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吵嚷的教室内,陈亦可坐在位置上,单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
风吹着云,缓慢的漂移着,时不时会吹变云的形状,但不多,只是一点点的改变,基本还是原来的样子。
下节课是自习,许老师刚刚在课上说,让周溯和陈亦可一起去五班讲一下摸底考的最后一道大题。
陈亦可有些不想去,她怕见到阮玲玲,也怕再次遇见那个霸凌阮玲玲的吴星月。
“别心不在焉的,喝口水。”周溯将矿泉水拧松瓶盖后递给她。
陈亦可伸手接过矿泉水,虽然不知道周溯为什么要她喝水,但还是乖乖照做,灌下一口后才问道:“为什么要喝水?”
周溯被她的反应可爱到了,学着她单手撑着脑袋,说:“不开心的时候是不是要叹气?”
“是。”陈亦可回道。
“那你喝口水,不就把要叹的气给咽回去了吗?”
陈亦可不解的问:“叹气就叹气呗,为什么非要咽回去?”
“叹气就是在暗示自己过的不好,你都暗示自己过的不好了,这日子当然过不好。”周溯脸上挂着笑,眼里的柔情都有溢出来了,“下次想要叹气之前就先喝水。”
陈亦可望向他的眼睛,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的有些紧张,又想叹气。
——“诶诶诶。”
周溯指了指陈亦可手边的矿泉水。
陈亦可秒懂的拿起矿泉水喝下一大口。
风吹进教室,掀起一旁蓝色的窗帘,陈亦可桌上的试卷被风刮走,周溯起身替她捡起被吹到后排地上的数学试卷,抬手看向腕间的手表。
“走吧,一会要打铃了。”
“你卷子放哪了?我给你拿。”陈亦可朝周溯远去的背影喊道。
周溯摆手说:“不用,看你卷子就行。”
陈亦可拿起刚刚那瓶还剩大半的矿泉水,几步小跑追上周溯。
而刚刚风起时,陈亦可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荚味被风裹着吹向他,一瞬间的晃神,让他不知所措,还好那张试卷被吹跑了,周溯想都没想就去追卷子。
他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心,他也没弄明白陈亦可的心。
所以他无法去面对。
只是在陈亦可追上他后,看见陈亦可手上拿着矿泉水,问:“怕一会叹气吗?”
陈亦可回复他:“有点怕。”
“那一会儿,你先分享你的做题方法,分享完你就先回班。”
周溯歪头瞥向小小一只的陈亦可,下意识的走慢点,微微走在她身后一些,抵靠在她的肩处。
周溯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很喜欢这样的走路方式,有些亲密但又不过火,尺度刚刚好。
两人踩着上课铃声,并肩走进五班的教室。
讲台下的林江运故意煽动着大家鼓掌叫好,被周溯一记眼刀杀过去。
随即他收敛的捂嘴偷笑,班上的同学也跟着停止鼓掌。
“都熟悉是吧?那摸底分数大家也都清楚对不对?”许博文的声音带着两分愠怒,“我带三个班,将近180号人,就他们两个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做出来了,我课就只上给他们两个人听的,对吧?”
原先吊儿郎当的众人,一瞬间都乖乖坐好,低着头看着试卷。
陈亦可看向台下,有三四个位置都是空的,她一排排看去,却没看见阮玲玲和吴星月。
“尤其是你林江运,多刷点拔高的题目,努努力不也能做出来吗?天天和周溯他们混在一起,就知道吃喝玩乐,一点习不学?”许博文望着这群不争气学生,气的血压都上升了。
林江运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老许,说:“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有结果的,上限已经到这了,再碰就要触底啦,触底就要反弹,那不是更不好。”
“你如果不触底,你就会触到我的逆鳞,你自己选吧,到时候看看是哪个更疼好不好?”老许双手抱胸看向林江运,“现在先给我站起来听。”
林江运和柏屏差不多,都是努力能考上好大学的学生,但他们天赋到不了最高学府。
许老师的行为,也只是不想他才高一就丧失对挑战自己的勇气。
周溯将题目抄写在黑板上,而陈亦可从讲台的桌洞里拿出量角器开始制图。
抄完题目的周溯走下讲台靠在电灯开关的墙边,将讲台留给陈亦可。
而陈亦可也多画了一遍图,同时留下半张黑板的空位给周溯。
蓝白校服、扎着马尾的女孩,一手拿着试卷,一手拿着白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做题步骤。
随后从桌子上随意拿起一只蓝色的粉笔,开始圈写题目中特殊的导数结果,当着众人的面侃侃而谈,吐词清晰,逻辑紧密。
陈亦可望着台下的众人问道:“还有哪里不明白的吗?”
大家只是笑着摇摇头,毕竟是最后一道大题,本来也只有极少数的学生能写出来。
老许这次让两人来讲题,也不过就是挫挫他们的锐气,激励他们。
真正需要学会这道题的林江运一行人已经听明白了。
看着台下的众人都不出声,陈亦可便拿着试卷对许老师说:“那我先回去自习了。”
“周溯的方法你弄明白了?”许博文反问道。
周溯走到陈亦可身前看向许博文,说:“她一早上就问过我的解题思路了,一点就通。”
“那你先回去吧。”许博文转身就对着五班学生开火,“你们瞧瞧,什么是比你强的,还比你努力。”
陈亦可拿起自己的试卷和矿泉水便转身离开了。
走到楼梯转角处的厕所旁,里面隐约传来声响。
——“谁tm,让你和周溯有来往的!”
