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曈！你要去哪里？”赵爽追到路边，横身拦住许墨曈。

    她应该很愤怒，脸色玉白，越发显得那双瞳仔漆黑生光。赵爽蓦地一个激灵。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查到烙符图谱。”墨曈语气却异常平静，“烙符并非无解，只是要知道确切的纹样才行。”

    赵爽怔了怔。

    “你那个地方，可以查到胡氏用的烙符吗？”

    墨曈轻嗤一声，绕过赵爽往前走：“胡氏又不是大世家，他们根本没有资格用烙符。但他是云氏出来的，他们用的烙符，必定是继承云氏的烙符体系。只要查到主体符纹，结合玉如姐的症状，很容易确定烙符纹样。”

    赵爽一听颇有道理，一路追着许墨曈过了马路：“如果能拿到纹样，就能让一巫医配药了吗？”

    墨曈正要说话，手机先响了。

    是个视频电话，屏幕上一个漂亮的少年，肤色很白，头上反戴一顶棒球帽，左耳上戴着一个粉晶石耳钉，单眼皮酷酷的。

    “我到啦，你在哪儿？”他靠在一根黄白相间的围栏上，懒洋洋地问。

    “你还要等一会儿，我东西还没到手。”许墨曈简短地答。

    少年也没惊奇，依旧懒洋洋地答了一句“行吧”就按熄了电话。

    赵爽看得眼睛都直了直：“贼酷贼漂亮啊！是哪个出道的爱豆？！”

    许墨曈失笑：“他才不稀罕当爱豆。他是大越山金药段氏的公子。段氏五代单传，他啥都不用干，就是百亿富豪了。”

    赵爽狠狠抽了口凉气：“金药、段氏？！就是那个，只给大世家供药材、传说富可敌国的，金药段氏？”

    许墨曈本来心情极差，可此时见赵爽一腔天真，吃惊得话都捋不顺了，心底郁结也似乎微微一散，拍拍她肩膀说：“是不是比爱豆还刺激？”

    赵爽连连点头：“太刺激了！”赵爽是妖类，情志并不如人类这般复杂细腻，愁时或许愁到寝食难安，可一点小事，也能令她瞬间开怀。

    她猛点了几下头，想了想，又疑惑地看向墨曈：“金药段氏，可是有钱人呢！你和他家公子，很熟么？”很熟怎么还是个穷比？

    许墨曈完全没理会她的激动和困惑，一直低头照着手机地图认路，此时拐上左边岔道口，里面便是一条又细又长却十分洁净的小巷子。

    “熟啊，不能再熟了。”她头也没抬地说：“他是我小弟。跟班儿，知道吗？”

    许墨曈的樱桃小圆口，每张翕一次，赵爽的眼睛就瞪大了一分。

    “段家的公子，是你、跟班？！”赵爽一脸震惊。

    许墨曈看着她这样子，忍不住一乐，也没驳话，两人径直走到小巷最顶端。

    这条小巷，是被两座高大的楼房夹出来的一条死胡同。

    高楼夹巷的这一侧，都是完全封闭的，只有最里面的最高处，开着一个小小的窗户。

    许墨曈手掌一翻夹出一根符柱，对赵爽说：“给我望风，若有人来，你在墙上敲3下。”赵爽连忙点头。

    只见墨曈夹住符柱，轻轻一晃，符柱燃烧，她将烧着符条按在墙上。很快地，墙上竟凝出一排整整齐齐的扶梯。

    墨曈踩上扶梯，悄无声息地快速爬到最高的窗外。

    赵爽仰得脖子都酸了，只看见她好像试图从小窗进去，但没有成功。很快就顺着扶梯滑下来。

    “里面有机关。”她撕下那个烧焦的符条，墙上的扶梯像烧焦的烟灰般散落，消失在风里。

    “这是哪儿？”赵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术联的档案局。烙符虽是私刑，可最初是用来惩戒折磨叛徒的。云氏的烙符曾经处决过高位者，相关案卷都有记载。”

