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澄一个人喝得不尽兴,干脆摇摇晃晃跑出去找人。
仙云宗,飞来峰。
沈羲和的面前摆着盘棋。
但只有他一个人。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门外窸窸窣窣。
果酒的味已经到了他鼻下。
感觉人要来了,沈羲和又捋了捋脸庞的碎发,维持在一个清雅疏离的状态。
应澄进屋时看到的,就是沈羲和端坐,头颅微低。
像一只天鹅。
面前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
沈羲和抬首,不轻不重地扫了应澄一眼。
似喜似嗔,似忧似怨。
应澄闻弦歌而知雅意,飘来落在了沈羲和对面的位子上。
两人像模像样地摆弄了一会棋子。
先坐不住的是沈羲和。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像用细毛笔的尖尖在抹了白漆的木头脸上滑了个弯。
眉眼弯弯,弧度和盛夏有几分相似。
只是盛夏的卧蚕更肥更厚些。
有几分像她儿时家里碾磨出来的一条条年糕。
刚打出来的时候,软软糯糯,最好吃。
“又吵架了?”
应澄贴上三分埋怨三分幸福四分无可奈何的假笑,不语,只摇头。
沈羲和伸手。
应澄以为他是要动手。
沈羲和却只是隔空伸手,像是要碰她的脸,又不敢真的摸。
怕坏了礼数。
应澄将脸贴过去。
“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她故意这样问,嘴嘟了起来。
都一大把年纪了。
沈羲和半空中的手没有动作。
应澄也不害臊,脸就那样僵在棋盘之上。
良久,沈羲和飞快地点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
“你为什么要成婚呢?”
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应澄耸了耸肩,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想结不就结了吗?”
“有个人一直陪着,倒也不错。”
应澄思索片刻,还是补上一句。
假的,她主要还是图人家人美钱多温柔贤惠。
沈羲和的表情说不上赞同。
“我们还是谈正经事罢,”他轻轻叹了口气,取出一张烫金的请柬,“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应澄战术后仰,“你知道的,夏夏他修为不高,跟着去秘境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这般替他做主,是能护他一辈子吗?”沈羲和反问。
当然不能了,应澄心说。
可盛夏要是出事了,盛家那边多少是有些过不去的。
闹是年轻人不懂事,闹出人命就是她心胸狭隘,德行有亏了。
反正,应澄挪了颗棋子,盛家护得住这金闺男就行了。
残局活了起来。
“哪怕里面有双修的传承?”
沈羲和不死心。
应澄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恩爱得要长厢厮守呢。
“我知道盛家的队伍会去。”应澄顿了顿,开始打直球,“不过盛夏虽然贵为家主的孩子,在整个盛家,却没你想得那般有能量。”
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
盛家主当年捏着鼻子认了她,就当给他的好大儿找个女仆。
接着眼不见为净,连盛夏带女仆地送出主宅。
声称,要给小情侣私人空间。
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有盛夏那个恋爱脑一意孤行。
她甚至入不了盛家的族谱。
因为她是个外室。
她和盛夏睡了这么多年,连盛家的正经婚礼都没混上。
倒不是盛夏不愿意,而是盛家看不上她。
说到底,出身低微又太年轻。
强者值得拉拢,潜力股却还是打磨成奴才更为得心应手。
炮友、幼师、保镖,三位一体。
得了点赏钱还要她一幅感动模样。
应澄也曾尖酸刻薄地计较着得失,现在倒是看开了。
身居高位的盛夏原先沉浸在这虚假的爱情中,现在看着也是要睡醒的节奏。
她想,她和盛夏估计是快到头了。
但她们似乎也没有真正地开始过。
一切都很随意,就像命运在糟践她。
她救了盛夏一次,然后她就像个凡俗女子一样余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她英雄救美,盛美人投怀送抱,盛家变身恶婆婆出来阻止,然后,私奔。
一气呵成。
对面的沈羲和显然是算盘落空了,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失望。
可对方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此次开启的白梦秘境,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型秘境。
入流的不入流的,各家都有人去。
算得上一场修仙界的盛会。
仙云宗作为十大仙门之一,自然不会例外。
不过,能不能去,又是另一个问题。
应澄作为白鹤书院的高级夫子,若是想去,自然不用担心这事。
盛家却不会给盛夏入秘境的钥匙。
虽说叫钥匙,实际却是一张请帖,将血滴上去,进秘境时就能用了。
大家都管它叫做梦帖。
这沈羲和还巴巴地过来送做梦帖。
他倒是会想。
是觉得盛家看在盛夏的份上,能让他们跟着分一杯羹吗?
应澄低头盯着棋子,长长的睫毛遮掩眼底的冷漠与讥讽。
盛夏要真有传闻里那般受宠,还轮得到找她压弟弟的未婚道侣?
场面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不过,”应澄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贵宗这次是组队去吗?”
沈羲和摇头。
“抢到了做梦帖的人自行决定。”
应澄了然。
看来仙云宗去的人很多了。
“看来,只能我二人与薛道友他们同去了。”
应澄弯弯脑袋弯弯眼。
她知道沈羲和指的是谁。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骂人。
真晦气。
可惜,她不是天道,不能总拂了别人的面子。
众人拾柴火焰高,她努力哄自己。
“好啊,”她借着酒意,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要喝醉春楼的酒。”
沈羲和失笑。
“好啊。”戴黑色假发的天鹅歪歪脑袋,看上去已然醉了。
“我还要看美人跳舞唱曲拨琵琶。”沈羲和说。