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的校门口,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回家,陈亦可身后跟着周家兄妹。
而赵青岚和林江运则是先送阮玲玲回家。
路过五金店时,陈亦可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买下一只节能灯泡。
周洄在门口等着她,但周溯却不见了。
买好灯泡的陈亦可和周溯在五金店门口等着,约莫过去十分钟,周溯才拎一个塑料袋回来。
——“走吧,回家给你上药......”
——“我想去一趟阮玲玲家。”
周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亦可打断。
陈亦可摇了摇手中的灯泡,说:“她家巷子口的灯坏了,买一个送她吧。”
周溯没吭声,默许着陈亦可提议,他心里清楚,陈亦可对阮玲玲的事情一定会管到底。
但事实却是,陈亦可会在这场“营救阮玲玲”的计划中受伤,就像现在这般。
周溯瞟向女孩左半边红肿的脸颊,有些后悔下午让她先离开。
太阳已经落山,三人越往棚户区走,街边越萧条,仅剩的那几盏五光十色的镭射灯却是KTV的。
五人站在小巷口,周溯拧下那不知道用了多久的老灯泡,换上陈亦可新买的,顿时间一切都变得亮堂了。
白炽灯刺眼的光落着五个少年身上,他们下意识的眯上眼、偏过头。
他们的身影被拉长,投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
也许是黑夜里的爬虫总是爱围着有光亮的地方,他们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吴星月。
吴星月奸细的嗓音刮破原本的寂静,带着浓浓的嘲讽,道:“呦,还挺热闹?不愧是好学生,在这修灯泡做好人好事呢?”
她双手抱胸,校服松垮的系在腰间,歪着头,身后跟着下午一起动手的那两个女生和另外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
狭窄的巷口却站着两波人谁也不服谁。
周溯下意识侧身将两个女孩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他捏紧拳头,指节泛白。
赵青岚更是瞬间炸毛,他猛地往前一冲,指着吴星月就骂:“吴星月,你tm有完没完?!还搁这阴魂不散?下午打人没打够?真当我是死的!”
他气的浑身发抖,眼眶都红了一圈,要不是林江运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他可能已经冲出去了。
周洄故意从周溯身后探出脑袋,故作不屑的、嘲讽的翻了个白眼。
跟在吴星月身旁的男生早就按捺不住,两步上前就要开干,嘴里骂着:“去nmd,臭表子。”
——“我看你们谁敢动!”
刘玉梅插着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拨开几人走到她的孩子们面前,目光打量着几人,确定还没动手,长舒了一口气。
转身看向吴星月等人,问:“谁让你们堵人的?谁教你们欺负同学的?明天就是去你们家,和你爸妈好好谈谈。”
反应过来的几人,拉着吴星月便仓皇逃离。
见几人走远后,刘玉梅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她用手不断的拍着胸脯。
她也担心没办法吓唬走这几个小混混。
“妈,没事~”赵青岚走上前揽过刘玉梅。
而刘玉梅却看着挡在陈亦可身前的周溯,上手将人拨开,哄道:“没事了,人都被舅妈吓唬完了,不怕。”
陈亦可将头低垂着,不敢抬头去看女人,一旁的周溯将拿着药的手背在身后。
察觉出不对的刘玉梅,双手捧起陈亦可那张被扇红的脸,脸色瞬间气的张红,转身就往外追去,嘴里喊到:“小王八羔子,你给我站住,我打不死你。”
这如出一辙的暴脾气,赵青岚果然是刘玉梅亲生的。
周洄喊到:“姨,追不上了。”
折返回来的刘玉梅拉着陈亦可手快步往外走。
在昏黄的路灯下,另外四人跟在气势汹汹的刘玉梅身后,像一串沉默的小尾巴。
“怎么一回事,都给我老实交代。”刘玉梅垮着个脸说道。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件事情拼凑了出来。
刘玉梅越听脸色越沉,脚步也越走越快,她没再回头骂人,但紧绷的后背和攥紧的拳头无不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低气压。
刘玉梅陪着陈亦可在问诊室内,而剩下的四人则在门口等着。
医生询问:“除了脸部以外还有哪里有伤?”
陈亦可的手无意识的绞着衣角,说:“后背上。”
在两人都注视下,陈亦可褪下校服,露出一片青紫的后背和手臂。
“医生,你们这边能做伤情鉴定吗?”刘玉梅的声音都带着颤。
她实在没想到几个学生之间的打斗能有这么严重。
医生微微摇头道:“我们只能出具诊断证明,但也能证明你家孩子的情况。”
那天晚上,一套的检查下来,大大小小花了将近2000块。
回到家后,刘玉梅将红花油倒在掌心,搓热后,抚在她的手背,用力揉着瘀血。
趴在床上的陈亦可咬着牙,忍着不发尽量不发出声音,可依旧会有那么一两声难以遏制的疼痛从嗓子里冒出。
“为什么不和家里说?”
