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夜终于结束,天边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从山的后面钻出来,慢慢的移到空中。
菜圃中种下的大白菜上还挂着露珠。
炕上只剩下陈亦可和周洄还在睡懒觉,奶奶在收拾他们吃剩的碗筷,爷爷则带着三人去地里了。
陈亦可望着窗边奶奶放着的盆景,放空自己,享受着假期的清晨。
范美花拎着花洒摆弄着她的多肉时和陈亦可的目光对视上,开口问道:“醒了?”
见又将头埋进被子里的陈亦可,范美花也只是笑笑,说:“没睡醒就接着睡,早饭在锅里保温着,我出去一趟。”
也许是棉花被太过厚实,等奶奶走后,陈亦可又从被子里钻出来,脸都憋的通红。
她抬头望向天花板,现在她才懒得管什么分数,什么演讲比赛,天大地大躺着享受最大。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洄睡醒了,她裹在被子里像只毛毛虫似的顾涌到陈亦可身边。
周洄歪着头靠在陈亦可的肩膀处,说:“我带你上山玩呗。”
“昨天晚上奶奶都说了,这山上有野猪,不许我们私自去。”陈亦可别过身子拒绝道。
周洄故作一脸高深的样子,说:“爷奶家都没养猪,山上要是有野猪这种好东西,现在就在咱俩的肚子里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别去了。”
听着陈亦可一直在打退堂鼓,周洄脑瓜子一转,开始扮可怜,那叫一个凄凄艾艾:“小时候,我总上山采蘑菇、摘柿子,特别开心......”
“别演了,你在家玩手机的时候也特别开心。”陈亦可打断了周洄的话,“陪你去还不行吗?但是不能往深山走。”
“我就知道亦可你最好了!”
周·撒娇怪·洄计谋得逞。
两个女孩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往山中走去。
十月初的东北山林,脚踩进落叶堆里,不免发出“簌簌”声。
白桦树和红枫占满山,黄叶夹杂着红,像是被打翻的水彩。
山间的空气极好,脚下跨过石涧流水聚成的水洼,抬头看,蓝天白云就在触手可得的天边。
就连风掠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快来啊!”周洄是声音响彻山间。
陈亦可看向已经爬上树的周洄,道:“快点下来!”
“把袋子给我。”
陈亦可将口袋里的塑料袋翻出来,递给蹲在树杈上的周洄。
陈亦可只是听赵青岚说过,周洄小时候爬树掏鸟蛋,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爬树。
周洄尽可能的摘了些她手边能够着的。
至于枝头上挂的柿子还是留给鸟儿吧。
等周洄从树上跳下来,陈亦可说什么都不同意她继续往山上走。
最后周洄妥协道:“那我们就不上山了,捡蘑菇吧。”
陈亦可这才同意,两人最后捡了两大袋蘑菇回家。
刚踏进院子,就闻见厨房里传来的饭菜味,只是奶奶好像又不在家。
“估计串门子去了,咱们把蘑菇洗好,一会儿直接倒进汤里。”
陈亦可将蘑菇凑近闻了闻,道:“海味我吃过,山珍我倒是没怎么尝过,闻着还挺香。”
周洄接话道:“鲜死他们。”
两人说干就干,拿着洗菜盆开始择蘑菇。
正准备将“香香菇”倒进汤里,厨房的门被人推开。
赵青岚穿着爷爷给的蓝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跨栏背心,脖子上挂着块花毛巾,一手草帽,一手黑色半透明塑料茶壶,出现在两人面前。
陈亦可有点不敢认,这还是她那个梦想成为当代流行乐巨星的哥吗?
丢到庄稼田里,谁认得出来这是赵青岚还是长工啊!
周洄随口问道:“就你回来了?”
“我偷懒......”赵青岚脱口而出,随后将空了的茶壶举起,“不是,我回来打水。”
陈亦可打趣道:“你快点回去,不然中午不给你喝蘑菇汤。”
赵青岚赔着笑凑到水盆边,看见那一碰“香香菇”,脸上的笑一僵:“我中午还是不喝了吧......”
“你爱喝不喝,就这么点,都不够分的。”周洄白他一眼道。
赵青岚问道:“你们知道这蘑菇有毒吗?”
——“有毒?!”
两人惊呼出声。
“怎么可能,不都是那些漂亮的蘑菇才有毒吗?”陈亦可一脸难以置信的望向赵青岚。
“你们找到了,又丑又有毒的蘑菇。”赵青岚有些忍不住嘲笑两人,“噗嗤.....你们怎么做到的啊?”
“你的笑有点刺耳了!”
但赵青岚嘴都抿成一条线,笑声也藏不住。
周洄从手机翻出来一张照片递到赵青岚面前,说:“这个能吃吗?”
“这是红蘑,特别好吃,还贵!我记得去年我妈买了一把红蘑干花了好几百。”
陈亦可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看它长的还挺好看的以为有毒,挖了个坑埋了。”
“给小蘑菇办了一场土葬。”周洄在一旁补充道,“找树皮立了块碑。”
厨房里的三人都忍不住开始笑,一时间乱成一团。
“干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周溯和林江运勾肩搭背的出现在门口。
“你们回来干嘛?”
