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
阳台外传来一声嘹亮的男声。
周溯拉着红色的装着滚轮的购物袋,身旁的周洄和林江运两人都佝着背脊在一旁跺脚取暖。
陈亦可拉开阳台的窗户,一阵寒风“呼”地刮入室内,她探出脑袋朝楼下的三人喊到:“我哥在找线帽,等一下哦。”
周溯点头如捣蒜,挥手示意她将窗户关好。
周洄默默开口道:“亦可说什么帽?”
“傻冒。”
周溯上手就是一拳打到林江运的胳膊上,说:“什么傻冒?”
林江运捂着被打的胳膊吃痛反驳:“话都听不清就点头的,不是傻冒吗?”
“怕洗衣机把我妹的羊绒衫洗坏就拿回家偷摸手搓干净再放回去,就不是傻冒呗。”周溯揽过林江运在他耳边低语道。
“你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是我走之前给她洗干净放衣柜里的,还专门给我发了小作文。”周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周洄蹲在马路牙子上,哼哼唧唧道:“你们两个别聊了,我饿!”
“那我们出发去早市吧。”陈亦可快步跑到周洄身边将她扶起。
身后的赵青岚还在整理他的破线帽,总觉得带着不舒服,但不带着又冷。
“一会陪我挑个新线帽。”
周溯和林江运异口同声道:“你缺是是线帽吗?傻冒。”
两人都在心里想着:要不是你,我至于被他调侃。
赵青岚摸了摸头上的红线帽,想起昨天手机里推送的视频说,他今天不宜穿红色。
果然啊!
克他!
“赶紧走,一会赶不上了。”周洄和陈亦可回头催促三人。
三人快步追上两人,迎着最初升起的那抹红日,追着破空的白雾,一路往北走。
临街架起的红帐篷下,炊烟袅袅,风撩过挟着糖饼的油香散到远处的岔道。
五人嗅着味儿,跟随人群来到早市,放眼望去南来北往的小贩皆聚集在此处。
有从山东拉来的成车的白菜,有从远些厂子里批发的一地的冰棍,有从家里拿出秋日备好的干菜。
周溯领着几人自然的走到一处早点摊子,赵青岚熟门熟路的端上三屉蒸好的包子,林江运走到一旁拿好碗筷,周洄带着陈亦可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拿起手边的抹布开始收拾。
周溯举起手机亮出刚刚的付款证明,说:“四碗豆腐脑,一碗豆浆,五根油条,包子我自己端走了。”
五人挤在棚子的角落,围在一方矮桌前,大口炫着热腾腾的早餐。
陈亦可嘴里塞着油条,一只手舀起一勺豆浆,滚烫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连带着心口都像是被灼坏了。
周溯用手抚过她的后背,说:“不和你抢,你慢点吃。”
也就周溯不和她抢,但凡陈亦可慢一点,桌上就少了两个小笼包,她拢共也就吃不几个。
周洄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一脸茫然的看着周溯,心想自己好像被点名了。
马上要夹到碗里的包子只好调转方向放进陈亦可的碟子里,说:“次呀,你次呀~”(吃呀,你吃呀~)
林江运默默夹起一只包子放到周洄碗里,学着周洄的语气,说:“你也次,多次点。”(你也吃,多吃点。)
周洄咬上松软的包子皮,一口肉汁在她嘴里炸开,满意的频频点头,全然没管故意挑逗她的林江运。
赵青岚看着四人无语的翻了白眼,将手举的老高,吆喝道:“老板娘加两屉包子!”
与其在固有的资源中挣扎,不如开辟新一笼包子。——艾次狄·青岚。
周溯冷冷开口:“全场消费赵公子买单?”