陈亦可转过头看向刘玉梅时,便对上那一双满是心疼的眼睛。
女孩心里闪过一丝懊恼,说:“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被打。”
“你就是再看不下去,再心疼别人,你也得替自己想想。”刘玉梅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担忧,“学着心疼自己。”
刘玉梅是真的很喜欢陈亦可。
最开始,刘玉梅并不想收留陈亦可,虽然陈母答应每个月按时给抚养费,但养一个孩子不是给点钱就能随意打发的。
刘玉梅责任心重,她不敢随意点头。
是陈亦可偷偷去找的刘玉梅,求着刘玉梅收留她。
至今刘玉梅都记着那天陈亦可说的话。
“我怕我妈因为我就舍不得离婚,她担心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个家里会过的不好,但是她也没有能力抚养我。
我成绩很好,不用家里人操心,吃的也可以凑合一口。
你就帮帮我妈妈,收留我吧,我会永远记得您的恩情。”
陈亦可不想成为锁住妈妈双脚的镣铐,她的妈妈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应该有坦荡的未来,只是在婚姻这条路上走错了一步,不应该永远困在这片泥泞里。
所以陈亦可愿意放弃大城市的一切,从江州来到这个偏远的杏林县,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一切。
替妈妈换一份自由。
她是一个天生拥有共情力和怜悯心的人。
对待阮玲玲亦是如此。
翌日清晨,刘玉梅跟着五个孩子一起去到棚户区的小巷口,等阮玲玲一起去上学。
而刘玉梅只是让孩子们先去学校,她则是推开了阮家的大门。
据说,那天刘玉梅和阮玲玲的姥姥一起去了那几家霸凌人的家中。
第二天,一群人又被叫着去了年级主任办公室。
那张写着陈亦可和阮玲玲作弊的通告被撕下。
转而贴上
致全体师生:
高一五班吴星月等人伙同校外人员对学生进霸凌,特此通报批评,再有下次予以退学处理,请所有同学以及老师进行监督。
对于校园霸凌事件校方绝不姑息,请同学们勇于向身边的老师和家长求助。
希望大家不要成为残忍的施暴者,也不要麻木的冷眼旁观,愿一切罪恶止步于此,同学们都能在光明的世界里长大。
落款:杏林中学高一年级组。
看见公告的学生们一阵阵的惊呼出声,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吴星月等人被校方发现的,但还是替那个被欺负的同学喜悦着。
午休时,阮玲玲将陈亦可约到学校天台处,正午阳光大好,炽热的太阳光直直的射下。
陈亦可望向举止僵硬的阮玲玲,说:“找我什么事?”
“我想谢谢你。”阮玲玲轻抿嘴唇说,“我想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只是陈亦可并没有接话,两人都交流陷入了一阵沉默,陈亦可久久的看向面前的人。
阮玲玲见陈亦可没有答复,开口打断了沉默:“你还在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吗?”
“不,我没有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我是在想我们真的合适做朋友吗?”陈亦可十分坦白的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如果没有这件事情,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但这件事情的开头就是错的,哪怕你身不由己,我能明白的不易,可产生的伤害并不会消失。
我没办法毫无芥蒂的和你相处,而你也会在后面的相处中出于对之前的愧疚而过多迁就我,注定奇怪的关系,真的有必要发展吗?”
“那你后悔帮我了吗?瘫上我这么一个麻烦。”阮玲玲低着头闷闷的说。
“我没后悔,出于我的良知和教养,我不可能坐视不理,但我不想挟恩以报,也不想自己陷入复杂关系中。”陈亦可依靠在顶楼的墙壁旁看着她,“你就当做是我突如其来的英雄主义大爆发好了。”
阮玲玲说:“那我们以后就是普通同学。”
陈亦可转身便离开,临走时转身回应道:“祝你会拥有自己的真正朋友。”
而在楼梯转角处,陈亦可遇见了一直等那的周溯。
“可算聊完了,走吧。”周溯不由分说的拉着陈亦可继续往班上走。
陈亦可低声问他:“你觉不觉得我太冷血无情了?人家那么主动......”
“陈亦可,你不要用这种试探的方式来问我,以此来证明我是否能明白你的心,一天到晚嘴硬的要死,和你在一起我算是知道是叫做伴君如伴虎。”周溯开口打断陈亦可的话。
陈亦可装作听不懂反问:“什么伴君如伴虎?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冷血!”
“你要是冷血会救她吗?你只是嘴硬。”周溯一语道破关键点,“你怕被她再次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伤害到你,而你恰巧就是一个极度会换位思考的人,所以你会一次次原谅对方,再一次次受伤。你不过是在规避风险,又不是见死不救。”
“周溯,你真好。”陈亦可没忍住夸了他一下。
周溯和周洄毕竟还是亲兄妹,蹬鼻子上脸的模样简直如出一辙,道:“你周溯哥,我好的地方还有很多,你慢慢了解。”
一整个就臭屁大王。
放学后,陈亦可等人远远就看见舅妈站在校门口,身旁站着阮玲玲的姥姥。
最后刘玉梅带着五个孩子往家走去,而阮玲玲和姥姥则走向另一边。
陈亦可做不到陪着阮玲玲一起走在破败的石子路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点起一盏灯。
起码这段路会走的不那么辛苦。
一切都桥归桥路归路,但我们会有自己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