周溯和林江运同时举起自己喝空的茶壶,说:“打水。”
分明就是偷懒。
三人对视一眼继续笑。
“咋回事啊?有什么好笑的?”
直到赵青岚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人后,五人在厨房笑出猪叫。
“你们两个人以后去当女巫,还蛮有天分的。”林江运无情补刀。
一旁的周溯伸出左手给他比了个赞。
哥们就是有想法,还给周洄找个工作。
“我们两个做女巫,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们三个蓝精灵毒哑。”陈亦可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周洄帮腔说:“对,毒哑你们,嘴里没一句好听的。”
三个穿着蓝衬衫的男生,异口同声地“切”了一声。
最后,五人在后院挖了个坑把这一盆毒蘑菇也埋了。
周溯看着又撒了一捧土在蘑菇上的陈亦可,无厘头地问:“为什么是土葬不是火葬?”
“埋到土里可以降解,这样养分就又回到土里了。”
周溯摸了摸鼻头,说:“我以为是魂归故里。”
“周洄,你管管你哥啊~”陈亦可无奈的喊到。
赵青岚走到两人中间,贱嗖嗖的说:“如果是魂归故里的情况下,应该埋在山上吧,埋在院子里不合适啊。”
“你哥也该管管了。”周洄说道。
四人的目光都落在林江运身上,等着他表态。
“我是蓝精灵,我被毒哑了。”
周溯和赵青岚两人大步朝林江运走去,三人击掌为盟。
这三个,哪有好人啊。
午饭时间,爷奶也知道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在饭桌上差点呛的背过气去。
“两个妹妹下午跟着去地里玩会吧。”范美花灌下口鸡汤给自己顺气,“我下午有事。”
“奶奶,你上午就不在家。”周洄抱着范美花的胳膊,“下午在家我们好好陪陪你。”
真相其实是,周洄不想去地里干活。
“拉倒吧。”范美花抽出被她抱着的胳膊,“无福消受。”
周洄只好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陈亦可对于待在家里还是苞米地里,并没有什么要求,直到饭后奶奶拿出两顶碎花立帽。
“一定要戴上吗?”
“脸也蒙上就没人知道是你了。”范美花说着就将立帽待在她头上,顺便把面罩系上。
陈亦可和周洄生无可恋的坐在炕上,范美花又去柜子里一顿翻腾,找着两个旧衬衣。
“必须得穿上,不然会晒伤。”
而这时,周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他的相机。
“不许拍!”陈亦可低头惊呼一声。
周溯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在炕上,说:“没拍。”
陈亦可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最近又扭过头去,抱怨道:“不想理你。”
“哥,你快走,我们不想理你。”周洄说着就想上手赶人。
被周溯一个眼神瞪过去,悻悻收回手,两只脚丫前后晃荡,以此来掩饰尴尬。
“不理你怎么了?那么凶。”陈亦可故意挪了挪位置,离周溯远点。
周溯也跟着挪动位置,说:“把相机给你,一会儿去地里,你们两个就拍拍照片打发时间。”
说着就把相机挂链套在陈亦可的脖子上。
“要不要我教你呀?”
陈亦可一边鼓捣着相机一边说:“不要,这么简单我能不会?”
周溯撇了一样,忍着笑道:“你按的是录像,不是拍照。”
陈亦可的脸被面罩蒙了起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向他。
“录像,也很好啊。”
……
苞米成堆的摞在电动三轮车的后车厢里,陈亦可爬到苞米堆上躺着,透过相机望着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
也一瞬间,她觉得书中的“碧海蓝天”是真实存在的,不是借助任何夸张手法描绘的。
大海好像真的在天上,白云是卷起的浪潮,它们的波纹都是那般相似。
远处升起的不再是工业园区大烟囱里排放的白烟,是家家户户的炊烟。
隔壁的稻田中,收稻的机器在田间劏过,机油味混合着稻米的气味,顺着风吹来。
赵青岚累的都快直不起腰,问:“爷爷,咱们苞米地不能上机器吗?”
“这地机器上不来。”
周保山种了一辈子粮食,从五十多年前,粮食紧缺的年代;到后来,家家户户能吃饱;再到现在,科技推动着农业发展,他再清楚不过脚下的这一方黑土地。
“爷爷,希望我们将来都飘的更远,还是留在你们身边?”陈亦可从苞米堆上爬下来。
周保山手上的动作没停下,说:“看你们自己,有本事、有想法就去闯,要是没本事、没那个志向,留下来。”
“我们将来要是去了外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你要是想去,就大胆去,家在这又不会变。你只要记得,到了山海关就到了家,出了山海关就接着闯。其余的别担心,真出了事就回家,家里爷奶都在呢。”
周保山有时候就不明白这些孩子是怎么想的,干活畏畏缩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