——“我……我没有,是他找我有事,我没搭理他。”
紧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和女生求饶声。
陈亦可的脚像是被黏住般,站在厕所门口,听着里面惨叫和辱骂。
她知道进去就会打破固有的平衡,自己会惹上事端。
她拧开瓶盖大口往嘴里灌着水,咬牙走了进去。
几人听见有人进来,回头看向陈亦可,带着两分嗤笑道:“进来上厕所吗,妹妹?”
阴暗、恶臭的厕所里阮玲玲被打趴在地上蜷缩着,用手捂着头,猩红的双眼看向来人,双目无神像是被夺舍的提线布偶。
旁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不是求救,不是落寞,也不是痛苦,是一种麻木。
仿佛已经对生没有渴求了。
陈亦可下意识躲进一旁的隔间,锁上门,这一幕的震惊,让她更加直面阮玲玲的痛苦。
嘴上轻飘飘的一句霸凌,可真正对于被霸凌者而言,是一次又一次惨无人道的殴打和羞辱。
“艾玛,乐死我了,我还以为谁来了呢。”其中一个霸凌者对另一个人说道,“给我吓一跳。”
吴星月不满刚刚的打扰,一脚踹在阮玲玲的后腰处,本来应该白净的校服留下一个显眼的脚印。
另外两人像是得到了一种允许,跟着开始猛踹她。
坐在隔间的陈亦可听着外面的声音,她当然知道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她做不到。
陈亦可回忆起最开始林江运说的,阮玲玲就喜欢被欺负的言论,再加上昨天晚上阮玲玲的自诉,心里是无比的内疚。
陈亦可很抱歉,曾经这样误会过一个苦命的人。
听着她的惨叫声,陈亦可心中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她将剩下的大半瓶矿泉水一口饮尽,将空的矿泉水瓶子丢到垃圾桶里,按下冲水键,打开隔间的门,转身离开。
阮玲玲看着离去的背影,再次闭上眼睛,她没脸祈求陈亦可的帮助。
——“啊!”
阮玲玲听见她们的惨叫,感受到殴打她的人停手了,又再一次缓缓睁开眼。
厕所高墙上有一排窗户,常年都是开着的,能够让空气流通减少异味,同样也是除了出口以外,唯一的光线来源。
而此时,陈亦可手上拿着保洁阿姨放在门口的笤帚,她没有打架的经验,只知道胡乱的一下下挥舞着,驱赶她们。
走到阮玲玲的身边,将她护住身后,回头看向她,说:“起来啊。”
只可惜,刚刚被吓住的三人已经缓过神来,其中最为高大的那个女生上前抓住笤帚的另一边用力一拽。
陈亦可手中的笤帚被夺走,身子还不自觉的踉跄一下,她转身准备拉着阮玲玲跑却被一脚踢翻在地上。
——“就你tm多管闲事,刚刚打我是吧,给你长长教训!”
随即是如雨点般的拳头砸下,陈亦可只能学着阮玲玲刚刚的动作,蜷缩起身体、双手抱头,来保护重要器官。
陈亦可看准时机扑向其中一人的小腿处,将其撞倒。
却被薅起头发,一巴掌扇在脸上,粉白的脸颊顿时红肿一片,嘴角渗出血来。
吴星月按住一旁想要帮忙的阮玲玲,另外一人不知从那里提来一桶污水,对着两人就是直直泼去。
满地狼藉的地上,趴着两个被围打的少女,终于又有人来了。
“住手!”周溯一声怒吼叫停了这场霸凌。
三个女生再怎样也打不过从小学跆拳道的周溯,再加上吴星月之前在周溯身上吃过瘪,自然不会和他过多来往。
悻悻离开的三人嘴上还在不断咒骂着:“下次有你们两个好看。”
直到她们离开后,站在厕所门口的周溯才走进来查看,问:“同学,没事吧?”
陈亦可被打的缓不过神,只能抬起头望发出声音的方向,隐约看见个人影。
周溯看见趴在地上的人是陈亦可时,快步到她身边,将人扶着靠在墙壁上。
——“亦可,亦可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听……听的见。”
周溯看着被扯散头发、嘴角出血、满身脏污的陈亦可,浑身一颤,他一开始也想装作无事发生的离开,差一点点,他就准备扭头上楼梯。
只差一点点。
而陈亦可缓过劲后的第一时间则是望向一旁的阮玲玲。
而阮玲玲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说话。
“在这等着,我去找人,给你们送衣服。”周溯望向陈亦可,用手将她的被扯散的头发别到耳后,“马上就来。”
周溯没有上楼,他怕三人再来找麻烦,快步跑到五班前门,朝林江运挥手示意。
林江运顿时明白周溯的动作,举手示意,说:“老师,我肚子疼,上个厕所就回来。”
讲课正起劲的许博文也懒得管,说:“快点的。”
刚出教室的林江运还一头雾水,就被周溯吩咐道:“去十三班,找周洄拿陈亦可和她的备用校服送来女厕所。”
林江运反问道:“我去女厕所合适吗?”
直到林江运和周溯一起看见被打的两人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等着我,我一会儿就来。”林江运转身就往楼上的十三班跑去。
周溯一直站在女厕所门口守着,拿着备用校服的周洄和赵青岚都来了。
周洄在厕所里帮着两人换衣服,在门口的三个男生一个也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