了,抱歉,宋总还是另寻高明吧。”

    “只是咨询……”

    宋卓灼热的目光疯狂地上下打量着,韩泽文拉弓时脚一前一后站立,微微发力的手臂线条优美修长,充满男性魅力,绷直的后背,微微挺起的胸膛,再往下腰部被一根宽大的浴袍带子束缚住,再往下……

    怎么会有人随随便便射个箭都像在勾引人,宋卓眸色微暗,心上像有小虫爬过。

    与宋卓同行的男人见人迟迟不回,也过来了。韩泽文看着那张脸有些面熟,似乎是最近嘉乐力捧的新人之一,大街小巷都是他的广告,真人的容貌比电视上还要精致。

    韩泽文不免多看了两眼。

    “宋总…您还玩吗?”漂亮男人小声道。

    “不玩了,你回吧。”宋卓头也不回地说。

    小明星失落地“哦”了一声,自己先走了。

    小明星走后,韩泽文漫不经心又射出一箭,照样稳当地落在靶心,宋卓的心仿佛也被射中了,他望着搭在弓弦上纤细修长的手指吞了吞口水,“一点小问题,不会耽误你太久时间的。”

    “嘉乐没有法务吗?”

    “是我个人比较私人的问题。”

    “我跟你很熟?”度假的美好被此人打破,韩泽文射箭的心情都没了,他脱了扳指和护臂,举步往门口走。

    见人要走,宋卓情急之下抓住韩泽文宽大的袍子。

    韩泽文皱了皱眉,刚想发飙,宋卓却道:“我有一些关于闵常的内部消息,你可能会有兴趣。”

    见男人犹豫,宋卓赶紧补充:“是关于那位江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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