“死鬼,讨厌~”赵青岚的嗓子像是被豆腐脑糊上了,粘嗒嗒的。
“你别讨厌我了,你得点厌食症吧,我怕你不消化啊。”周溯望着筷耕不辍的赵青岚默默开口。
陈亦可摇摇头道:“我哥的消化系统不是凡人,要不是他的胃口,我们家早就评上胡润富豪榜了。”
“还有这个富豪榜吗?没听说呀,野榜不可取。”
脑子的进化指标都给了肠胃,能发育的不好吗?
老板娘端着新蒸出来包子走来,说:“小伙子看着瘦,还挺能吃。”
不仅能吃还不胖,有这样的赵青岚进入中国,就像赵青岚进入了中国。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五人终于走出了棚子,拖着购物车,抢在闭市之前买点些过年用的东西。
对联、窗花、囤菜这些也轮不到他们。
就是让他们来买点哒吧嘴的小零食,顺便出门采风玩儿。
陈亦可第一次见到冬天买冰激凌的,老板递来一个空的纸壳箱子,一地的花花绿绿包装的棒冰,装满只要20块钱。
果然东北有自己的货币,最后,20块钱他们装了45支冰棍。
周洄抱怨的看着周溯,说:“我乐意吃点奶味的,都没给我多装两根。”
“那都是过度包装,再说,哪个味道你不喜欢?”赵青岚摆手说着。
事实是,多装的葡萄味冰棒是赵青岚的最爱。
陈亦可踱步走到一旁的人群里,被周溯伸手薅了出来。
“干嘛?”
“里面在杀羊,别去了吧。”周溯在她耳边低声道。
“那岂不是很有意思,解剖诶!课本上可没有现场示范。”陈亦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周溯的脑子里炸起一朵金花。
她拖着还在发懵的周溯往人群里挤,说:“我初中科学课的时候,和同组的同学一起解剖过小鼠,学了很多奇妙的内容,羊的话应该更有研究价值。”
“我......我怕。”周溯的声音略带颤抖。
晚上都要点小夜灯给自己唱儿歌哄睡的人,去看杀羊,还是杀了他吧。
陈亦可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那你一会躲我后面,等死透了,解剖的时候我再叫你。”
周溯转头看向人群外的三人,他们都沉默了。
舍生取义的壮士,值得他们铭记于心,未来三天他们将不再吃一口羊肉炉子,以表敬意。
周溯被拉着走到前排,顾不上周遭的目光,弯腰将头埋在陈亦可的颈肩处,双手按着她的手臂。
化身超大只嘤嘤怪,屠户手起刀落,一柄长刀立在木墩上,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周溯在陈亦可身后尖声打颤。
敢站在最前边的人,不是等着抢最好部位肉的婶子就是爱看热闹的老大爷。
一群人里最突出的莫过于陈亦可这个半大的小姑娘,一双眼睛瞪的滴溜圆。
不像一个爱看血腥暴力的变态,点像求知若渴的学者遇上了前来讲经的大儒。
而她身后的周溯就是被同窗拉着来听讲学但平常不爱做课业的学生。
一个塑料红盆接着羊脖子伤口上流下来血,它的四肢胡乱的踢着,嘴里发出急促的“咩咩”声。
随着羊叫声逐渐消失,腿也卸下力不再扑腾,脖颈处的血也从原来的大量涌出到只几滴几滴的落在盆里。
屠户换上轻便的薄刀,顺着腹部划下,又刷刷几刀,将整只羊翻过来,一张完整的羊皮毛便被取下,顺手挂在一旁的铁钩上。
换上更粗的大刀,沿着刚刚羊腹部的细小划痕捅进去,顿时间羊内脏混着比刚刚接的一盆羊血还多的血流出。
一旁的学徒捧来巨大的木盆接着羊下水。
“买羊肉咯!”屠夫拿起大刀将羊沿着脊骨一分为二。
还在混乱中,周溯和陈亦可被挤到更前面。
上下翻飞之间,一柄剃刀将肉与骨拆解开,还在跳动的每一处筋膜都被屠户烂熟于心,杀一只羊不过是十分钟的事情。
只是,陈亦可看的入迷忘了叫周溯,直到周溯感觉身边人都散开了,才后知后觉的抬头。
“被吓到了?”