    墨曈说着，又在手机上划来划去，“就在这个房间。”她将地图递给赵爽。

    地图上，遍布着错综复杂的小格子。一个红色的小点像心脏一样，跳动在某个格子里。

    “你确定在这里？”赵爽看着面前的高楼，再度被震惊。

    就算是可以官方调阅的案卷，也不是她们这些天易学生党能得知的信息。

    “当然啦，我家业师的权限很高，我用她的帐号，可以查到资料所在，但只有她本人来才能调阅。”墨曈说着，重新连线刚才那个视频电话。

    赵爽忙伸长脖子凑过来看。

    电话接通，屏幕上又弹开段飞那张百无聊赖的脸。他大概坐在甜品店里，面前放了一碟鲜艳欲滴的草莓千层蛋糕。

    “你得过来帮我个忙。”许墨曈假装没看见那块蛋糕，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咽了一口口水说，“我把地图发给你。动作快一点！”

    那边“啧”了一声，皱着眉嘀咕：“事儿多。”

    虽然如此抱怨，但屏幕上，段飞却已乖乖起身，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地址？发过来。”他把电话挂了。

    赵爽已经嗑糖嗑到两眼放光，要不是怕引来麻烦，她都要土拨鼠尖叫了：“你们俩确定不是CP？！求组CP！好想看你俩参加恋爱综艺！”

    “我跟段飞？”许墨曈被逗乐了：“只有他被我揍得哭爹喊娘的综艺哈哈哈哈！”

    赵爽：“……”

    段飞过来得挺快。

    他穿着灰绿色长袖T恤，外面套一件亮黄色短袖束绳连帽卫衣。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双腿又直又长。他手上拎着一只精美的甜品盒子，望着许墨曈就丢过来。

    “蛋糕。”

    许墨曈一把接住，凑到盒缝朝里看看，很不满意地批评道：“你能轻点吗？扔糊了怎么吃啊。”

    段飞吊尔郎当地笑，一直背着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手指上勾着一只一模一样的甜品盒子，递给她笑：“逗你玩儿的，那个里面是饼干。”

    墨曈火大，当胸就给了他一拳。段飞捂着胸口夸张喊疼。

    赵爽看着这一幕。

    她一向相信她家许爸爸的战力。本来她都有点相信许墨曈说能把段飞揍得哭爹喊娘的话了，可现在看这样子……人家是让着她的吧。

    许墨曈却没兴致跟段飞疯闹。

    “我要的东西在这里面。”许墨曈弯着手指叩了一下墙。

    段飞仰头向上望了望。

    “地图？”他问都没细问，就伸手：“什么样的东西，我替你拿。”

    墨曈摇摇头：“里面机关厉害得很。而且这里是术联档案局，要是被你爷爷知道。”

    段飞果然皱眉啧了个舌。

    “我打算用远程取物。”许墨曈打开手机页面，调出一张案卷的封面图片：“编号是YUN-A-097。我都查好了，东西就在这沓案卷里。我需要取出来，用完再放回去。”

    “小意思。”段飞答应得很干脆，但他偏过头，把赵爽打量了一番：“这是谁？秘术不要她回避？”

    赵爽一听“秘术”两个字，飞快抢在前面说：“我到巷口望风！有人来我立刻通知你们。”她说着垂着头就一溜小跑消失在巷口。

    许墨曈：……

    她本来想说“不要紧，她是我新收的小弟”，可没想到，小弟太懂事，居然自己避嫌了。

    术联内部，秘术不可示于人。看样子赵爽在这方面家教挺严。

    段飞从身上拿出一个银色的酒壶状法宝，手掌覆上去，淡樱色的灵光跃起，一道极浅的樱色结界，自银壶中弹开，瞬间将两人包裹起来。

    “开始吧。”许墨曈张开右手，她右手上戴了一只黑色蕾丝手套，细腻的丝织物与春葱般的手指纠缠出柔媚的美感，让人难以想像，这是一只能轻易杀死巨大妖魔的手。

    段飞身形一晃，化为一道灵光，跃入许墨曈手背。

    明亮的淡赤色流光闪过，弹出细密的灵流，在手套表面织出一只眼睛的图案，倏尔之间，灵流一黯，那只眼睛蓦地睁了开来！

    赵爽并没有在外面等多久，墨曈她们就出来了。

    三人匆匆话别，墨曈和赵爽回医院，段飞抛着手里的钥匙问：“真不用我送？”

    “不用！”墨曈一口回绝：“我们就在前面。这边监控多，你最好小心一点。”

    段飞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朝她绕了下手，走了。

    赵爽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小心监控？又不是通辑犯？”