陈亦可摇了摇头,说:“屠夫杀羊的手法让搞学问的人来做,一定是做不到的。
所以,只要我肯学,哪怕是再讲天赋的事情,我做的也不会很差。”
周溯顺应的点点头,说:“那你真的没被吓到吗?”
怎么感觉有点被吓得开始胡言乱语了。
“特别有意思,我明天还要来看。”
周溯摸了摸鼻头说:“明天......明天我也许有事儿......”
“没关系,我自己来。”
赵青岚义正言辞的走过来说:“那怎么行,让周溯陪着你。”
“你怎么自己不陪?”
“我明天有事。”赵青岚说,“你是也许有事,我肯定有事。”
周溯又眼巴巴的望向另外两人。
周洄猛地拉过林江运的手,说:“我找他补课。”
“我给她补课。”
陈亦可歪着脑袋故作可怜的看向周溯,放软了声音,说:“那你陪我吗?”
周溯扯出一个牵强的笑来,说:“当然,我怎么可能让人一个人来,这多吓人啊!”
说着,周溯都要哭了。
为什么他喜欢的女孩总喜欢这些奇怪的?
喜欢点小鸡、小鸭、小猫崽不行吗?
算了,他就不喜欢那些个喜欢小鸡、小鸭、小猫崽的女孩。
“亦可,你以后得好好对我,你知道吗?”周溯委屈的拉过陈亦可的衣袖说道。
陈亦可摸了摸他的胳膊,说:“我肯定会好好对待你,你放心吧。”
好一出女强男弱,精彩!
跟着俺陈大亦可过,俺保证你小溯娃子吃香的喝辣的。
看戏的三人默默从袋子里拿出冰棍开始唆楞,这两人出去一趟这个感觉像是出去度蜜月了,有一种老夫老妻的默契。
“你少吃点,牙龈不好,吃多了该难受了。”林江运细声劝导。
周洄白了他一眼,说:“一根冰棍都管,闲着没事回去写作业。”
赵青岚咬了口冰棍偏头看向两人,他们怎么也怪怪的?
“四位,是不是想排挤我?”
说着,赵青岚就拽着周洄和林江运走到陈亦可和周溯身边,他横在两组人之间。
“你们谁也别想不待见我,我就不吃的多一点吗?那个什么什么榜,还真能是我吃没的?”赵青岚想不通除了吃的多之外,他还能有什么缺点?
“过年我们回爷奶家,杀猪,我把猪心留着给你带回来。”周溯斜眼看着赵青岚说道。
赵青岚不由的挺起胸膛,压不住的喜悦,说:“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我,手撕猪心老好吃了。”
周溯只能强忍着点头,说:“当然不会忘了你。”
你个缺心眼,可好好补补吧!
“哥,我也爱吃手撕猪心。”周洄不满的嘟嘴抱怨。
林江运隔着三个人遥遥和周溯相望,眼底写满了:我家也杀猪,我那个猪心给周洄,她也是缺心眼啊!
“我和你哥,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你占着血脉亲情,你以为你能和我比吗?”赵青岚不屑的开口挑衅周洄。
周洄反驳道:“我哥那是看你可怜,以前亦可不在,就你那个猪脑子,没人帮忙行吗?帮的时间长了,就把我哥当你哥了是吧?没边界感的家伙!”
......
陈亦可默默开口道:“别吵了,我出钱,请你们吃烤脑花,停止这场没有意义的辩论吧。”
“也就是看在我妹的面子上。”
“不然呢?要不是亦可,十个烤脑花我都不会放了你。”周洄的嘴也是不饶人。
陈亦可看了看周溯和林江运三人眼神交汇:他们不是缺心眼,是没脑子,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