    许墨曈道：“段飞爷爷吃过术联某些人的亏，曾经发誓段氏从此避入深山，只要某人未受严惩，段氏永不出山。要是让老爷子发现段飞到了灵海，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赵爽不由抽口凉气：“这么凶啊。”

    墨曈脑海里浮现段世勋咆哮着追打段飞的画面，笃定地说：“比凶尸还凶。”

    医院里，宛玉如刚又呕过一次血。原本白里透红的脸庞，现在枯干得像一片金纸。

    姜瑶她们因为下午还有课，陆续离开了，病房里只有商蓝和瞿晴在。

    墨曈把瞿晴叫到一边，询问她宛玉如这会儿的状况。赵爽看着盆子里的血，腿直发软：“吐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死啊……”

    墨曈和瞿晴小声嘀咕了几句，都走过来。

    “不会死的。”墨曈平静地说着，示意商蓝把门关上。

    “小晴，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监控设备。”

    瞿晴应了一声，运力于目，只见她双眼中射出灵光，像两只高功率的灯泡一样。

    山阴瞿氏，以神目术立足于术联，数百年间，豪杰俊材层出不穷，算是七大世家中比较有作为的。

    “没有。”瞿晴像台扫描仪似的，细细扫过一遍全屋。

    墨曈点点头，从背包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牛皮纸封面的案卷。

    她飞快在里面翻看着，翻到有符图的地方便停下来，几乎将眼睛贴在上面仔细观察。

    翻了好多页，才最后确定了其中一张图。

    她掏出手机将符图拍下，传给段飞。走到窗边去打了个电话，回来时，已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没问题了。我朋友答应帮忙。他手段很高明，最迟四个小时，药剂就能拿到手。”

    所有人高高悬着的心都重重放下来。

    “小墨你居然还有这么厉害的朋友？”瞿晴好奇地问。寝舍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深山里一个庵堂来的，穷得叮当响，连吃鸡腿都要靠赵爽包养。

    墨曈笑笑：“他也就懂点药材，遇见妖魔，只会抱我大腿飙泪喊救命。”

    病房里几人顿时露出各不相同的难以置信表情。

    赵爽是难以想像那个比她爱豆还漂亮的段飞，抱着许墨曈的小细腿喊救命的场景。还飙泪？墨曈，你确定段公子听见不会打死你？

    商蓝和瞿晴则难以想像，个子娇小的许墨曈，居然能张嘴就说出这么劲爆的话。

    还抱她大腿喊救命？就凭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模样，遇见妖魔，还不是得喊救命？

    成为舍友一个多月，许墨曈常有惊人之语。

    当然，大家都不咋信。

    解决了这边的事，许墨曈叫上瞿晴一起，去找医生复印病历。

    瞿晴的亲叔叔是这术联第一巫医院的院长，早上就是她阻止大家送宛玉如到校医室，因为胡菲在天易一手遮天，只要她说一句话，就可能耽搁宛玉如的医治。

    所以她们将宛玉如直接送到一巫医，由瞿晴的叔叔亲自安排了专家会诊，又专门为她调出一间独立病房。

    否则，常年人满为患的一巫医，根本不可能有宛玉如的病床位置。

    主治医师个个都认识瞿晴，很是热情地复印了病历。

    看墨曈将病历折好揣进兜，瞿睛还是忍不住拉住她。

    “我跟你一起去吧。”瞿晴做这个决定也需要很大决心。毕竟，就像宛玉如说的，她们每一个人，如果在天易惹了胡菲，最后都只能由家族出面兜底。

    “你一个人去找胡菲我不放心！”

    墨曈乐了。拍拍瞿晴的肩说：“你还是留在这里协调医疗资源价值大点。术业有专攻，对付胡菲，我比你有办法。”

    瞿晴并不知道许墨曈进校未盈月，就已经把女王整得粘在椅子上不敢动的英雄事迹，只觉得她又在吹牛。

    她见许墨曈说完就走，赶紧追上去。可是她迈步，发现自己竟纹丝不能动！

    “啊！墨曈！”

    许墨曈回头，促狭地冲她笑笑：“晴姐这回知道我没说谎吧？你连我什么时候动的手脚都不知道。”

    瞿晴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小小定身术，我下楼以后，它自会解开。”她朝她挥了个手：“只是去递个话，胡菲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或者应该说，现在时机未到，她是不会把胡菲怎么样的。

    还要再等等。

    她要等的那个机会，就在前面不远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